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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第199天 职场歧视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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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行业的节奏,像上紧了发条的钟,永远在催促着人往前跑。佟思凝所在的客户部,更是首当其冲,甲方的一个电话,就能让所有人的计划瞬间打乱。
二十九岁的她,在部门里不算资历最老的,却也不再是能被随意使唤的新人。可这种“不上不下”的位置,往往最尴尬。
新来的实习生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叫林晓,眼睛很大,说话带着点怯生生的甜。第一天来报道,总监指着佟思凝说:“这是佟思凝,你跟着她学,多叫姐,机灵点。”
林晓立刻甜甜地喊:“思凝姐好!”
“叫我思凝就行。”佟思凝笑了笑,把手里的资料递给她,“先熟悉一下咱们的客户情况,有不懂的随时问。”
可“姐”这个称呼,像标签一样贴在了她身上。开会时,林晓会举着笔记本问:“思凝姐,这个数据我不太懂。”;加班时,会捧着咖啡过来:“思凝姐,你帮我看看这个方案行不行?”;甚至连打印文件,都会跑过来:“思凝姐,打印机好像卡纸了。”
一开始,佟思凝没觉得有什么,谁都是从新人过来的。可时间久了,她发现不对劲。林晓对部门里另一个三十岁的男同事,从来都是直呼其名,语气也随意得多,只有对她,一口一个“姐”,客气得像在伺候领导。
有次部门聚餐,喝了点酒,林晓凑到她身边,笑着说:“思凝姐,你真厉害,一个人在上海打拼这么多年,还买了房,我以后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这话听着是恭维,可佟思凝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你这么大年纪了,也就这点成就了”。她没接话,只是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坐在对面的男同事王磊突然插了句:“思凝确实厉害,不过女孩子嘛,太拼了不好,容易嫁不出去。”
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桌上的平和。林晓的脸僵了一下,赶紧打圆场:“磊哥你说笑了,思凝姐这么优秀,肯定有很多人追。”
“优秀有什么用?”王磊喝了口酒,眼神在佟思凝身上打转,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暧昧,“听说思凝还是单身?啧啧,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工作这么拼,感情上怎么这么‘佛系’?”
佟思凝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冰凉透过皮肤渗进来。她知道王磊这话里的恶意,部门里早就有传言,说她“眼光高,挑三拣四,老姑娘一个”,甚至有人私下里叫她“老处女”,只是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
“我的感情生活,就不劳你操心了。”佟思凝放下酒杯,语气平静却带着疏离,“倒是王磊你,上次那个客户的方案还没改完吧?明天甲方就要了,你还有空关心别人?”
王磊的脸瞬间涨红,悻悻地闭了嘴。林晓尴尬地笑着,没再说话。那顿饭剩下的时间,佟思凝没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吃着菜,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闷得发疼。
她知道职场上的性别偏见一直存在,可没想到会这么直白地砸到自己脸上。男人三十岁,是“年轻有为”;女人三十岁,没结婚就是“嫁不出去”。男人拼事业,是“有上进心”;女人拼事业,是“没人要才只能靠工作”。
这种双重标准,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喘不过气。
甲方的一个大项目,拖了整整三个月,终于到了收尾阶段。为了赶在月底前上线,整个部门都在连轴转,每天加班到凌晨,周末也无休。
佟思凝作为项目负责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白天要对接甲方,改方案改到吐;晚上要盯设计和技术,确保落地效果;凌晨还要汇总数据,准备第二天的汇报材料。
连续熬了五天后,她在镜子前涂眼霜时,突然发现鬓角有一根白发。
很细,很短,却像一根刺,扎得她眼睛生疼。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拔,指尖捏了好几次才捏住,轻轻一扯,头皮传来一阵刺痛,那根白发落在手心里,白得刺眼。
她盯着那根头发,突然就慌了。
二十五岁时,她嘲笑过妈妈拔白头发的样子,说“人老了才会有白发”。那时的她,觉得三十岁离自己很远,觉得衰老更是遥不可及。可现在,二十九岁的她,竟然有了第一根白发。
是因为熬夜吗?是因为压力太大吗?还是因为……真的老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的青黑像烟熏妆,眼下的细纹即使涂了厚厚的眼霜也遮不住,嘴角的皮肤有点松弛,笑起来时,连苹果肌都没那么饱满了。
这就是二十九岁的自己?一个被人叫“姐”,被人嘲笑“嫁不出去”,熬夜熬到长白发的女人?
她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从心底里涌上来的疲惫。她拿出手机,想给李哲发消息,打字时却发现手指在抖。
“我长白头发了。”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这五个字。
李哲回复得很快:“正常啊,我早就有了,你看我鬓角。”还发来一张自拍,镜头怼得很近,能看到他鬓角确实有几根白发,他却笑着比了个耶。
佟思凝看着那张照片,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他不懂,他真的不懂。男人的白发,是成熟的标志;女人的白发,是衰老的证明。这个世界对女人的容貌,总是苛刻得多。
她没再回复,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坐在电脑前。甲方刚发来新的修改意见,密密麻麻的十几条,要求明天早上九点前改好。
她深吸一口气,抹掉眼泪,打开文档。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像在和时间赛跑。
凌晨三点,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知道这是熬夜熬的。前几天体检,医生就警告过她,“胃不好就别总熬夜,饮食也不规律,再这样下去迟早出问题”。可她有什么办法?项目催得紧,她是负责人,总不能撂挑子。
她扶着墙站起来,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眼圈发黑的自己,突然就很想回家,想妈妈做的小米粥,想爸爸泡的热茶,想那个不用加班、不用改方案、可以安安稳稳睡一觉的家。
可她不能。她是佟思凝,是客户部的总监,是那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思凝姐”。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了两口,胃里的恶心感稍微缓解了些。回到书桌前,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方案,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那点工资?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为了堵住那些说她“嫁不出去”的嘴?
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女人的生理期,像是每月一次的劫难。对佟思凝来说,这种劫难在加班时会被放大无数倍。
项目上线前的最后一天,她来例假了。疼得腰都直不起来,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可偏偏这天,甲方临时要求改一个宣传视频的文案,说是“领导觉得不够有感染力”,必须在下午五点前改好,六点准时上线。
“思凝,能顶住吗?”总监看着她的样子,有点担心。
“没事,我来改。”佟思凝咬着牙说,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按了按小腹,那里像有个绞肉机在不停转动,疼得她几乎站不住。
她回到座位,从包里翻出止痛药,就着冷水咽了下去。药起效需要时间,在那之前,她只能硬扛。
改文案的时候,她总觉得不舒服。生理期的血腥味混着身上淡淡的汗味,让她坐立难安。她悄悄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好像没什么味道,可心里还是像揣了只兔子,惴惴不安。
林晓过来送文件时,多看了她两眼,眼神里带着点好奇:“思凝姐,你脸色好差,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老毛病了。”佟思凝勉强笑了笑,把改好的文案递给她,“帮我打印出来,送一份给总监。”
林晓走后,她赶紧从包里拿出湿巾,去卫生间擦了擦,又喷了点香水。香水是李哲送的,说是“闻起来让人安心”,可此刻,浓郁的花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她更觉得尴尬。
她想起大学时,有次来例假,不小心弄脏了白裙子,被班里的男生嘲笑“流血了”,她哭着跑回宿舍,好几天都不敢抬头看人。从那以后,每次生理期,她都格外小心,生怕再出糗。
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下午开会时,她坐在椅子上,总觉得身下黏糊糊的不舒服。会议开到一半,她借口去卫生间,掀起裙子一看,果然弄脏了裤子。深灰色的西装裤,污渍不算明显,可她自己知道,那片潮湿的地方,像一个耻辱的印记。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站在卫生间的隔间里,手脚冰凉。包里没有备用的裤子,只有一包卫生巾。她该怎么办?就这样出去?还是跟总监请假回家?
可项目马上就要上线,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最终确认,她走了,谁来负责?
她咬着牙,从包里翻出一条丝巾,是上次参加活动时送的,很长。她把丝巾系在腰间,尽量遮住裤子上的污渍,对着镜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硬着头皮走出卫生间。
回到会议室,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尤其是王磊,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和戏谑。她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假装认真看文件,手指却死死攥着笔,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会议结束后,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座位,收拾好东西,对总监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没事吧?要不要紧?”总监皱了皱眉。
“没事,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她不敢多说,怕眼泪掉下来。
走出公司大楼,阳光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她不敢坐地铁,怕别人看到她裤子上的污渍;也不敢打车,怕司机异样的眼光。她只能沿着路边慢慢走,腰间的丝巾勒得很紧,像一条绳索,捆得她喘不过气。
路过一家便利店,她冲进去买了条新的裤子和内裤,在便利店的卫生间里匆匆换上。旧裤子被她用塑料袋裹了好几层,扔进了垃圾桶,像扔掉一个肮脏的秘密。
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她突然就哭了。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作为一个女人,她要对抗职场的偏见,要忍受身体的疼痛,要掩饰生理期的尴尬,要假装自己刀枪不入,无所不能。可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啊,会累,会疼,会脆弱,会想有人疼。
她给李哲打电话,刚接通,眼泪就掉了下来:“李哲,我难受。”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哲的声音带着焦急,“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我在公司附近的便利店……”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别动,我十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她蹲在便利店门口,看着来往的行人,突然觉得很孤单。这个城市这么大,人这么多,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此刻的她,正经历着怎样的狼狈。
项目顺利上线那天,佟思凝放了自己半天假,回了趟家。
妈妈正在厨房做饭,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皱了皱眉:“又喷这么浓的香水?跟你说过多少次,女孩子家清淡点好,这么浓,像什么样子。”
“妈,我今天……”
“对了,”妈妈打断她,从冰箱里拿出一块排骨,“你王阿姨又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是个大学老师,听说人挺老实的,周末见一面?”
佟思凝的心沉了下去,刚想开口拒绝,爸爸从客厅走过来,手里拿着报纸:“思凝啊,你那个项目忙完了?我听你妈说,你最近天天加班?”
“嗯,刚忙完。”
“忙完了就赶紧把终身大事定下来,”爸爸放下报纸,语气严肃,“工作再好有什么用?能陪你一辈子吗?你看你,天天加班,把身体都熬垮了,图什么?”
“我喜欢我的工作,图我自己开心。”佟思凝的声音有点冷。
“开心?”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你长白头发的事,李哲都跟我说了!才多大就长白头发?还不是因为不结婚,心思重!你要是早点结婚,有人照顾你,能熬成这样?”
“我的白头发跟结不结婚没关系!是加班加的!”佟思凝的情绪激动起来,“你们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扯到结婚上?我工作辛苦,你们不关心我累不累,反而怪我不结婚?”
“我们怎么不关心你?”妈妈把锅铲一摔,声音拔高,“我们让你别那么拼,让你找个人照顾你,这不是关心是什么?你非要天天加班,熬坏了身体,将来谁管你?”
“我自己管自己!不用你们操心!”
“你自己管自己?你怎么管?”爸爸也动了气,“生病了一个人去医院,下雨了没人送伞,老了动不了了,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这就是你说的自己管自己?”
“那也比为了结婚而结婚强!”佟思凝的眼泪掉了下来,“你们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不是一个保姆,不是一个端水的人,是尊重!是理解!是你们能看到我的努力,认可我的价值,而不是只把我当成一个待嫁的商品!”
“我们怎么不认可你?”妈妈的眼圈红了,“你买房子,我们给你凑了首付;你找工作,你爸托人给你打听消息;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明白!可你们的好,太沉重了!”佟思凝哭着喊,“我受不起!”
她转身就往外跑,妈妈在后面喊她的名字,她没回头。跑到楼下,风吹在脸上,冰凉刺骨,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冲动。可她不想回去,不想再听那些“为你好”的话,那些话像枷锁,让她喘不过气。
她坐在小区的长椅上,看着楼里亮起来的灯火,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她知道父母爱她,可这份爱里,夹杂了太多的期望和控制,让她窒息。他们永远不明白,她努力工作,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因为那是她喜欢的事;她不想结婚,不是因为挑剔,只是因为还没遇到那个能让她心甘情愿放弃一部分自由的人。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明白呢?
李哲找到她时,她还坐在长椅上,眼泪已经干了,脸上冰凉。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和雪松的香味。“怎么跟叔叔阿姨吵起来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很轻。
“他们又催我结婚。”佟思凝的声音有点沙哑,“他们说我长白头发是因为不结婚,说我工作辛苦是因为没人照顾,说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没结婚。”
“他们也是着急。”李哲叹了口气,“你别往心里去。”
“你也觉得他们是对的,是吗?”佟思凝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一丝害怕。
李哲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思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确实没必要那么拼。我们现在的条件,就算你不工作,也能过得很好。你可以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多休息休息,别总熬夜,对身体不好。”
佟思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原来,连李哲也不懂她。
他和她的父母一样,只看到了她的辛苦,却没看到她的热爱;只担心她的身体,却没看到她在工作中找到的价值和成就感。在他们眼里,女人的最终归宿,还是家庭,工作只是“不务正业”的消遣。
“李哲,”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你有没有想过,我努力工作,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没人照顾,而是因为我喜欢。我喜欢那种完成项目后的成就感,喜欢和团队一起并肩作战的感觉,喜欢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别人的认可。这些东西,是婚姻给不了我的。”
“我知道你喜欢工作,”李哲握住她的手,“可你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长白头发,胃不舒服,这些都是身体在给你警告。你总说我不懂你的工作,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看到你凌晨才回家,看到你吃不下饭,看到你对着电脑皱紧眉头,我心里有多难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不是不支持你工作,我只是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为什么非要做到总监不可?为什么非要接那个最难的项目?我们放慢一点脚步,有什么不好?”
“放慢脚步?”佟思凝抽回手,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李哲,你根本不懂。职场对女人有多苛刻,你知道吗?我今年二十九岁,没结婚,没生孩子,已经被人叫‘老处女’了。如果我不拼,不做出点成绩,明年、后年,我可能就被淘汰了。到时候,你养我吗?”
“我养你啊,这有什么问题?”李哲的语气很认真,“我早就说过,你不想工作了,我养你一辈子。”
“这不是养不养的问题!”佟思凝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是我的价值!我不想做你的附属品,不想每天在家等着你来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我想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成就,自己的骄傲!这些,你懂吗?”
李哲愣住了,看着她激动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做附属品了?我只是心疼你,不想让你那么累。这有错吗?”
“错在你觉得我的辛苦是没必要的!错在你觉得我应该像其他女人一样,把重心放在家庭上!错在你明明说着支持我,却根本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拼!”
佟思凝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爱了她九年的男人,突然觉得很陌生。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对婚姻的不同看法,更是对人生价值的不同理解。他希望她安稳、轻松,像温室里的花;可她偏要做风雨里的树,哪怕被吹得枝叶摇晃,也要扎根在自己的土地上。
“我累了,想回去了。”她拿起外套,转身就走。
“思凝!”李哲在她身后喊,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我们好好聊聊,行吗?”
佟思凝没有回头。她怕一回头,眼泪就会掉下来。她知道李哲是爱她的,那种小心翼翼的呵护,那种不离不弃的等待,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这份爱里,终究还是少了一点东西——对她灵魂深处那份倔强的理解。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格外冷。她把外套裹得紧了些,却还是觉得浑身冰凉。原来,最孤独的不是没人爱,而是爱你的人,永远不懂你为什么而活。
和李哲冷战的第三天,佟思凝又在公司加班到了深夜。
部门接了个新案子,甲方要求很高,时间又紧,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她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上的方案,眼睛干涩得发疼,却一点思路也没有。
手机放在桌角,屏幕暗着,没有任何消息。李哲没有联系她,她也没有联系他。那场争吵像一道裂痕,横在两人之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修复。
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大概是中午没吃饭的缘故。她从抽屉里翻出一包饼干,刚拆开,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林晓,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怯生生地站在她身后:“思凝姐,我看你还没走,给你带了杯牛奶。”
“谢谢。”佟思凝接过牛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莫名一暖。
林晓没走,靠在办公桌边,看着她电脑屏幕上的方案,犹豫了一下说:“姐,其实……上次聚餐,王磊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那样,嘴欠。”
佟思凝笑了笑,没说话。
“我其实挺佩服你的,”林晓的声音很轻,却很真诚,“刚来的时候,我觉得你特别厉害,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客户再难缠,你都能搞定。我以后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你也会的。”佟思凝喝了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胃里的不适感缓解了些,“谁都是从新人过来的,多学多练,慢慢就好了。”
“可是……”林晓咬了咬嘴唇,“我妈总跟我说,女孩子不用那么拼,找个好老公嫁了才是正经事。上次我跟她说想考个证书,她还骂我,说我瞎折腾。”
佟思凝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像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也总在“该不该拼”的问题上摇摆,也总被“女孩子要安稳”的话包围。
“别人的话,听一听就好,别让他们定义你的人生。”她看着林晓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想考证书,就去考;你想把工作做好,就去拼。不管结果怎么样,至少你试过了,不会后悔。”
林晓的眼睛亮了,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思凝姐!”
她顿了顿,又说:“对了,姐,你上次突然回家,是不是因为……生理期不舒服啊?我那天看到你换了条裤子,还系了丝巾……”
佟思凝的脸瞬间有点热,没想到被她看出来了。
林晓赶紧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想告诉你,我包里总备着止痛药和卫生巾,下次你要是不舒服,跟我说一声,别硬扛着。”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化妆包,递给佟思凝:“这里面有片卫生巾和止痛药,你先拿着,以防万一。”
佟思凝接过化妆包,小小的,粉色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看着林晓真诚的脸,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在这个充满竞争和偏见的职场里,原来也有这样细微的温暖,像深夜里的一点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一小段路。
“谢谢你,晓晓。”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不客气,姐。”林晓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林晓走后,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佟思凝看着手里的化妆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打开化妆包,里面果然有一片卫生巾和一板止痛药,包装得整整齐齐。
她突然想通了一些事。父母的不理解,是因为他们的人生经验里,安稳就是最好的幸福;李哲的心疼,是因为他爱她,希望她能少受点苦;而那些职场上的偏见和恶意,不过是因为他们自己活在狭隘的世界里,见不得别人过得和他们不一样。
这些都不是她的错,也不该成为她停下脚步的理由。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的方案,突然有了思路。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响起,不再是疲惫的挣扎,而是坚定的步伐。
凌晨一点,方案终于改完了。她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或许是夫妻间的争吵,或许是父母对孩子的期待,或许是像她一样,在深夜里为了梦想而努力的人。
手机突然亮了,是李哲发来的消息:“我在你公司楼下,等你。”
佟思凝笑了,拿起外套,快步向楼下走去。她不知道和李哲能不能和解,不知道未来的职场会不会更顺利,不知道父母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理解她。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勇气去争取。这就够了。
二十九岁的佟思凝,站在公司楼下的路灯下,看着李哲的车停在不远处,像一个温暖的港湾。她深吸一口气,向着那束光走去。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她已经学会了在风雨里微笑,因为她知道,自己脚下的路,是自己选的,每一步,都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