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重生音符 ...
-
发布会前两小时，沈昭发现阮知微不见了。
酒店房间里只剩下翻乱的行李箱和一张字迹潦草的便条：「去解决一件事。别担心，发布会前回来。——阮」
沈昭盯着便条，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脖子上那条音符项链。窗外，晨光刚刚爬上城市的天际线，给玻璃幕墙镀上一层金色。手机屏幕显示06:17，距离王兰起安排的发布会还有117分钟。
"该死。"沈昭拨通阮知微的电话，却被直接转入语音信箱。她又尝试发送短信：「无论你在做什么，现在立刻回来。王兰起说有新证据。」
没有回复。沈昭快速穿好衣服——一套王兰起提前送来的深蓝色西装，据说能"在镜头前显得既专业又不失亲和力"。她抓起车钥匙和文件夹，最后扫视一圈房间，目光落在阮知微留在床头的那对耳环上——小巧的银色音符，和她脖子上的项链是一套。
电梯下到大堂时，沈昭意外地看到桑凝和Lucy坐在休息区。小女孩一看到她就跳起来，手里挥舞着一张蜡笔画："昭昭阿姨！看我画的我们四个！"
画上是四个火柴人手拉手站在钢琴前，分别标注着"昭昭"、"知微"、"Lucy"和...沈昭凑近看，心头一紧——"阳阳"，画在一个小云朵上，正往下撒星星。
"Lucy非要提前来加油。"桑凝歉意地解释，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她说知微姐姐需要'幸运画'。"
沈昭蹲下身与Lucy平视："画得真棒。尤其是...阳阳。"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怎么知道他的？"
"知微姐姐告诉我的。"Lucy天真地回答，"她说阳阳现在是星星警察，专门保护害怕高音的人。"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还说阳阳帮她修好了耳朵里的'魔法天线'。"
沈昭惊讶地看向桑凝，后者同样一脸困惑。"知微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沈昭轻声问。
"今天早上！"Lucy兴奋地说，"她来我家借走了妈妈的旧录音机，说要去抓'声音怪兽'。"
沈昭的血液瞬间变冷。她想起阮知微昨晚的异常——当王兰起提到陈明要爆料她"精神问题"时，阮知微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奇怪的...恍然。
"桑凝，"沈昭尽量保持声音平稳，"你说录音机？什么样的录音机？"
"就是老式卡带那种。"桑凝皱眉，"知微说需要模拟信号的东西，数字设备不行。她神神秘秘的，只说要去验证一个猜想。"
沈昭的大脑飞速运转。老式录音机、模拟信号、声音怪兽...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她突然想起秦老师琴房里那些发黄的录音带——其中一盒标着"Tosca Finale"，正是母亲最后演出的录音。
"我得去找她。"沈昭站起身，"发布会如果我赶不回来——"
"我就说你们被绑架了。"桑凝半开玩笑地说，但眼神严肃，"去吧。Lucy和我会在这里等。"
沈昭箭一般冲出酒店，跳上车后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去哪找。她拨通王兰起的电话，对方显然已经在发布会现场："老天，昭昭，你们在哪？记者都开始签到——"
"知微不见了。"沈昭打断她，"她可能去找陈明了。你最后查到的那个地址是什么？"
键盘敲击声。"华音大厦17层，但那里现在没人——等等。"王兰起突然压低声音，"昨晚的监控显示陈明去了另一个地方，城北的'声学研究室'，公司名下的一个小型实验室。"
"声学研究室？"沈昭重复道，一种可怕的预感爬上脊背，"具体地址发我。还有...查查那里是做什么的。"
导航显示那个研究室在城北工业区，车程四十分钟。沈昭闯了三个红灯，把时间压缩到二十七分钟。路上王兰起回电，声音异常紧绷："昭昭，那个实验室...他们做声波武器研究。军方合同，但三年前因伦理问题被叫停。"
"什么意思？"沈昭的手指紧握方向盘。
"意思是..."王兰起罕见地犹豫了，"他们研究特定频率声波对人的影响。包括...心理控制。"
沈昭的眼前闪过阮知微的左耳助听器，那个精巧的设备她从未让任何人检查过。"我明白了。叫救护车去那里，悄悄的。"
"已经安排了。"王兰起说，"昭昭...小心。陈明不是一个人。"
废弃的工业区像一座水泥迷宫。沈昭最终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前，门口的牌子上"声学研究室"几个字已经褪色。奇怪的是，前门微微开着，像是有人匆忙间没关严。
沈昭悄悄推开门，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有微弱的灯光。她蹑手蹑脚地前进，心跳声大得仿佛能暴露行踪。走廊两侧是各种实验室，透过玻璃能看到复杂的声学设备，大多积满灰尘。
接近尽头那间亮灯的房间时，沈昭听到了声音——陈明恼怒的咆哮："...疯了才会留下证据！"然后是某种电子设备的嗡鸣。
沈昭贴着墙靠近，从门缝中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阮知微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头上戴着一个古怪的头盔式设备，两侧的耳机完全罩住她的耳朵。陈明背对着门，正在操作一台老式录音机，旁边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最后一次机会，"陈明恶狠狠地说，"签了这份声明，承认你的精神问题与公司无关，否则——"
"否则什么？"阮知微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否则让这个破机器再给我洗一次脑？"她突然笑了，"可惜它已经不管用了。"
陈明猛地按下录音机上的某个按钮。一阵刺耳的高频噪音从设备中传出，连门外的沈昭都感到一阵眩晕。但阮知微只是微微皱眉，没有任何痛苦反应。
"不可能..."一个白大褂喃喃道，"这个频率应该直接刺激前庭神经..."
"我说了，"阮知微摘下那头盔，随手扔在地上，"它坏了。"她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录音机，"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找到了这个。"
沈昭认出那是桑凝提到的老式录音机。阮知微按下播放键，一段扭曲但依然能辨认的女高音飘出来——是沈昭母亲演唱的《托斯卡》选段，那个著名的高音C。
奇迹般地，当那个音符响起时，房间里的所有电子设备都发出刺耳的杂音，陈明面前的声波发生器甚至冒出了火花。
"什么鬼东西？！"陈明后退几步。
"声波干扰。"阮知微平静地解释，"1947年歌剧院的独家录音技术，能产生特定谐波。巧的是..."她指向自己的左耳，"你们植入的'控制器'恰好对这个频率过敏。"
沈昭的呼吸停滞了。植入的控制器？她突然明白了一切——阮知微的左耳失聪不是事故造成的，而是被植入了某种声控装置！
"胡说什么！"陈明脸色煞白，"那只是普通的助听器..."
"是吗？"阮知微冷笑，"那为什么每次彩排前都有人'调试'它？为什么我总能听到别人听不见的'提示音'？"她逼近一步，"你们控制了我两年，让我以为自己疯了...直到昭昭发现那些伤痕的真相。"
陈明向两个白大褂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悄悄绕到阮知微身后，举起一支注射器——
沈昭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门："警察已经在路上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阮知微最先反应过来，一个肘击打掉身后的注射器，同时抓起桌上的声波发生器砸向另一个白大褂。陈明见势不妙，抓起录音机就往门外冲，正好撞上赶来的保安——王兰起安排的"救护车"其实是便衣警察。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像一场梦。警察控制了现场，阮知微被医护人员检查耳朵，沈昭则站在一旁，手里紧握着那台老录音机，里面循环播放着母亲的高音C。
"你早就知道？"当房间终于清空，只剩她们两人时，沈昭轻声问。
阮知微摇头："只是怀疑。直到昨晚王兰起提到'精神问题'，我才把一切联系起来。"她指着左耳的助听器，"这东西从来不只是助听器。它能接收特定频率的指令，让我产生眩晕、幻觉...甚至'听到'不存在的声音。"
沈昭想起阮知微那些突然的情绪波动和闪回发作，胃部一阵绞痛。"所以事故后..."
"他们给我植入这个，确保我永远不敢再弹钢琴。"阮知微苦笑，"直到遇见你...和你母亲的高音C。不知怎么，那个频率干扰了它的工作。"
沈昭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阮知微会在听到她唱歌后流泪——那不是感动，而是真正的生理解脱。她伸手轻抚阮知微的左耳："现在它..."
"报废了。"阮知微笑得灿烂，"多亏你妈妈。"
她们额头相抵，共享着这个胜利的时刻。然而王兰起的大嗓门打破了宁静："姑娘们！发布会推迟了一小时，但我们得马上——老天！"她停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满屋狼藉，"你们比我想的还能搞破坏。"
"陈明呢？"沈昭问。
"以涉嫌非法人体实验被捕。"王兰起得意地说，"顺便，我找到了更多好东西。"她晃了晃手中的U盘，"包括他们控制其他艺术家的证据。今天的头条会非常精彩。"
阮知微皱眉："其他艺术家？"
"至少五位。"王兰起表情严肃，"都是'不听话'的类型。不过你是唯一被植入设备的...看来他们真的很怕你。"
沈昭握住阮知微的手："还能参加发布会吗？"
"当然。"阮知微挺直腰板，"这次我要亲自告诉全世界，他们没能杀死音乐...也没能杀死我。"
发布会的场面比想象中还要疯狂。当阮知微和沈昭走上台时，闪光灯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王兰起作为发言人先介绍了案件概况，然后播放了那段证明阮知微救人的视频。
轮到阮知微发言时，全场安静下来。她站在麦克风前，左耳的助听器已经取下，露出那个小小的、形状奇特的疤痕。
"两年零四个月。"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这么长时间里，我以为自己疯了，以为那场事故毁了我的耳朵和职业生涯。但今天我知道..."她转向沈昭，眼神柔软，"有些声音是关不住的。比如勇气，比如真相...比如爱。"
沈昭站在一旁，胸口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感。当记者提问环节开始，一个尖锐的问题抛向沈昭："沈医生，作为心理专家，您认为这种控制技术会对受害者造成什么长期影响？"
沈昭看向阮知微，得到鼓励的眼神后回答："声音不仅是物理振动，更是心灵的桥梁。当有人试图扭曲这种连接时..."她停顿一下，"但正如阮小姐证明的，人类精神的复原力比任何技术都强大。"
"阮小姐！"另一个记者喊道，"您计划重返舞台吗？"
阮知微微微一笑："以什么身份？钢琴家？我不确定。"她看向沈昭，"但或许...作为音乐治疗师。毕竟我有个很棒的导师。"
发布会后，她们躲开媒体，溜到消防通道分享一瓶偷偷带进来的香槟。王兰起找过来时，两人已经微醺，靠在一起哼着走调的歌。
"难以置信。"王兰起翻个白眼，"我在外面应付鲨鱼般的记者，你们在这儿开派对？"
"加入吗？"阮知微递过酒杯，"为声音的自由干杯。"
两者相视一笑，碰杯的声音清脆如音符。
三个月后，春天正式降临城市。沈昭诊所的钢琴旁多了一块小牌子：「音乐治疗室——阮知微博士主持」。
是的，博士——王兰起利用媒体风暴推动大学授予了阮知微荣誉博士学位，以表彰她在揭露声学犯罪上的贡献。更妙的是，华音公司的赔偿金让阮知微得以成立"高音C基金会"，资助那些遭受行业不公的艺术家。
"今天最后一个是谁？"沈昭探头进治疗室，看到阮知微正在整理乐谱。
"桑凝和Lucy。"阮知微微笑，"Lucy现在能弹完整的《小星星》了。"
正说着，门铃响起。但来的不是桑凝母女，而是一个意外的访客——秦老师，手里捧着一个老旧的皮箱。
"打扰了。"老人腼腆地说，"但有样东西...我觉得该物归原主。"
皮箱里是一套精致的歌剧唱片，最上面那张标签上写着《托斯卡》——沈昭母亲最后的演出。
"还有这个。"秦老师取出一个小盒子，"你母亲留下的。说等你'找回声音'时给你。"
盒子里是一枚戒指——简单的银环上镶嵌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深海般的光泽。
"她戴这个唱了最后一晚。"秦老师轻声说，"说里面藏着'完美的C音'。"
沈昭戴上戒指，莫名感到一种圆满。阮知微好奇地凑近："能听到吗？传说中的完美C音？"
沈昭摇头，突然灵光一闪："也许...需要合适的共鸣箱？"她指向钢琴。
阮知微会意，拉着沈昭坐到琴凳前。当沈昭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流过全身——仿佛母亲的手正覆在她的手上，引导她找到那个特殊的和弦。
琴声响起时，戒指果然发出微弱的共鸣，像遥远的回声。阮知微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左耳...听到了！"这是她取掉植入设备后第一次用左耳听清声音。
沈昭继续弹奏，阮知微则和着旋律哼唱。当她们同时抵达那个高音C时，整个房间似乎都为之一震——戒指的共鸣达到顶峰，蓝宝石内部闪现出奇异的光纹，宛如星空。
桑凝和Lucy推门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Lucy兴奋地拍手："星星！阳阳的星星！"
沈昭这才发现，宝石中的光纹确实组成了一幅微型的星座图——正是林阳生日那天的星空。
"他早就安排好了。"阮知微轻声说，手指与沈昭的紧紧相扣，"用他的方式把我们带到一起。"
窗外，樱花如雪般飘落。钢琴上，林阳的照片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笑容灿烂如初。沈昭深吸一口气，弹起《致爱丽丝》——不是悲伤的版本，而是林阳和阮知微一起改编的爵士版，轻快又充满希望。
阮知微的右手加入进来，然后是左手——不再犹豫，不再颤抖。Lucy爬上琴凳，用小小的手指敲击着最高音区的几个键，形成奇妙的点缀。桑凝和王兰起站在一旁，不自觉地跟着节奏轻轻摇摆。
音乐充满了整个房间，溢出窗户，飘向春天的天空。在某个看不见的维度，一颗星星调皮地眨了眨眼，将这道声波送往更远的宇宙深处——那里，所有的破碎终将完整，所有的沉默终将歌唱。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