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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晨光与旧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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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金色条纹。病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鲜花的清香,混合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林耀彬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心电监护的导线,手背上打着点滴。他脸色依旧苍白,但比昨夜抢救时的死灰多了几分生气。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曾涌出滚烫泪水的眼睛。
陆秉权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直,却不再像昨夜走廊里那般紧绷如雕塑。他手里拿着一份最新的血常规报告单,目光落在上面,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床上人的动静。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以及两人之间那层薄如蝉翼、却又重若千钧的微妙氛围。
那句“别怕,我在”的余音似乎还萦绕在空气里,伴随着林耀彬无声滑落的泪水,彻底击碎了横亘多年的冰层。此刻的平静,更像是一种风暴过后的喘息。
林耀彬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初醒的迷茫过后,昨夜那濒死的恐惧、呕血的痛苦、以及面对陆秉权时彻底崩溃的脆弱记忆,如同潮水般回涌,让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和留置针,发出一声轻微的抽气声。
“别动。” 陆秉权立刻放下报告单,声音低沉平稳,带着医生特有的指令感,却没有了之前的冰冷。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检查了一下林耀彬手背的留置针和输液速度,然后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林耀彬避开他的视线,喉咙干涩发紧,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还好。” 声音嘶哑微弱。
陆秉权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好吸管,递到他嘴边:“小口喝,润润喉咙。”
林耀彬犹豫了一下,还是就着吸管喝了几口温水。温热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陆秉权的手很稳,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照顾,却又奇异地没有让林耀彬感到被冒犯。
“血色素在回升,血压心率都稳定了。”陆秉权放下水杯,拿起报告单,语气恢复了医生的专业,像是在汇报工作,却也是为了让对方安心,“出血点止得很牢,没有活动性出血迹象。但这次损伤很大,溃疡很深,需要时间愈合。至少一周绝对卧床,之后视恢复情况再考虑下床活动。”
林耀彬默默听着,目光落在雪白的被单上。他想起自己之前的任性妄为,想起片场导演的责难,想起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和濒死的黑暗……巨大的后怕和懊悔再次攫住了他。他低声说:“……对不起。”
陆秉权拿着报告单的手顿了一下。他看向林耀彬低垂的头,那脆弱的后颈线条暴露在晨光里。“对不起什么?”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 林耀彬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没听你的话……把自己搞成这样……还……还麻烦你……” 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
陆秉权沉默了几秒。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的滴答声。他放下报告单,走到窗边,背对着林耀彬,望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
“麻烦?” 他的声音透过背影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林耀彬,我是医生。抢救病人,是我的职责。”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但看着你把自己折腾到差点没命,躺在抢救室里……那不是麻烦。”
陆秉权没有说下去。他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林耀彬脸上:“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道歉。是配合治疗,好好养着你的胃。它现在很脆弱,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明白吗?”
他的语气带着命令,却不再有昨夜的愤怒,反而透着一丝疲惫的关切。林耀彬抬起头,对上陆秉权深邃的目光,那里面似乎有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他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推开。任正探进头来,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权哥?林先生?呃……查房时间到了?赵哥也来了。” 他侧身让开,老赵那魁梧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老赵手里拿着病历夹,看到陆秉权也在,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爽朗的笑容:“哟,小陆!这么早就来了?够尽责的啊!” 他大步走进来,目光在陆秉权和病床上的林耀彬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在林耀彬身上,语气关切,“小林是吧?感觉怎么样?昨天可把我们吓坏了!陆医生守了你一夜,眼睛都没合一下!”
林耀彬闻言,身体僵了一下,飞快地瞥了一眼陆秉权。陆秉权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老赵点了点头:“赵哥。”
老赵走到床边,开始例行查房询问,查看监护数据,检查腹部情况。他动作麻利,问得也仔细,但眼神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任正更是竖起了耳朵,眼神在两人之间滴溜溜地转。
“嗯,情况稳定多了。小伙子,你这胃可真是……遭了大罪了!”老赵检查完,感慨道,“听小陆说,你之前就有溃疡,还不注意?这次可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啊!以后可得长记性,啥工作能比命重要?” 他语重心长,带着东北人特有的直爽。
林耀彬只能再次点头:“……谢谢赵医生,我知道了。”
老赵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陆秉权:“小陆,后续治疗方案你定好了吧?小林就交给你这个‘专属主治’了?” 他特意加重了“专属主治”几个字,眼神揶揄。
陆秉权面不改色:“嗯,方案定了。我负责他的后续治疗。”
“行!有你在我放心!”老赵拍了拍陆秉权的肩膀,力道不小,“那你们聊,我去看看其他病人。小林,好好休息!” 他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才带着一脸“我懂我都懂”表情的任正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但刚才老赵和任正那心照不宣的眼神,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平静。林耀彬感到一阵难言的尴尬,脸颊微微发热。
陆秉权似乎并未受影响,他走到床边,拿起体温计:“量个体温。” 动作自然。
冰凉的体温计被放入腋下。林耀彬感受着那触感,看着陆秉权近在咫尺的侧脸。晨光勾勒着他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也照亮了他眼下淡淡的青影。
“你……” 林耀彬鼓起勇气,声音依旧沙哑,“你昨晚……没休息?”
陆秉权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没事。” 他拿出体温计看了看,“36.8,正常。”
他将体温计放回托盘,拿起医嘱本,准备记录。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沉默中流淌着一种不同于之前的、带着微妙尴尬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林耀彬看着陆秉权低头写字的专注侧影,看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姿,那句“守了你一夜”在老赵口中说出时轻飘飘的,此刻却像带着千钧重量,沉沉地压在他心上。七年了……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还能有如此靠近的时刻,还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陆秉权……” 林耀彬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试探,打破了沉默。
陆秉权抬起头,看向他。
林耀彬迎着他的目光,那双曾经盛满星光、昨夜又被泪水浸透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后怕,有难堪,有迷茫,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回来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了尘封七年的旧锁孔里。它问的不仅仅是陆秉权回国当医生,更是在问:为什么偏偏是这里?为什么偏偏又遇见了?为什么……在经历了那些之后,你还能这样守在我身边?
陆秉权握着笔的手指骤然收紧。他看着林耀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探寻和脆弱,晨光似乎都凝固了。那堵倒塌的“白墙”废墟之下,深埋的过往和尖锐的旧痕,在这一刻,被林耀彬这句轻轻的询问,赤裸裸地挖掘了出来。
“为什么回来了?”
林耀彬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陆秉权的心上。他握着笔的手指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病房里温暖的晨光似乎瞬间失去了温度,空气骤然变得凝滞而沉重。
陆秉权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医嘱本和笔,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他抬起眼,目光不再是医生看病人的审视,也不再是刚才那带着疲惫的平静,而是变得异常幽深锐利,仿佛要穿透林耀彬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你问我为什么回来?” 陆秉权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林耀彬,那你呢?”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将林耀彬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你又是为什么,在七年前,在我拒绝你之后,还偷偷存着我的号码?” 陆秉权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冰冷的质问,毫不留情地剖开了那个在胃镜室外被戳破却未得到答案的秘密,“在片场把自己折腾到吐血休克的时候,为什么第一个想到要打那个电话?”
“现在,躺在病床上,你问我为什么回来?”
陆秉权俯下身,双手撑在病床两侧的护栏上,将林耀彬困在自己和病床之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陆秉权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林耀彬瞬间变得慌乱苍白的脸,那眼神里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不解,有探究,还有一种被深深刺痛后的寒意。
“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秉权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林耀彬的心上,“是觉得当年在走廊里撞我那一下还不够?还是觉得,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看我为你着急上火、为你守夜、为你违背原则动用关系安排VIP病房,就能弥补什么?或者……让你觉得好受一点?”
“我没有!” 林耀彬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反驳,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拔高,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更加惨白。他被陆秉权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和那洞穿人心的眼神逼得无处可逃,巨大的委屈和难堪瞬间涌了上来,眼眶再次泛红,“我没有那么想!我没有……我只是……” 他想解释,却语无伦次,那些深埋心底、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感,在对方如此赤裸的逼视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只是什么?” 陆秉权没有退让,眼神依旧冰冷锐利,步步紧逼,“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而我,或许还对你念念不忘?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照顾,甚至……享受这种被我特殊对待的感觉?”
“陆秉权!” 林耀彬忍无可忍地低吼出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和愤怒,“你混蛋!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他胸口剧烈起伏,牵扯着伤口,疼得他冷汗直冒,却倔强地瞪着陆秉权,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陆秉权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寒意和自嘲,“凭我亲眼看着你倒在我面前!凭我亲手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凭我他妈的在急诊室守了你一夜!也凭你手机里那个存了七年、从未拨过、却在最要命的时候打给我的号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痛楚:“林耀彬!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胎?还是一个可以满足你愧疚感和被需要感的工具?!在你心里,我陆秉权,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个你高中时爱而不得、现在却可以随意拿捏的人?!”
这番毫不留情、甚至带着羞辱意味的指控,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林耀彬的心脏。他所有的辩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都被彻底冻结、碾碎。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陌生人的陆秉权,看着他眼中那冰冷的愤怒和……深埋的痛苦。
原来……他是这样想我的?
原来……我那些说不出口的、混杂着懊悔、依赖和或许从未熄灭的情感,在他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巨大的绝望和心寒瞬间淹没了林耀彬。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无声无息,却带着万钧的重量。
他不再看陆秉权,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偏过头,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起来。那是一种彻底的心灰意冷,一种被最在意的人彻底误解和否定的绝望。他甚至不再辩解,只剩下无声的、压抑的啜泣,和那微微颤抖的、单薄脆弱的背影。
陆秉权看着他这副模样,看着他无声滑落的泪水和那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背影,胸口那股翻腾的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铺天盖地的恐慌和懊悔。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那些刻薄的话语,那些带着报复性的猜测,像毒蛇一样反噬回来,狠狠咬噬着他自己的心。他明明不是真的这样想的。他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被林耀彬的任性妄为、被那生死一线的恐惧、被那存了七年的号码、被那句“为什么回来”的质问……被这一切搅得心绪大乱,口不择言。
他看着林耀彬那无声哭泣、拒绝沟通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刚才那番话,无异于在对方刚刚经历生死、卸下所有防备的脆弱心口上,又狠狠捅了一刀。
陆秉权僵立在床边,双手还撑在护栏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伸出手,想碰碰那颤抖的肩膀,想说一句“对不起”,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病房里只剩下林耀彬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以及监护仪那规律却显得无比刺耳的滴答声。
那刚刚在晨光中显露出一丝温情的废墟,再次被愤怒的言语和绝望的泪水覆盖,变成了一片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窒息的荒原。
“权哥?权哥!” 任正的声音带着点急切,把陆秉权从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陆秉权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站在医生办公室的窗边,手里捏着一份早已看完的病历,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刚才病房里那场激烈的冲突和林耀彬绝望哭泣的背影,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啊?” 他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
“赵哥找你呢,问你林先生……呃,就是VIP病房那位,后续抗生素要不要调整?” 任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秉权的脸色,后者眼下青影浓重,脸色比病床上的林耀彬好不了多少,眼神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失魂落魄?
“哦,按原方案,克拉霉素换成甲硝唑,他之前可能对克拉霉素反应大,加重了恶心呕吐才诱发溃疡穿孔出血。”陆秉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语速很快地说完,又补充道,“密切监测肝肾功能和血象。”
“好的!”任正记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权哥你没事吧?你跟林先生……是不是吵架了?早上我看他眼睛红红的……” 他想起早上查房时病房里那诡异冰冷的气氛就头皮发麻。
陆秉权眼神一暗,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不关你事。去做事。”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
任正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连忙溜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秉权一个人。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抓了抓。懊悔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想起林耀彬最后那个心如死灰的眼神和无声的泪水,想起自己那些刻薄伤人的话语……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拿出手机,点开短信界面。光标在空白的输入框里疯狂闪烁。他想道歉,想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想说自己只是害怕了。害怕再次被推开,害怕再次被伤害,更害怕看到他在自己眼前出事……
但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能打出来。所有的语言在那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烦躁地锁上屏幕,将手机扔在桌上。
林耀彬维持着那个面朝里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但陆秉权知道他没有。护士进来换药、量体温,他都极其配合,却始终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地望着墙壁,对护士的询问也只是点头或摇头,仿佛失去了所有开口的欲望。
陆秉权在下午查房时又进去了一次。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平稳,交代了药物调整和注意事项。林耀彬依旧没有看他,只是在他问“听清楚了吗?”时,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那无声的抗拒和疏离,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陆秉权感到窒息。他站在床边,看着林耀彬那拒绝交流的背影,那句哽在喉咙里的道歉,终究没能说出口。他沉默地站了几分钟,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关上。病床上,林耀彬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没入枕头深处。他慢慢蜷缩起身体,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仿佛想隔绝整个世界。
陆秉权再次走上了空旷的天台。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晚风吹拂,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和沉重。他靠在栏杆上,指间夹着烟,却没有点燃。
口袋里私人手机的震动打破了寂静。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母亲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妈。”
“秉权啊,”母亲温柔的声音传来,“吃饭了吗?工作累不累?新医院还适应吗?”
“吃了,还好,适应。”陆秉权简短地回答,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母亲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儿子?声音听着不对,是不是太累了?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陆秉权沉默了几秒。面对母亲关切的声音,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混乱情绪几乎要决堤。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说:“妈……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了然和更深的关切:“是……因为那个孩子吗?你高中时……那个叫林耀彬的孩子?”
陆秉权猛地握紧了手机,喉结滚动,没有否认。母亲竟然还记得?他从未在家里详细提过当年的事,只含糊说过高中时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后来闹掰了。
“妈听说他好像现在是个大明星了?”母亲的声音很轻,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们又遇到了?”
“……嗯。”陆秉权的声音干涩。
“唉……”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秉权,你从小性子就硬,认死理,心里装再多事也不爱说。妈不知道你们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又怎么了。但妈想告诉你,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真正走进心里的人?”
“有些事,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不说出口,憋在心里,就成了疤,时间越久越疼。”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不管是对是错,是好是坏,总得有个了结。别让骄傲和误会,把路彻底堵死了。试着去说清楚,哪怕结果不如意,至少别给自己留遗憾,也别让对方一直猜,一直疼。”
母亲的话语像温暖的泉水,缓缓流淌过陆秉权冰冷混乱的心田。那些尖锐的懊悔、沉重的负担,似乎被这温柔的劝解稍稍抚平了一些。他看着天边燃烧的晚霞,眼神中翻涌着激烈的挣扎。
“妈……我知道了。”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嗯,照顾好自己。别太逼自己。”母亲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陆秉权握着手机,久久地站在天台上。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母亲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别让骄傲和误会把路堵死……
别给自己留遗憾……
别让对方一直疼……
他看着远方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掐灭了根本没点燃的烟,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天台门口走去。
他要去面对。去面对那片被他的言语摧毁的荒原,去面对那个被他伤透心的人。无论结果如何,他必须把话说清楚。
陆秉权走到VIP病房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停住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推门而入。
病房的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经纪人刘姐一脸凝重地走出来,差点和陆秉权撞上。她看到陆秉权,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陆医生!您在这儿正好!快进去看看吧!林耀彬他……他坚持要转院!”
陆秉权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