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少女的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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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卷着桂花碎落，宋枝溪把最后一本课本塞进课桌时，指腹蹭过冰凉的金属边框。游漪抱着一摞练习册从后门挤进来，发梢沾着片金黄的花瓣：“枝溪，物理老师刚才点你名了，说上次周测最后一道大题，全年级就你用了三种解法。”
宋枝溪“嗯”了一声，抽出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笔尖落在纸上的力度均匀，墨痕清晰得像用尺子量过。前排男生回头看了眼，小声跟同桌嘀咕：“宋枝溪是不是机器人啊？永远这么淡定。”
游漪瞪回去，把练习册重重放在桌上：“人家那是聪明冷静，不像某些人，考个试手都抖。”男生悻悻转回去，宋枝溪没抬头，只是握笔的指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半秒。
只有游漪知道，这具冷静的躯壳里，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潮。
晚自习前的课间，宋枝溪去水房接水。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围了群人，她下意识想绕开，却听见有人喊“顾言期”。那个名字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让她脚步顿了顿。
穿白T恤的男生正被几个同学围着说笑，阳光从走廊窗户斜切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他手里捏着张篮球赛报名表，指尖在“队长”那一栏敲了敲，抬头时正好对上宋枝溪的视线。
顾言期眼睛亮了亮，冲她扬了扬下巴：“学姐。”
宋枝溪移开目光，接满水转身就走。塑料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她指尖冰凉，刚才那一眼扫过的画面却在脑子里反复闪现——他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还有那双像盛着夏末阳光的眼睛。
“发什么呆呢？”游漪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肩膀，“脸怎么有点红？”
宋枝溪把水杯往桌上一放，水珠溅在练习册上，晕开一小片浅痕：“水太烫了。”她翻开数学卷子，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定理，“最后一道大题的辅助线，你画错了。”
游漪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回去改题。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宋枝溪盯着函数图像，却突然觉得那道抛物线扭曲起来，像无数条缠绕的蛇。
胸腔里的东西开始往上涌，带着尖锐的痒意。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悄悄掐进掌心——疼，很清晰的疼，这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晚自习铃响时，游漪突然撞了撞她的胳膊：“我妈今天不来接，你陪我走回去呗？”
宋枝溪点头，收拾书包的动作没停。走出校门时，夜色已经漫了上来，路灯在地上投下两道细长的影子。游漪叽叽喳喳说着班里的八卦，宋枝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脚步却越来越快。
游漪察觉到了，突然停下来：“是不是不舒服？”
宋枝溪摇摇头，喉咙发紧。风里飘来烤红薯的甜香，街角的霓虹明明灭灭，这些鲜活的色彩和气味突然变得刺眼，像要钻进皮肤里。她想跑，想尖叫，想把书包狠狠摔在地上。
“那我们去那边坐会儿？”游漪拉着她往公交站台的长椅走，声音放得很轻，“我带了巧克力。”
锡纸剥开的声音很脆，黑巧克力的微苦在舌尖化开时，宋枝溪听见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游漪没说话，只是陪着她坐着，偶尔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刚才……”宋枝溪开口，声音有点哑，“顾言期为什么叫我学姐？”
“他是初二的啊，去年入学时你作为学生会代表发言，他说你讲得特别好。”游漪掰着手指算，“而且他家就在你家隔壁那条巷子里，说不定早就见过你了。”
宋枝溪没再问，只是把巧克力的锡纸叠成整整齐齐的方块。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她抬头望去，看见顾言期和几个男生正从球场往这边走。他穿着运动服，额前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手里转着篮球，步伐轻快得像踩着风。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顾言期转过头，隔着一条街冲她挥了挥手。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笑起来时左边有个浅浅的梨涡。
宋枝溪猛地低下头，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她听见游漪在旁边偷笑，听见自己的声音细若蚊蚋：“走吧，该回家了。”
走在巷子里时，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墙头上的猫跳下来，蹭过她的裤腿，带着点温热的触感。她想起刚才顾言期的笑容，想起掌心残留的巧克力苦味，突然觉得，那些缠绕在心脏上的藤蔓，好像松动了一丝丝。
家门口的邮箱里插着张电费单，她抽出来看了眼，数字和上个月差不多。掏出钥匙开门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她顿了顿，回头望了眼巷子口——那里空荡荡的，只有路灯的光晕安静地铺在地上。
客厅里没开灯，她把书包放在玄关，径直走向阳台。晚风带着桂花的香气涌进来，远处的篮球场还亮着灯，隐约能听见少年们的笑闹声。
宋枝溪靠在栏杆上，慢慢闭上眼。今天没有掐出血痕，也没有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摸了摸口袋，游漪塞给她的另一颗巧克力还在，锡纸反射着微弱的光。
也许，明天会是平静的一天。她这样想着，嘴角扬起一个极淡、极轻的弧度，像投入湖面的月光，转瞬即逝，却真实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