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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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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星上幼儿园的那年夏天,滨海市遭遇了一场罕见的强台风。狂风裹挟着暴雨拍打着窗户,老座钟在客厅里滴答作响,像是在数着时光的节拍。
沈知言凌晨就去了老城区,担心骑楼的结构受影响。林晚星抱着被惊醒的念星,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灯火在风雨中摇晃。小姑娘揉着眼睛问:“爸爸去保护骑楼了吗?”
“是呀,”林晚星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当年爸爸保护妈妈一样。”
天亮时风势渐歇,沈知言浑身湿透地回来,裤脚还沾着泥。“没事,”他脱下湿透的衬衫,露出肩头被刮伤的痕迹,“骑楼的排水管经受住了考验,就是老榕树倒了半棵,得赶紧处理。”
念星踮着脚,用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爸爸的伤口上:“老师说,贴了这个就不疼了。”
沈知言笑着把她举过头顶:“我们星星的创可贴,比什么药都管用。”
台风过后,老城区的街坊们一起清理残局。林晚星带着念星给大家送姜汤,小姑娘捧着搪瓷碗,像模像样地说:“爷爷喝,奶奶喝,你们辛苦了。”修表铺的老人已经搬不动重物,就坐在门口给孩子们讲过去的故事,说当年台风天,有个白衬衫少年救了个迷路的女孩。
“那个女孩就是妈妈!”念星抢着说,小脸上满是骄傲。
林晚星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听妈妈讲故事的模样。原来爱与记忆,真的会像骑楼的根基一样,一代代往下扎。
这年秋天,林晚星的第二本散文集出版了,书名叫《骑楼下的时光》,扉页是沈知言画的全家福:他牵着念星的手,林晚星站在旁边,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儿子沈念安。两个孩子的名字连在一起,是“念星念安”,念着初见的星光,也盼着一生的平安。
签售会那天,念星穿着小旗袍,脖子上挂着迷你版的三角梅胸针,像个小大人似的帮妈妈递笔。有读者问起书中那幅台风天的插画,她会奶声奶气地解释:“这是爷爷画的,画的是爸爸和妈妈!”
沈知言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妻女的身影被读者的笑脸包围,手里牵着蹒跚学步的念安。阳光穿过骑楼的廊檐,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
念星上小学那年,老城区的改造工程终于完工。沈知言保留了所有的骑楼结构,只是在街角加了个小小的口袋公园,里面种着三角梅和榕树,还摆了张石桌,供街坊们下棋聊天。
开园那天,云吞面馆的老板把铺子搬到了公园旁边,依旧卖着热腾腾的云吞。修表铺的老人已经过世了,他的孙女接过铺子,在柜台上摆了个小小的玻璃柜,里面放着那幅台风天的老画,旁边写着:“时光会老,故事永存。”
林晚星带着念星和念安来看开园仪式。念星背着画板,正趴在石桌上画骑楼,笔触已经有了几分沈知言的影子。念安则追着蝴蝶跑,小小的身影在三角梅丛中穿梭。
“妈妈,”念星举起画纸,“你看我画的全家福,后面还有骑楼和星星。”
林晚星蹲下来,看着画里四个牵手的小人,眼眶忽然有点热。沈知言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在想什么?”
“在想,”她转头看他,阳光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流淌,“我们好像把当年的约定,都一一实现了。”
他们确实实现了很多约定:一起看了无数次海边的日出,一起给骑楼做了每年的检修,一起把老座钟的零件换了又换,让它依旧能在每天清晨敲响。甚至当年沈知言工作室楼下的流浪猫,如今已经繁衍出了一窝,被他们收养在新家的院子里。
这年夏天,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趟林晚星的老家。院子里的石榴树结满了果子,念星和念安爬上树摘石榴,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林晚星的妈妈看着沈知言帮着修屋顶,笑着对女儿说:“当年你爸还担心你在外面受委屈,现在看来,是我们瞎操心。”
林晚星看着远处沈知言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滨海市的公交站,那个拖着行李箱的自己。那时她不会想到,这个陌生的城市会成为她的家,会有一个人,用一生的时光,陪她把日子过成诗。
回程的路上,念安在后排睡着了,念星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风景。“爸爸,妈妈,”她忽然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像你们一样,画骑楼,写故事。”
沈知言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林晚星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眶红了。车窗外,季风吹过稻田,吹起一片绿色的波浪,像极了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牵手走过的春天。
很多年后,滨海市的骑楼成了著名的文化地标。每天都有游客来拍照打卡,听导游讲那对“骑楼夫妇”的故事——女编辑写遍了老建筑的往事,男设计师守护了半座城的记忆。
林晚星和沈知言已经头发花白,但依旧保持着每天去老城区散步的习惯。沈知言的背有点驼了,却还是会牵着林晚星的手,慢慢走过青石板路。他们的三角梅胸针和银戒指,早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却依旧带着彼此的温度。
念星成了一名建筑师,接过了沈知言的工作室,继续着老建筑的修复工作。念安则成了记者,写了很多关于城市变迁的报道,字里行间,都是父母的影子。
有一年夏天,台风又来造访。念星带着团队在骑楼加固,念安扛着相机在现场报道。林晚星和沈知言坐在新家的阳台上,看着远处的风雨,老座钟在客厅里滴答作响,声音依旧清脆。
“还记得第一次在台风天见你吗?”林晚星靠在沈知言的肩头。
“怎么会忘,”他笑了,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你吓得发抖,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那你还笑我,”林晚星拍了他一下,“后来是谁,在三角梅下跟我告白,说要一起看遍每个夏天?”
“是我,”沈知言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依旧温暖,“而且我做到了。”
台风过后,他们又去了那栋爬满三角梅的骑楼。念星正在指挥工人清理残枝,念安在给老画拍照,准备写篇纪念文章。阳光穿过新抽的枝条,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幅流动的画。
“爷爷奶奶,”念星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朵刚开的三角梅,“给你们。”
沈知言接过花,别在林晚星的衣襟上。风吹起她花白的头发,露出那枚依旧闪亮的三角梅胸针。“你看,”他轻声说,“这花每年都开,像我们的夏天,永远都在。”
林晚星看着他,忽然觉得时光好像从未流逝。眼前的老人,还是那个在公交车上抓住她行李箱的少年,还是那个在图书馆递来书本的青年,还是那个在三角梅下跟她告白的爱人。
夕阳西下时,他们慢慢往回走。沈知言的脚步有点蹒跚,林晚星扶着他,一步一步,踩在满地的三角梅花瓣上。远处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响,季风吹过,带着咸腥的气息,也带着他们一生的故事。
“沈知言,”林晚星忽然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季风吹过的夏天。”
沈知言转头看她,浅褐色的眼眸里,依旧盛着她的身影,像盛着整个宇宙的星光。“傻瓜,”他笑了,“我们从来就没离开过啊。”
是的,他们从来就没离开过。那些潮湿的初遇,温暖的陪伴,琐碎的日常,都在时光里酿成了蜜,在每一阵吹过的季风里,散发着甜意。
骑楼的廊檐下,三角梅还在年复一年地绽放;老座钟的钟摆,还在滴答着记录时光;而他们的故事,就像这滨海市的夏天,永远热烈,永远绵长,在每一个日出日落里,诉说着最平凡也最动人的答案——
爱,就是和你一起,把每个夏天,过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