3、萤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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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几天的行程里，最后一天的目的地竟然是我第一次见到林琛的那条溪边。那天天气很好，空气里多了燥热的味道，阳光落下来倒也开始恼人，风吹多了总感觉喘不过气。不过好在河水同蓝天一般清澈，只是在夏天里多了一阵蛙鸣。
再往上走就是他当时站着的草坝，我到时大家已经四散开，零零碎碎错落着，让我觉得像春日里草地上几簇不知名的野花团。偶尔会有几个人凑到我面前和我说，这里风景很漂亮，他们很久没见过。彼时我腼腆笑笑，好像那些夸赞落在我身上，就这样构成他们画笔下的漂亮图画。
我没带画板，就草草地拿了画本和几把彩铅，在散落的画架中找到林琛的身影，特别不客气地坐到他身边。方才我站在岸边的芦苇荡附近，他的画纸上也不过堪堪有个形状，我抬眼看去就瞧见一个小人，于是笑着指着芦苇荡旁边，问他这个人是不是我。
他没答话，这么多天相处我已经差不多了解他的性格，有些话永远不用说破，他坐在折叠椅上低头看我，自顾自叹了口气，看起来拿我没有办法，又好像在说，我从哪里来的自信。不过我不在乎，我看着他提笔去沾颜料，我就坐在一边，在我的画本上描绘他。我的问题不需要他给出明确回答，但我不用他问，显而易见的，我在画他。
我不记得画过多少次了，他的手指、眉眼、脸颊的弧度，把我的画本往前翻上几页，也同样是他的影子。想到这一点，我坐在一边偷笑，被他注意到，于是狐疑的目光向我投来，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但在我意料之外的，他却是起身想看。
“耍赖！林琛你耍赖！”
我笑着退开几步，惹来一些周围同学目光，他站起来看了看又带着笑威胁我老实坐下。我抬起头对上他目光，把手里的彩铅举在耳边，示意投降，转了身回去坐着，又把他喊了坐下来。
画画时安静得很快，我时常这样沉溺其中忘记了时间，我不知道别人是否如此，只是在我画完两页抬起头时，已经有不少同学收拾画板准备回去。林琛倒是没有，他仍旧在我身边坐着，目光望着芦苇荡出神。
我同样顺过去看，又正巧看到他画板上没什么变化，我画画时注意不到周遭的一切，他又这样坐了多久呢？在望着远方出神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几个瞬间，目光落在我身上，发现我在画他，却又不出声阻止。
“那里有只鸟。”
我看着它张开洁白的羽翼，尖长的喙扎进水里，叼起鱼后就雷厉风行地飞走。伸手朝着它飞走的方向指去，和林琛解释说这是白鹭。
“一行白鹭上青天，就那个白鹭。”
“它们还会回来吗？”
这个问题我实在答不上来，在我眼中它们都长一个样，有时能见到有时见不到，或许同一只见过很多面，或许一次都没见过，我的意思是，我怎么会知道。林琛，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也许呢？”
他开始收拾画架、颜料盒，把纸小心翼翼地装进袋子里，尽管他并没有画什么，我把我画的两张中撕下一张，悄悄塞进他装画纸的袋子里。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但是不重要了，我只是想送给他，署名写的是夜，也许他还能记得我。
“今晚要去我家吃饭吗？老师说最后一天分两队，一队去村长家，一队去我那。”
林琛抬起头，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我见他不回答，手心紧了紧，刚要开口就听到他说：
“你想我去吗？”
“当然啦，不然我干嘛问你，我外婆做饭很好吃的......”
“真的，所以你会来的对吧，林琛，对吧对吧？”
我看着他沉默好一阵，在我终于憋不住又想追问他时，林琛才回应我说好，我笑起来，而后等到他的话音，又补上了一句他很期待。我没有再告诉他，我真的太想和他交朋友，前几年一个人的时光里没有碰见过他这样的人，不是外婆的温和，是相像的合拍，只是现在的我说不上个所以然，只是想和他关系再好上一些。
如果当时他仍旧沉默下去，我就要说，拜托了，林琛，我很想你来。
最后一天，我不想没过完就和你分开。
夜晚暗下来，夏夜的天空很干净，蝉鸣声还不到最鼎沸的时候，云不会挡住月亮。我领着大家绕进来，确认好每一个人都没落下，林琛就跟在我身后。
他没和我搭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大家热热闹闹围着大圆桌和外婆聊天时，我坐在角落帮外婆的忙。于是他走过来，挽起薄衬衫外套的一节袖子，问我他能做什么。
“其实你们玩就好，外婆很喜欢孩子。”
林琛把我手里的碗接过去，反问我：
“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我愣了一下，脸颊不自觉的泛起热，原先哪有想这些啊，都怪他。或许被人注意到，剩下的同学迎到外婆跟前去，捡着活要帮忙，不知道怎么最后就变成大家一起在一边分着事情做。
手忙脚乱聚在一起，忙是帮上却也添了不少麻烦，意外的是最后的味道还是很好，外婆不愧是外婆，妙手回春啊。
彼此熟悉的人抱团玩，也有不少围到外婆身边，听她讲一些我已经要会背的故事。我坐到我常呆的地方去，下午带回来的画本还在那放着，没有很显眼。脚步声靠过来，我抬头发现是林琛。
他挨着我坐下，伸手要去够画本被我发现，迅速收起藏进怀里。
“不能看吗？”
“也不是不行，拿什么来和我交换，我就给你看。”
他面上疑惑，愣了愣又似乎确实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同我换，我当然也不能这样直接给他，画本里面有不少东西，今天在外写生的时候我还往他的袋子里面放了一张。往上翻大概还有些这些天我画的他，再往前就是外婆，这也要给他看吗？我开始犹豫不决，偷偷送一张应该也够了吧，或许过了今天，我和他也没有联系了。
“等我一下。”
我走回去，把画本放到自己的桌上，转头拿了个空的玻璃罐出去见他。
“跟我来。”
我向他招手，示意他跟上我，领着他趴到草丛边上，把罐子藏进去，撒了把饵料后拉着林琛躺下。他不明白却照做，躺在我旁边问我这是在做什么。
“萤火虫，和你说过的绿色小灯，想着带你看一看。”
“那我要开始期待了。”
我拉着他笑起来，夜空太澄澈了，我们的声音和不远处的其他人的混在一起，让我听不出分别，夏虫也淡去。我同林琛说其实我无法保证能抓到，就算抓到了也留不长久，要放回去，我不想看着它们死掉。
“江夜，你以后要做什么，想去哪里上学？”
他喊住我，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实话实说，我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又或者说是不愿面对。我没有想过离开这里，离开外婆，去一个偶尔才能回来的地方上学——尽管现在不，未来也会的，只是我不想它那么早到来，我不喜欢分开这个字眼。
“你呢？”
我反问他，想先听到他的回答，算作参考吗？我不知道，还是同龄人的建议，我想不到那么远，林琛他能想到吗？
“我？我要考美术学院，很早以前就想了。”
我停住，忽然想感慨真好啊，勇敢又热忱的，其实我也很喜欢画画，其实我也想过，但是我可以吗？年纪尚小，外婆身体也很好，未来还有好多年，此刻的我停在原地，是不是也没什么关系。
“你不想吗？江夜，你也喜欢画画吧，还是把它当做兴趣爱好？”
我扯开话题，起身去捡罐子，里面只停了两只萤火虫，一只尾灯亮一些，一只暗一些，贴在一起趴在罐壁上。我把塑料盖旋上去，戳出呼吸洞，递过去给林琛。
“我喜欢画画——看够了可以打开盖子把它们放走。”
他接过，却不再说话，我坐到一边去看他，对他说其实他有东西跟我换的。
“什么？”
我朝他扬起手腕晃了晃，小手环卡在小臂上，他低头去看他的，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林琛，把手环还给我吧，还给我，我把画本给你看，你要带走或只是看几眼都无所谓，夏令营要结束了，今天也是。
他走到我面前，把手腕藏到身后去，另一只手握着罐子，停在我和他之间，淡绿色的荧光勾勒出他的面颊，话音被风带到我的耳边。
“你不是把它送给我了吗？我拿别的跟你换，下午那幅画可以吗？我回去画完了，周末带过来给你。”
周末？我听到这个关键点，他周末再过来找我吗？林琛他是不是也把我当朋友？可是为什么是周末，暑假明明还有那么长。
“笨啊你，我不会开车怎么自己过来啊，画那么大带着坐公车怎么坐，周末爸爸妈妈不上班才有空送我。”
心中的疑虑被打消，我笑着跳起来抱住他，在他耳边大喊：
“我和你最最最最好！林琛！”
“萤火虫、萤火虫，要掉了！你别蹦了！”
我现在可不在乎这个了，随便他怎么说我吧，我要去把画本拿给他，前面画了多少张也无所谓，全叫他看去才好，让他明白我就是想要和他最最最最好。
画本落在他手里，我去把萤火虫放走，盖子打开把它们倒到草丛的叶子上，想到什么还是不放心，回头向林琛伸出手。
“林琛，拉勾。”
“我骗你干什么？”
“不管不管，拉勾！”
我让他回去再看，他终于妥协，走上前来伸出小拇指，和我的搭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边话才说完，另一头就有人大喊，我偏头看过去才发现是流星，从头顶掠过，扯着一条很长的尾巴。于是我拉着他跑起来，站到大家身后去，一起追逐流星的影子。闭眼前的最后一秒，我悄悄看向他，许下一个独属于夏天的愿望。
如果这是我自导自演的幻梦，拜托，请不要破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萤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