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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自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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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的时间到了,阿姨在敲门。我连忙抹干眼泪应声,安抚好旁边担忧的包仔,又手忙脚乱地把药收拾回去。
饭菜食之无味,草草解决后陪包仔玩耍后,又回到卧室开始发呆。
沉寂下去的痛又翻涌上来,抓心挠肝的。想着想着连中午吃的饭都吐了出来。
不要哭了,许其清,会被看出端倪的,不能再惹麻烦了。
我拍拍脸颊,清理好水池上的呕吐物,出来才发现外面又在下雪。我绕着客卧转一圈,下定决心该离开了。
我的人生黑暗一片,但是何铖的人生不一样。他的人生不能有这样的污点,我不能再跟吸血虫一样,攀附着他汲取养分,会枯萎的。
其实一转眼发现,我亏欠的好多好多。多到已经数不清。
何铖会做饭,厨艺在我之上。家务有阿姨收拾,别墅总是一尘不染。露台的花有人修剪,花朵总是含苞待放。
我能干什么,我还会干什么呢?
我迷茫,痛苦。想到何铖前世的痛苦是因为自己而起,心里面更是揪着疼。
我苦涩地笑,呆坐在床边心里面暗暗想——许其清,你真的活的好失败啊。
之前去医院拿的药还有很多,就关在抽屉里。我全部拿出来,就着水一股脑往嘴里面塞。
吃完药后,紧张地在床上等了一会。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药效依旧没有发作。
好奇怪。
我端详着药瓶里的药片,最终放下了。开始漫无目的的在别墅周围晃荡。
别墅里的佣人午休,浴室里放着今天早上何铖换下来的睡衣。我想着既然要走了,总要做一些什么事情才对。
洗衣服我很熟捻,放水浸泡,倒洗衣液不断搓洗到没有泡沫就好。
洗完的衣服晾在阳台,刚挂完刚好看见阿姨过来了,说这些活交给她来做就好。
我笑着说“好”,心里想的是没有下次了。
回到卧室里,我开始整理东西,到后面应该是药效上来了,一阵头晕目眩。连放在床头柜的药瓶都被打落了,药片甩得到处都是。
好愧疚,走之前都还要惹麻烦。
尝试蹲了好几次都捡不起来,后面直接摔在地上废了好大功夫才踉跄地爬起来跌在床上。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想到死亡,心里面骤然轻松下来,唯一遗憾就是见不到何铖最后一面,以后也不能再摸到包仔。
其实我是想去外面静静等待,总不能污染了这里,毕竟好吃好喝的供着,死在这里有点恩将仇报了。但是我实在没有力气,对不起嘛,原谅我。
我又想离开的唯美一点,就头靠在枕头上,身体绷直,双手交叉落到左右两边。总共坚持不到三分钟我就放弃了,感觉这样有点渗人,万一阿姨进来吓一跳怎么办?
胃里面翻江倒海,甚至睁着眼睛连眼前的事物都看不大清晰。我又撑起身子做在床边,看着的雪纷纷飘落下来。
人死前好像都会回忆往生,好像叫……走马灯。
我想起了好多好多人,平生有交集的。给我塞钱买书的谢海军,歇斯底里的许曼晴,在病房里哭的何小娟,悔恨捶打自己的何秋,满眼疲惫挣扎的陈隽,还有曾经来水果店里买苹果的奶奶和痛苦到要吃药的何铖。
有对得起的,有觉得对不起甚至感觉沉重的。我抿唇,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不想再纠结,除了平添疼痛外没有任何好处。
意识脱离的不会很快,我不知道是上帝来的快还是撒旦来的快。不管谁来都无所谓,前今两世都过得好辛苦,我想变成一颗树。不用爸妈宠我,不用爱人疼我,大地会是我的父亲,天空会是我的母亲,他们对待我这颗树就跟对待其他树一样,会一视同仁的。
不用思考,不用悲伤,就是一颗安安静静的树。风往北方吹过来,我的树叶就往北方偏。鸟来了,我就开心地抖两下。
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此时我还在思考到底是谁先过来,全然没有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敲门,开门,精致的礼盒垂直落地,里面的蛋糕被摔的四分五裂,我缓缓扭头——
不是撒旦也不是上帝,是爱我的人先来了。
不能像神仙一样降临,甚至连路都走的跌跌撞撞。他在哭,哭的不好看,脸很红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焦急和不安,连说话都在抖:“……为什么想要离开?不开心跟我说说话好不好?走,哥带你去医院。”
何铖想把我抱起来,我僵着身子不让他抱,泪又跟着下来了,我发现我真的很爱哭,害怕别人的厌烦,但是我控制不住,我也不想的。
“哥,你骗我。你总是骗我……衣帽间的药是不是你的?是因为我对吗?”
“……不是。”
“你还在骗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离开后的几十年,你好难过,睡不着,在干呕,神伤,哭泣……”
我隔着朦胧的雨雾说:“哥,放过自己好不好?我拖累你好久好久,把你给拖生病了,我好自责,痛苦得睡不着,是我把你逼成了这样。因为我,你要靠着安眠药才能睡着,需要药物来稳定情绪,我成了你的累赘,我什么都做不好。你学会了做饭,厨艺在我之上。我不会画画了,再也拿不起画笔了。别墅一尘不染,不需要我,我好难过,哥……这里不需要我啊……我拖累了你,我不想你难过……我好煎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
我知道药咽下肚子里会反胃,情绪上来的时候会干呕,手段治疗会让记忆空白。何铖是天之骄子,如果不是我蓄意纠缠,这些东西原本都跟他不相干。
“可是我需要你,”哽咽的声线把我拉回现实,那挂在眉梢的郁色浓得快要滴出水来了:“我不想你钻牛角尖,何铖一直需要许其清的爱,需要很多很多爱,要把我裹满才好……我学这些技能不是让你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感受到我的爱,过去的何铖做饭难吃,照顾人笨手笨脚。我只是想你开心一点,我在努力变更好一点,能照顾你更多一点。不要自责和难过,我在慢慢变好,可以不依靠药物睡觉了,我想清清也能慢慢变好,变得开心一点,乐观一点。我爱你啊……”
是悔恨让人变得痛不欲生,现在失而复得就不想放手,要给能给的,要倾尽所有对爱的人好。
何铖说:“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来好好爱你呢?为什么总是要把我推这么远呢?我很长一段时间很不解,很自责,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何铖又说:“后来才知道,有些伤疤是经年难愈。我自责我重生在一个不正确的时间段,如果再早一点点就好了,赶在被欺负的时候保护你就好了。可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我就想在后面的时间一点点弥补,不用觉得亏欠,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自愿爱你,爱你敏感的情绪,爱你吃完药后的皱脸,爱你逗小狗的笑脸。清清,我答应你给你刚刚好的爱,但能不能为我释放一些养分呢?”
“别人给一点好处,离开了你会哭。我的心不是铁石做的,你执意要离开,我也会难过,会哭。”
“我这里好疼……我这里疼啊!”他握住我的手往他胸口上带,那靠近心脏的位置依旧磅礴有力的跳动,说话的声音却带上沙哑,眼中是数不尽的哀嚎与难过。我倒映在里面,身体被卷入无端的风潮。
“我……对不……”
我张张口,话还没有说完被何铖打断了。
空气中响起叹息,浓浓的无奈在周围蔓延。他以极轻却又不可置否的口吻说道:“我不阻拦你的离开,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不是反问,是陈述。
说着,他松开我的手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药片。我明白了他的意图,挣扎着去阻止又因为重心不稳靠在何铖的身旁。
药片很快在掌心堆积成小山堆,他静静地伸手将其送入嘴中,生生往下咽!
我急的站起来去扣他的嘴巴,可是掰开后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他做好了陪我死亡的准备。
这一次,我才真正了解到何铖的灵魂,爱是多么的沉重。
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拉起何铖的手:“……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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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到急诊,洗胃打针来回折腾,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是下雪了吗?”我清醒过来后抬眼看着窗外又道,“怎么这么黑啊……”
何铖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嗯,今天的雪下了很久,现在还没停。路灯被雪压坏了。”
我扭头看向他,眼睛十分干涩。
“哥。”
“我在。”他轻轻地回答。
“你难不难受?”
何铖摇摇头,握起我的手,亲吻我的指尖。
白炽灯好亮,我伸手去描绘它的形状。何铖在一旁看着,面色苍白眼神温柔,默默地转移话题。
“清清不要想这些,哥哥在这里陪着你。我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他起身亲亲我的额头,拿起热水壶怼了一点凉白开倒进杯子里递给我。
我捧着慢慢喝完,随后找了个借口进入厕所。
镜子里的自己瘦了好多,感觉病号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
手张了又握,我眼睛转过洗手台,目光盯上一盒还没拆封的剃须刀。想起何铖神伤的面容,心中顿时一抽,浑身的骨头都泛着疼,疼得自己忍不住弯腰……
心中的痛苦难以抵消,肝肠寸断地痛蔓延全身,我用力拆开刀片,刃尖对准手腕用力往下割开,许是还没割到动脉,血液流淌过整个手掌到指尖,很快地上积起一小滩。
对不起哥哥,就让我再自私一回吧。
加上体内药物残留的影响,身体逐渐虚脱无力,我却觉得解脱。
人影焦急地靠近厕所门口,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清清你好了吗?我能进来吗?”
我看着门口纤长的身影,恐惧地往后躲藏,道不清楚的情绪如潮水般将我包裹起来,我不愿意让他看到这副模样,但嘴唇张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血流不断从指尖划过,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现在更显得诡异的苍白。
门没有锁,很轻易地就被推开了。四目相对,我看见何铖握住手柄的手不住颤抖,面色却平静异常。
原来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我往后推了一步,头晕目眩,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喃喃道:“哥,我太痛苦了……哥哥,我实在是太痛苦了。让我离开这里吧,求求你,让我离开……”
“不行,不可以。”
他眼中带着悲痛与懊悔,声音悲鸣,仿佛快要死去的鸥鸟。冬天的寒雪春天融化不了,原本连着的弦断了就再也链接不上。
他低头熟练地帮我用毛巾包扎好伤口,蹲下抱我到床上。
我贴在他的胸膛听着磅礴猛烈跳动的心脏,抬头就看到他不知不觉有了几根白头发。鼻子一酸。
何铖轻轻吻了吻我的指尖,泪水也滴落手指上,我被烫得抖了一下。
“我希望我是你能够停留在这世界的筹码。给我一个能够留住你的机会可以吗?不要再留我孤独一人在这个世界上,凌晨的夜里很冷,我快要抓不住你了。”
男人吻着我的手,泪水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他的祈求我听得明白,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从头到尾,我扮演的是一个自私鬼角色。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患得患失,没有底气,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在颤抖,诉说着爱恋,悲痛与后怕。
他的心里埋藏了许多心事,我的痛苦,他连同我一起。我看着他熟练地帮我处理伤口,心痛地低头吻住他的眉角。
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你啊。
他的手一抖,惊愕一闪而过,随即抬头衔住我的唇,步步加深。
我生涩地回应着他,泪水混着唾液两个人相互交缠。
既然割舍不掉这段曲折相交的线,纠缠不清的缘,那就继续下去好了。
毕竟我们一无所有,也只剩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