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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霜降2 ...

  •   在经过海滨大道时,单衾文撑着凌无书的肩,从后座上站了起来。
      时隔四年,空中悬路已修好,淡紫色骑行道一遇晚霞就如梦一般漂亮,两边白色栏杆镀上一层光,呈波浪状在空中凝固,又随人行车移而缓慢游动。
      单衾文看着那处:“凌无书。”
      凌无书微扬唇,迎风浅浅笑着,转了方向上了空中悬路。

      悬路第一段,一路往上攀升,他们骑行抵达最顶处。世界一览无余,海面波光荡漾,单衾文指着前方港口,那处启航的轮船上远行人开始对着岸边挥手。
      “初中的时候,一放假我就会晨跑到这边,做梦有一天能坐船去港岛找你。”
      凌无书听后,懒洋洋地说:“那你身体一定很好。”
      单衾文不满地撞他一下,凌无书浅笑着“唉”一声,唤得清脆,像自行车摇了一下铃。单衾文听了心痒,他俯身,手臂轻轻环着凌无书的脖颈,将下巴抵在他带清香的发顶上。
      “你当初……”单衾文望着海,放柔了语气,“你当初是不是在怨我……没有找你。”
      凌无书停顿几秒,在单衾文以为他又要拒绝回答时,他很坦诚地回答:“怨。”
      “那……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去找你。”单衾文缓缓施力,把体温将凌无书裹紧,“你会不会恨我。”
      凌无书这次没有停顿:“不会,我会找到你。”
      单衾文微微扬起唇角,将他抱得更紧:“找到我?再照本宣科引我过去么……”他说着低头,吻上凌无书的颈侧,鼻息灼热,“凌无书,你总是不主动。”
      自行车大幅度晃了一下,再被稳住。凌无书挺直脊背,和单衾文拉开一点距离:“单衾文,我在开车。”

      单衾文却将凌无书环得更紧,他鼻尖抵着凌无书,深吸一口气。
      “书书,哥哥,答应我,以后只看着我,爱的人只能有我一个。”
      凌无书觉得单衾文有些诡异,他应该停车认真询问。但自行车已经迎来下坡路,车速加快,车道也越发扭曲。这在海上很危险,凌无书不想分心。但他还是略微回头,尽量认真地说:“我一直都是。”
      “是么。”单衾文抬眼,看着车道,像是要清算什么般开始质疑,“四天前,你最爱的学长怎么来找你了,晚上一起回家他会和你说什么呢?我想了一晚上。”单衾文话声很轻,盘踞在耳边像一条吐信的小青蛇,手指则在凌无书颈侧缓缓摩挲,“你说,他这么老奸巨猾,说的也都是些甜言蜜语,你会不会一不留神就……”

      凌无书稳住车身:“你在想什么,单衾文,我从来都和他划清了界限。”凌无书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岸上,单木锦已经变成一个渺小的白点,拐弯进了建筑群。他便稍微松了刹车,想快点下去这不断迂回的悬路,“更别说他来找我,我比你还意外。”
      单衾文低低地说:“那为什么最后能联系你的只有他。”
      “嗯?”车在骑行道上左弯右拐,凌无书没想过悬路中段这么绕,好几次他都差点蹭到栏杆。在结束最险峻的路段后,他稍微扬起声音,“单衾文,你刚刚说了什么?”
      “为什么不让我在你身边。”单衾文伸手,覆上凌无书的手背,施力让龙头朝一侧栏杆偏移,“裴常宜,林临柒,还有无数个我不知道的……你让他们帮你,让他们和你走得这么近,他们都是好人,你看着他们,会不会哪怕有一瞬间忘了我。会不会有一瞬间……嫌弃我。”
      “单衾文。”凌无书回头,但眼看着前方。单衾文的语气很怪,逐渐用力的手也捏得他有些发麻。他有些不安,双眼不断瞟着单车同栏杆间逐渐缩小的间隙,暗自较劲把偏离的轨迹正回去,“我说得很清楚,我只爱你一个。”

      “你就连一句也不和我解释吗。”单衾文另一只手也握上龙头,将凌无书彻底环在怀中。他看着最后一段通往岸上的斜坡,一字一顿说,“我只敢在这种时候质问你,记住我今天的话。”
      “总有一天。”他说完,便压着眉,紧盯前方和凌无书一起朝下冲刺。

      风不断呼啸,单车飞速下滑像被挂上了缆车吊索。龙头掌控在单衾文手中,对凌无书来说有一种很强烈的失控感。而单衾文抱他很紧,下巴抵在他头顶,迎着风又忽然坏笑起来。
      温热结实的胸膛紧贴在后背闷闷的,但传出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正当年纪的顽劣:“书书哥哥啊,在这样美好的时候呢,我反而有一种很坏的心思。”
      凌无书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害怕这个称谓了。他略微侧目,看着单衾文皮肤上的纹理,凑过去很轻地吻了一下。随后他抬眼看向单衾文,声音轻轻的:“你在想什么。”
      单衾文的嘴角扬起,望向前方:“说出来过分,不说又太乏味,你知道我很坏,就已经够了。”他说着,左手施力,让车驰向步行道。他扫了两下铃,转弯时车身倾斜,不过眨眼就穿过两旁停满轿车的马路,去往了一条路边摆满花盆和废品的宽巷。

      这条巷离雨枫江很近,自行车行驶时,越过一道沟壑,咯噔响了一下。
      单衾文这时低头,看着凌无书说:“你呢,你在想什么。”
      见车速慢了下来,凌无书右腕架在把手上,发表对单衾文刚才那通操作的观后感:“我觉得你快要变成诗人了。”
      单衾文低头:“真的?”
      凌无书扬了下唇,慢悠悠地说:“是,诗人喜欢美,喜欢迂回,抒情不能太直接,否则会缺失美的韵味。对诗人来说,隐秘心思在一定时候也要讲出来,蒙在面纱下,坏的也能变成美。”
      单衾文闷声笑了笑,没让凌无书听出情绪:“我读过拜伦的诗,莎士比亚也是,他们好像比较喜欢直抒胸臆。比如他们谈爱时,爱总会出现在每一个字里。”
      凌无书笑:“这是诗人的通病,当提笔的时候,哪怕情感不够,也要用种种意向把那个名为爱的框架填充。但实际上究竟爱不爱,有多爱,不能太较真,那只是一个游戏。”
      “你是说文字是游戏,还是他们的诗是游戏。”单衾文这时终于松手坐了下来,他环住凌无书的腰,用膝盖顶了顶凌无书腿侧,像在说笑,“但你不能说爱是游戏,那我会讨厌你。”
      “我不怕被讨厌。你问我,那我回答这三者都是。”彻底掌控车后,凌无书得以分心,去打量这附近哪里可以停车,“我已经很久不读他们的诗了。”他视线在江畔那颗枫树上停滞几秒,便转向不远处新修的木车棚,“当人过了一个年龄,就不太喜欢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你已经变成实用主义了吗。”单衾文用额头顶了下凌无书的脊骨,有些郁闷。
      凌无书捏了刹车,一脚撑地,把车停在雨枫巷口。他回头:“比起念几首情诗,写几首情歌,我还是更想要给你实际的东西。”
      单衾文抬起头:“不行,我两个都要。”
      “做人,不能太贪心——”凌无书说着,眉眼微弯,话锋一转,“但你是单衾文,想要天上的月亮都可以。”
      单衾文目不转睛盯了凌无书良久,才低头,轻声说:“我现在很矛盾。”
      “矛盾什么。”凌无书问他。
      “你明明说我想要天上的月亮都可以……”
      凌无书听着,挑了一下修长的眉,淡淡的神情里平添几分冷傲:“对了,你说我是实用主义,据我所知,实用主义可不会给你摘月亮。”
      单衾文歪头,手指用力戳了一下凌无书的腰:“凌、无、书——你又不听我讲话。”
      凌无书稍微躲了一下,浅笑:“那你说,你先矛盾,我紧跟其后,努力不拖后腿。”
      单衾文又吃一次瘪,他沉默着,平日里帅得狂放不羁的眉眼带着点怨怼,紧追着凌无书不放。凌无书又浅笑一下,干脆下车,单手插兜,俯身用力揉了揉单衾文的脑袋:“说吧。”
      单衾文摇头,理顺了头发,从车上站起来:“我刚才在想,之前你在家的时候,你说你喝牛奶的目的是为了维持平衡,那你刚才这么说,是不是也为了维持平衡。”
      凌无书把车停在棚里,提起书包,顿了一下,又放回了车筐。他没想到单衾文想到了这里。
      在沉默里,单衾文又添一句:“因为你太爱我了,爱得面目全非,为了维持平衡,所以才说一些我不喜欢听的话。”

      这是回补,单衾文把那些听进去了,还很在意。凌无书听得出来。他转身看着单衾文,跟他一起踩上青石板,朝前方已经点上灯的玉堂春走。
      天色渐暗,玉堂春内一室灯光流出,截断了幽黑长路。
      “我不挑食,单衾文,除了你我没跟别人说过我讨厌什么。”他轻轻抬眼,看着单衾文,“坏习惯我改了不少。很多过去的话放在我身上已经不适用。我们往前看,好吗?”
      单衾文沉默片刻,说道:“好。”
      察觉单衾文有些低落,他主动去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捏了捏:“说你像诗人,意思就是……”他拖长了调,没把话说完。
      单衾文果真等不及:“是什么?”
      凌无书很轻地摇摇头,看了单衾文一眼又挪开视线。单衾文去拉他,他便转身,摊开右手,用为难的语气说:“说出来过分,不说又乏味,你知道我有意思,这就够了。”
      单衾文很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压眉,脸有些红:“凌无书!你又在笑我——”
      凌无书俯身,捏住单衾文的脸,薄薄的眼皮晃了两下,眼尾弯出弧线。
      “我哪里说错了吗?单小文,脸红什么。”

      单衾文也不回答,就紧紧看着凌无书的脸。比起那双美如春寒未消的明锐凤眼,凌无书的薄唇存在感要弱很多,以至于让很多人忘了那条总是没有幅度的直线其实也很漂亮。含在唇里的时候是凉的,一用力还会磕到后方牙齿上。磕到了,凌无书就会下意识后退,单衾文自是不满,便小施惩戒咬了一下。
      当时凌无书闷哼一声,单衾文听得身热心渴,蚁噬骨髓般阵阵空虚,便没忍住力度。于是现在,凌无书的下唇就有一处很明显的暗红。
      他盯了片刻,呼吸交融的眩晕感又上来了,像喝高了马上要升仙。他虚握拳,舔了下唇,就把脸凑过去想要吻。可还没亲上,头顶便猛地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单衾文被惊得心一跳,迅速回神,抬眼便见二楼窗前站着单知礼。

      那是他小叔,小时候还比较亲近,但学业工作忙起来后他们之间少了交集。单知礼穿着白衬衣简洁利落,一手撑着窗,望向远处:“那鸟叽叽喳喳叫着,胆子这么大,我还以为春天到了。”
      但这个时间点附近根本就没有鸟,单衾文没吭声。他方才受了惊,现在静下来,才看到单知礼身后还站着一人,很快也出现在了窗前。那人是他姨婆,嗑着瓜子儿,垂眼一见单衾文,就笑了:“哟,大学生终于来了。”她说着,视线落在凌无书身上,“这就是宫羽说的那个小朋友?可以呀,好靓的哎。”
      凌无书抬眼,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单衾文就把他往身后拉了一下。单衾文仰头,朗声道:“姨婆,这么久不见您都不关心我。”
      那皮肤光滑得几乎没有褶的中年妇人再度笑起来,她将瓜子放在唇边,后仰着看了单知礼一眼后,又望向单衾文,眼底漾着点笑意:“这么多年你是一点没变,还跟小时候一样,又娇又乖。当年眼睛稍微没放你身上,你就闹着不说话,一问就抱着我们呀撒娇。”
      单衾文没印象,张唇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化成一个笑。他怀疑姨婆年纪大了把人记错了,他有点挂不住脸,但好在还能承受。他拉着凌无书的手,说道:“姨婆您也是,没变,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至少场面话要说得漂亮。姨婆听得开心,眼睛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很轻地挑了一下眉,但笑未减分毫:“还没变呢,你那白眼儿狼舅就让我愁白了半个头。”

      这位姨婆常居在繁华的东城而非南池,此次单家小聚让单衾文很意外她的到来,毕竟这两城几乎横跨了半个国。单衾文和姨婆家不熟,没多少终得团聚的感慨,但他很为妈妈开心。他姥姥姥爷去世得早,那时妈妈年纪小,便跟着这位姨婆住。姨婆待她好,家里有个儿子也同妈妈如亲姐弟一般,后来妈妈考上这边大学,那人也跟着帮衬了许多。
      妈妈总说那就是她亲弟弟,对单衾文而言,也就是亲舅舅。
      单衾文便笑一下,关怀道:“那舅舅可幸福,有姨婆为他这么操心。”
      姨婆被哄得看上去又年轻了许多,这时有人在里面喊她,她便带着一身喜气转身消失在了窗台。不得不说,姨婆走后,整个巷口都安静了许多。单知礼便在窗边眯眼笑了一下,对着凌无书说:“书书,好久不见,要不是二嫂说了,我还真认不出你来。”
      单衾文下意识攥紧凌无书的手,笑道:“小叔,我也快认不出你来了。”
      单知礼笑着摇摇头,伸了个懒腰,扎进裤腰里的衬衣松了一点。他转身朝里,低头看着二人,带点无奈:“你们上来,自己小心点,你姨婆差不多算是你外婆,她最近就劳神你舅舅不结婚。你舅舅也浮夸,谈了个三角恋,两男一女也不知赶的是什么潮流。”

      单衾文印象中的舅舅是一个很靠谱的人,他听完,虽然吃惊,但还是没办法把这件事想象出。上楼梯时,他就低声问凌无书,三角恋到底是什么。
      凌无书还是很镇静,真能对上查敬行那句“聊什么都能接”:“我听我同学说过,他认识了一对已经参加工作十多年的恋人,那两人关系很稳定,因为一些事,他们有了交集,然后……也不知怎么,那对恋人就容纳他进了那段长达八年的恋爱关系。”
      凌无书的语气云淡风轻,单衾文听得不敢置信:“为什么?他们是朋友吧?这不算三角恋吧?”
      凌无书抱胳膊,略微歪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无法接受。”单衾文摇头,“这只能算是朋友。”
      凌无书笑了一声:“别的我不了解,但我那位同学,你可以理解为他们三人喜欢同一种感情氛围,就像激情的人约朋友冲浪,安静的人约朋友散步,而三角恋他们喜欢和对方在一起,做情侣才会做的事。”
      “他们三个都是男生吗?”
      凌无书点头,随后道:“据他说分别是0,0.5,1。”

      两人一起上了楼,已经有不少长辈坐在了厅堂最中央的两张大圆桌上,七嘴八舌聊着各自的天。在两张圆桌旁,还有一个小圆桌正靠着窗,桌前坐着不少后辈,小的铺着作业本,手拿铅笔和其余孩子侃侃而谈,大的则窝在椅子里,聚在一起打游戏。
      方才站在窗台透气的单知礼已经回到室内,他背对楼梯,手撑着一把坐了人的椅子靠背,不时笑着回应几句亲戚的催婚。
      单衾文看了一眼小叔,把凌无书拽住,留在楼梯口。他似乎有点没懂:“那三个数字代表什么。零代表什么?”
      凌无书进这间楼后便有些紧绷,他没看单衾文,只是摇头:“不知道。”
      单衾文悄悄压了一下唇角,再度凑去凌无书面前,双眼在灯下隐隐作亮:“哥哥不知道什么?”
      单衾文软着嗓子说话的频率越来越高,还喜欢带语气词,凌无书垂头侧耳听着,认定他在明知故问。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单衾文竟踩上一级台阶,同他凑得更近。
      “你不说话。”单衾文扬了一下唇,手指略微挑起凌无书的衣摆,勾上裤腰轻拽了一下。凌无书朝后躲,但没挣开,单衾文便抬眼,“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凌无书这回正眼看向他了:“默认什么?”

      见凌无书终于把注意力放自己身上,单衾文提唇笑了一下,说话也不带软劲儿了:“你说默认什么,我虽然是追求柏拉图恋爱的诗人,但……”单衾文说着,弯了一下眼,“毕竟食色性。”
      凌无书无言片刻像觉得好笑般,伸手去推单衾文的脸:“一天换三个说法,单衾文,你川剧变脸来的?”他眼尾带笑,因角度问题,会让人觉得那些小心思早已被他一览无余,“诗人追求的东西,可没几个人能消受,更别说你还要中西融通。”
      单衾文听完,快速且用力地拧了一下凌无书的腰。凌无书措不及防被疼得“嘶”了声,看向罪魁祸首:“单衾文,你翅膀硬了?”
      单衾文没闹出动静,只抬眼,视线越过凌无书,透过木栏杆扫了眼众人。停了几秒见没人注意这边,他才垂下视线,用膝盖顶了下凌无书,憋出一句“我这里更硬”后,飞也似的上了楼,耳廓通红。

      色壮怂人胆。凌无书无奈抬眼,在小圆桌上一晃而过时,不慎同穿校服的单木锦对上视线。单木锦的表情有点不寻常,凌无书上楼的脚步一顿。他心生疑虑,再折返视线时,才发觉单木锦根本没什么怪异之处,人家只静静看着楼道下方在出神。
      凌无书也回头瞧一眼,敞开的大门外仅走过几个路人,而这不太可能会让单木锦露出茫然间带着点惆怅的表情。凌无书想了会儿,抬眼扫了一圈屋,才注意到这里没有艾步盈的身影。但印象里他们可形影不离。
      单衾文回头见凌无书环顾四周,便走过来,也不说悄悄话,只拉他去大圆桌同那位威严且时髦的老人介绍了一番。老人对凌无书点头,安静摸着怀里熟睡的猫。
      单衾文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再抬头,同一圈亲戚打完招呼后,才拉着凌无书去小圆桌。这过程顺利得出乎意料,凌无书后来才知,樊宫羽早在他们来之前就跟众人说过了这件事。单家大方又开朗,齐聚一堂已聊得不亦乐乎,听完自然表示热烈欢迎。
      单衾文撑着圆桌,出声把一个横躺在三把椅上的小孩儿驱走后,扯来几张纸把椅子擦了擦。他起身,把擦干净的那把推给凌无书,同时看向单木锦:“不和你学姐聊天了?”
      单木锦收回视线,看着单衾文有些无语:“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早分了。”
      “天天挂嘴边,还以为你多长情呢。”单衾文坐下后,抬头环顾四周,又问,“艾步盈去哪儿了,这个点儿早该放学了吧。”
      凌无书注意到单木锦很轻地皱了一下眉,然后才满不在乎地说:“她现在那性子来不来都成问题,还指望她,谁知道她现在跟在哪个帅哥后面,她现在就差染个红毛去浪迹天涯了,谁管得了她,说个话都要被气死,我爸的话她也不听,我看她一下她都跟牛一样瞪眼,谁想管她了,呵,我现在就等着看她被骗后幻梦破碎,到时候哭着回来就服帖了。”
      “怨气这么大。”单衾文说着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草草拉了一下,便点进一个头像发消息,“你以前盯她这么紧,现在她烦也在情理之中,等过了这个年纪就好了。”
      “我盯错了吗?我哪一次没有预判成功吗?她一抬腚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单木锦冷嗤一声,手指弹开桌上一只纸飞机,“她就没有省过心的时候,这回还给我拉了坨大的。”
      飞机啪嗒一声,破了一个洞。

      单木锦旁边坐着一四五岁的小孩儿,她正伸手要去拿,见飞机被风吹到地面后还露出破洞,登时就不笑了。她不安地拧了两下手指,看了表情烦躁的单木锦一眼,瘪着嘴就哭了:“妈妈,妈妈——木锦叔叔又欺负我——”
      大人那边还在说话,一时间没人注意她,单木锦听完忙拽着单衾文衣袖,连声说:“快快快,哄她,你快去。”
      单衾文嫌弃地看他一眼,凑过去,喊了一声:“鸢鸢。”
      鸢鸢哭着睁开眼,见是单衾文,便朝他张开手:“表叔,呜呜,我飞机没有了。”
      单木锦连忙把小孩儿提起来,塞单衾文怀里:“真是服了。”
      鸢鸢听完眉头一皱,憋了一下后,拽着单衾文的袖子哭得更委屈了:“妈妈,妈妈——”
      “哎!”那边一个身量较高的少妇回头,她眉目色泽浓郁,烫着泡面卷,见女儿哭着喊自己,便悠悠走了过来,“怎么啦,小宝贝?”
      鸢鸢眼尾还挂着泪,她脚踩在椅子边缘,抱膝坐在单衾文怀里,指着一旁的单木锦说:“他欺负我。”
      她妈妈听后,迅速低眼,揪住单木锦的耳朵:“我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你还欺负我女儿是吧?”
      “菁姐,你听我解释。”单木锦实在没躲开,他无奈叹一口气,“我真不是故意的……哎哎哎,好痛的!”
      菁姐手一松,扬眉看向鸢鸢:“好了啊,别哭了,妈妈帮你欺负回来了。”她说完,朝单衾文看了一眼,又道,“反正你念叨了好久的表叔也来了,就坐在这儿玩,谁欺负你就和表叔说,妈妈就先——”她话还没说完,一个体格高大,皮肤黧黑的男子便如一座山朝这边压了过来。男子眉头紧皱,让鸢鸢一瞬间就没了话声。鸢鸢抬眼去看妈妈,结果妈妈早就溜之大吉,她抿着唇,独自磨叽良久,才鼓起勇气糯声道:“三舅公。”
      单知义沉稳地点了一下头,又看向单木锦:“艾步盈又不来?”
      单木锦有点烦:“没问,不知道。”
      单知义单手叉腰上,用力按了下太阳穴,面露疲态:“那就问她,今天必须得来,你爷爷等她好久。”
      单木锦朝那边主位看了一眼后,明显压低了声音,但语气没好到哪儿去:“等不到就算了,你不提我不提没人敢管,爷爷他就是面子功夫上古板,催了小叔这么久,小叔嘴上应着一直拖到现在都没结婚,还不是没事。”
      单知义摇头,很轻微地叹了口气:“没事我还能跑过来问你?”
      这时单衾文抬头,把手机往两人那边推了一下:“在等公交了。”
      “她还真敢来啊。”单木锦看着聊天记录满脸佩服,一拍手,扬了声音,“诸位,今天就等着看鸡飞狗跳吧。”

      单衾文略微侧身,同安静坐在一旁的凌无书解释:“艾步盈谈恋爱被亲戚拍到了,拍的人还是刚才二楼那位姨婆,我姨婆一直不喜欢我爸,连带着讨厌我爷爷,他们俩都在家里坐主位坐惯了,谁也瞧不起谁,属于一碰面就火光四射的亲家。”
      凌无书抬眼,看着那位认真撸猫的长发老人,说道:“总不能还吵起来。”
      “我去。”单衾文很小声地吐槽了一句,随后把脸枕在臂弯上,靠近凌无书,“你可低估我爷爷了,他就是对后辈没什么话说,要是跟同龄同辈碰上,那性子……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凌无书也把胳膊架在桌上,将头枕上去,黑发卷了一下后舒展开,盖住了隐约显露线条的小臂。他看着单衾文,轻声说:“林临柒要到了,她在搬家,我等会儿可能要下去一趟。”
      单衾文听后一顿,通情达理:“我陪你一起,其实这一趟重在参与,露过面后不吃饭也没问题。”
      鸢鸢忽然凑近,加入了他们的密谋:“表叔,你要走了吗。”
      单衾文移目,利落起身,朝后趄开椅子,把鸢鸢提起来放地上:“对,我要和我老婆私奔了。”
      鸢鸢似懂非懂,但还是抬头,看着把头枕在桌上的凌无书:“你的老……老婆是这位帅姐姐吗。”
      凌无书掀起眼皮,警告了单衾文一眼后,接着说:“别听他乱讲。还有,我是哥哥。”
      鸢鸢抬头,一双水灵的大眼睁得浑圆,认真打量凌无书。每当凌无书趴着或是躺着时,会有一种很懒的气质,此时眼带笑意,就连鸢鸢看了也想亲近。“哥哥,你头发好漂亮,比妈妈的还漂亮。”鸢鸢说着,就踮脚,要伸手去摸。
      但鸢鸢身上弥漫着一股很浓郁的卤鸭脚味,指间还残留着淡褐色肉渣。单衾文心中警铃大作,要伸手去截,但凌无书先他一步握住了鸢鸢的手,很轻地晃了一下:“好好睡觉,多吃青菜,鸢鸢的头发也会这么漂亮。”
      鸢鸢点点头,低头从罩衣翻出一张贴纸,撕了个玩偶给凌无书看。凌无书视线下移,认出这是正在织毛衣的粉红豹,他很浅地笑了一下:“很可爱。”
      “伸手。”鸢鸢一把抓过凌无书的手,将贴纸按手背上,大力拍了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送你,玩得开心。”

      小孩儿力度并不算大,但凌无书还是被拍得有些发怔。他反应过来后,搭下眼睫,翻转手腕,安静看着那枚贴纸。单衾文从他脸上收回视线,俯身凑近鸢鸢,说着形式上的悄悄话:“书书哥哥喜欢粉红豹,你多给他几个好不好?他会更开心的。”
      鸢鸢抿了一下唇,看着单衾文半晌,又摊开贴纸,垂下视线有些为难:“可是没有了啊,我没有这么多,我也喜欢粉红豹的。”
      凌无书将一旁的手机装兜里,起身揉了下小孩儿脑袋:“没事,等会儿给你买。”鸢鸢听后眼睛亮了起来,她又拉着凌无书说了好几句无厘头的话,一直到单衾文和那边的樊宫羽说完情况后走回来,她才切入正题,晃着凌无书的手问他买贴纸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凌无书说不会骗她,小孩儿才心满意足停下脚步,和他们挥手告别。下了楼,单衾文转头就说:“世上最不信之事有三,男人的爱,骗子的嘴,鳄鱼的眼泪。”
      凌无书从单衾文手中接过湿纸巾,撑开后,低头仔细擦手:“你编的?”
      单衾文说:“亲身经历的。”
      凌无书也没将就他:“宣传力度不到位的标语就是废话。”他说罢,停顿一下,笑了,“不然我怎么每一次撒谎,都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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