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腹黑男的计较 ...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切割出明暗交界。
刘铭先醒了过来。身体残留着陌生的酸痛和疲惫,提醒着他昨夜的失控。身边刘桐呼吸平稳,手臂占有性地搭在他腰间。
一种强烈的、几乎令人作呕的自我厌弃感瞬间攫住了刘铭。他不是来寻求温存和庇护的,他是来复仇的!昨夜算什么?在仇人的替身(在他看来)身上寻找慰藉?这简直是对自己的背叛!
他猛地挣开刘桐的手臂,动作幅度之大惊醒了身边的人。
“怎么了?”刘桐的声音带着睡意和一丝不悦。
“我要回学校。”刘铭的声音冷硬,带着一种急于划清界限的仓促。他背对着刘桐,快速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抗拒和疏离。
刘桐坐起身,看着他紧绷的脊背,眼神暗了暗,但语气依旧温和:“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刘铭一口回绝,拉开门,几乎是逃离了这个充斥着另一个男人气息的房间。
……
回到学校,那令人窒息的感觉并未缓解。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没有被影响,没有偏离轨道。
下午的公共课,刘铭故意提前到了教室,选择了前排正中的位置。他需要专注于知识,专注于自己能掌控的东西。
然而,当汪洋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吵吵嚷嚷地走进教室时,刘铭的脊背还是不自觉地绷紧了。
汪洋一眼就看到了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那种惯常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讥诮表情。他径直走到刘铭身后的那一排,重重地坐下,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上课铃响,教授开始讲课。
刘铭努力集中精神,但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带着恶意和审视的目光,像芒刺在背。
忽然,一张揉成一团的纸条从后面扔了过来,精准地掉在他的笔记本旁。
刘铭的身体僵住了。他没有动。
后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的嗤笑。
过了一会儿,又一张纸团扔了过来,这次打到了他的手臂。
刘铭猛地攥紧了笔,指节发白。他几乎能想象出汪洋脸上那副恶劣的、等着看他反应的表情。
不能动。不能让他得逞。他强迫自己盯着黑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挑衅升级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椅子被后面的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然后又一下。
力度不大,侮辱性极强。
教授正在板书,教室里很安静。那一下下的踢踹声,像鼓点一样敲在刘铭的神经上。
怒火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冲上头顶。他所有的冷静和计划在这一刻几乎土崩瓦解!
他猛地转过头,视线像冰冷的刀子一样射向汪洋。
汪洋正歪靠在椅子上,嘴角勾着那抹令人厌恶的笑,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一种……近乎顽劣的兴趣。仿佛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看这个一直试图“无视”他的猎物,到底能忍耐到几时。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狠狠撞上,无声地交锋,火花四溅。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个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同学偷偷看了过来。
刘铭几乎要忍不住开口呵斥。
但就在那一刻,他看到了汪洋眼神深处,除了恶劣的戏弄之外,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专注。
他不是在看一个他鄙视的、可以随意欺凌的对象。
他是在看一个值得他花费心思去挑衅、去激怒、去引起注意的对手。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刘铭,让他沸腾的怒火奇异地冷却了一丝。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没有发怒,没有斥责,甚至脸上都没有出现汪洋预期中的愤怒和窘迫。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将汪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地、近乎无声地嗤笑了一下,转回了头。
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无理取闹、不值得浪费任何情绪的跳梁小丑。
彻底的、居高临下的漠视。
这一下,轮到汪洋愣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一点点消失,转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和……被彻底轻视后燃起的、更加汹涌的怒火!
他预想了刘铭所有的反应——愤怒、隐忍、甚至哭泣求饶——唯独没有料到这种彻底的、将他视为无物的漠视!
这种漠视,比任何反击都更让他难以忍受!
“操!”他低低地骂了一句,猛地一脚狠狠踹在刘铭的椅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全班同学和教授都被惊动,纷纷看了过来。
“汪洋!干什么呢!”教授不悦地呵斥。
汪洋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刘铭那仿佛无事发生、依旧挺直的背影,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刘铭没有回头。
但他能感觉到身后那几乎要将他烧穿的目光。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奇异的、病态的兴奋。
他找到了。
找到了如何真正刺痛汪洋的方式。
不是硬碰硬的对抗,不是小心翼翼的回避。
而是漠视。是把他从“需要认真对付的敌人”的位置上,一脚踢开,贬低为“不值得关注的噪音”。
这场无声的交锋,看似刘铭占了上风。
但他和汪洋之间那根扭曲的、危险的纽带,却因此缠绕得更紧,更复杂。
恨意之中,掺杂进了更强烈的注意力和征服欲。
下课铃响,刘铭第一个站起身,目不斜视地向外走去。
他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他的背上,如影随形。
他知道,他和汪洋的战争,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危险的阶段。
而这一次,他仿佛触摸到了那么一丝……能够真正搅动对方情绪的钥匙。
这钥匙冰冷而危险,却让他病态地着迷。
公共课上的那场无声交锋,像一根投入死水的针,细微却精准地刺破了某种平衡。
刘铭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汪洋的注视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居高临下的鄙夷和戏弄,而是掺杂进了一种被冒犯后的阴鸷,一种被彻底轻视后燃起的、更加执着和滚烫的专注。那目光如影随形,几乎要在他背上灼出两个洞来。
刘铭强迫自己忽略那令人不适的注视,快步走向下一节课的教室。他能听到身后不远处,汪洋那伙人吵嚷的声音也跟着移动,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然而,在楼梯拐角处,意外发生了。
一个低着头匆匆跑过的学生猛地撞在了刘铭身上,力道之大让他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手肘狠狠磕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一阵尖锐的疼痛瞬间窜起。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书本和笔记散落一地。
撞人的学生慌忙道了声歉就跑没了影。
刘铭忍着痛,弯腰想去捡东西。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一双限量版的球鞋停在了他散落的书本前。
刘铭的动作僵住了。他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这双鞋的主人是谁。
汪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略显狼狈地蹲在地上。
周围嘈杂的人流似乎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路过的学生都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这对众所周知的“死对头”,期待着下一场冲突的爆发。
刘铭的心跳开始加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极度紧绷的、预备迎接羞辱和挑衅的战备状态。他甚至能想象出汪洋会用什么刻薄的话来嘲讽他此刻的狼狈。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无视对方,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然而,预想中的嘲讽并没有到来。
汪洋忽然动了。
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也蹲下了身。
这个动作让他瞬间与刘铭处于同一高度。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极近,近到刘铭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运动后的汗味,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属于年轻男性的气息。
刘铭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汪洋。
汪洋却没有看他。他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下颌骨微微凸起,似乎也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他伸出手,动作甚至称得上有些粗鲁,一把抓起地上那本被撞得最远的、刘铭常用的黑色硬壳笔记本,塞回到他怀里。
然后,他又捡起几支散落的笔,胡乱地塞给刘铭。
整个过程快得出奇,甚至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暴躁。
“看什么看?!”做完这一切,汪洋猛地站起身,对着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都没事干啊?!”
围观的人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顿时作鸟兽散。
楼梯口转眼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汪洋这才重新低下头,目光极其复杂地落在依旧蹲在地上的刘铭身上。他的眼神里有未消的怒气,有一丝残留的恶劣,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烦躁的别扭。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生硬地、恶声恶气地挤出一句:
“……走路不长眼睛吗?碍事!”
说完,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诡异的氛围,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大步流星地走了。耳根后面,似乎泛起了一抹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
刘铭愣在原地,怀里抱着被汪洋塞回来的书本和笔,手肘的疼痛还在持续,但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之中。
这……算什么?
预期的羞辱没有到来,反而得到了一次别别扭扭的、近乎粗暴的“帮助”?
汪洋最后那句恶声恶气的“碍事”,与其说是骂他,不如说更像是在掩饰某种无措和尴尬。
刘铭缓缓站起身,看着汪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那根紧绷的、名为“仇恨”的弦,第一次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一种极其荒谬、极其混乱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他应该感到恶心?还是应该继续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家伙别开视线的那一瞬间,他捕捉到的不是纯粹的恶意,而是一丝……慌乱?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诡异的氛围一直在持续。
汪洋不再像以前那样公开地、大声地嘲讽和使唤刘铭,但他出现在刘铭视线范围内的频率却诡异地增高了。
食堂里,他会“恰好”坐在离刘铭不远不近的位置,眼神时不时地瞟过来,带着一种烦躁的审视。
篮球场上,如果刘铭恰好路过,汪洋运球和投篮的动作会明显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和表现欲,有时甚至会故意把球砸向刘铭的方向,然后又骂骂咧咧地自己跑过来捡回去,眼神闪烁。
他甚至开始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唱反调。刘铭说东,他必定阴阳怪气地说西,但目的似乎不再是打压,而是为了引起刘铭的注意和反驳,像极了幼稚园里扯喜欢女生辫子的小男孩。
这种变化不仅刘铭感觉到了,连陈雅欣和肖洋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汪洋那家伙最近是不是吃错药了?”陈雅欣咬着吸管,一脸困惑,“他老盯着你看干嘛?那眼神怪瘆人的,好像你欠了他几百万没还似的。”
肖洋也皱着脸:“而且他最近都不怎么使唤别人了,好像……火力全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但又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了。
以前的欺负,是带着阶级分明的俯视和践踏。
而现在,更像是一种焦躁的、不得其法的……招惹。
刘铭心烦意乱。汪洋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他准备好的冷处理和漠视,在面对这种幼稚又执着的招惹时,竟然有些难以完全施展。
更让他心烦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无法控制地去分析汪洋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背后的含义。
那颗被仇恨填满的心,被迫腾出了一小块地方,用来盛放这些令人困惑的、危险的信号。
这天晚上,刘铭从图书馆出来,已经是十点多。夜色浓重,路上行人稀少。
他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想着白天汪洋在课上又一次故意踢他椅子,被他冷冷瞥了一眼后,那副想发火又硬生生憋回去的憋屈表情,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极淡的、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忽然,旁边的小树林里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说了没钱!你他妈别再来找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吼道,充满了不耐烦和压抑的怒火。
是汪洋。
刘铭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隐在一棵大树后。
另一个听起来有些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洋哥,别啊,手头紧就跟你家老头子开口呗!那么大的家业,指头缝里漏点就够兄弟们快活一阵子了……”
“滚你妈的!老子的事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汪洋的声音更加暴躁。
“哟,这是在外面装了几天好学生,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那个流气的声音也变得不客气起来,“忘了以前……”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汪洋似乎被激怒了,接着传来一阵推搡和闷哼声。
刘铭的心提了起来。听这动静,对方似乎不止一个人。
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想要不要叫保安或者报警。
但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里面的情况似乎升级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揍他!”
几声闷响和汪洋吃痛的闷哼传来。
刘铭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猛地从树后冲了出来,厉声喝道:“你们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
那伙围着汪洋的人大概有三四个,看起来像是社会上的混混。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动作顿住了。
借着昏暗的路灯光,刘铭看到汪洋靠在一棵树上,嘴角破了,渗着血丝,头发凌乱,衣服也被扯得歪斜,眼神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充满了暴戾和一丝……狼狈的难堪。
他看到冲出来的刘铭,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瞬间闪过极度震惊、错愕,以及一种比被打更甚的……羞愤。
“操!你他妈谁啊?少多管闲事!”一个混混反应过来,恶狠狠地朝着刘铭走来。
刘铭握紧了手机,心脏狂跳,但一步未退。
就在这时,汪洋猛地暴起,一拳砸翻了离他最近的那个混混,朝着其他人大吼:“滚!都他妈给老子滚!”
那几个混混似乎也被汪洋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刘铭“报警”的威胁吓住了,骂骂咧咧地撂下几句狠话,搀扶起同伙,迅速消失在了黑暗里。
小树林里,瞬间只剩下喘着粗气的汪洋和站在原地、心跳如雷的刘铭。
空气死一般寂静。
汪洋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眼神极其复杂地看向刘铭。那里面有未散的怒火,有被打断的狼狈,有被看到不堪一面的羞耻,还有一种……剧烈翻腾的、他自己也无法解读的情绪。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一种极其古怪的、张力拉满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好一会儿,汪洋才率先移开视线,声音沙哑而粗粝,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不耐烦和凶狠:
“……谁要你多管闲事?滚!”
但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恶意。
反而像是一道摇摇欲坠的、脆弱不堪的防线。
刘铭看着他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看着他不自觉微微发抖的拳头和泛红的耳根,之前所有的困惑和混乱,在这一刻似乎突然有了解答。
他没有滚。
他甚至往前走了两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平静。
“擦擦吧。”刘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流血了。”
汪洋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又盯着他递过来的那张纸巾,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或者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
最终,他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猛地一把夺过那张纸巾,胡乱地按在嘴角,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
“……妈的!”
骂声淹没在夜色里,听不出到底是骂谁。
但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没有离开,也没有再让刘铭“滚”。
两人之间,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一种即将破土而出的、危险而陌生的东西。
(接上文)
夜色深沉,小树林里只剩下风声和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汪洋胡乱地用纸巾按着嘴角,那点白色很快洇开一小片红。他侧着头,避开刘铭的视线,浑身紧绷,像一只被看到脆弱一面后奓毛又无措的野兽。
刘铭站在原地,也没有说话。刚才冲动之下冲出来的勇气正在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尴尬和不知所措。他该说什么?嘲笑他?还是转身离开?
最终,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没事吧?”
汪洋猛地转过头,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但那份凶狠底下是摇摇欲坠的虚张声势:“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妈的……少假惺惺的!”
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用更恶毒的语言攻击过来。
刘铭沉默了一下,忽然注意到他捂着小腹的手指关节也擦破了皮,正在渗血。
“你手也伤了。”他指了指。
汪洋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缩,语气更冲:“关你屁事!”
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刘铭觉得实在无话可说,准备转身离开时,汪洋却突然极其别扭地、几乎是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谢了。”
声音很小,快得像一阵风,但刘铭确实听到了。
他惊讶地抬眼看向汪洋。
汪洋的脸颊似乎有点发红,幸好夜色深沉看不真切。他极其不自然地扭着头,梗着脖子,补充道:“……虽然多管闲事!但……谢了。”
说完这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和耐心,猛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速度极快地走掉了,背影甚至带着点仓皇的意味。
刘铭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心里那种荒谬又混乱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汪洋……居然对他说了“谢”?
这个世界真是魔幻了。
但从这一天起,某些东西确实开始发生了质的改变。
汪洋不再故意找茬,也不再阴阳怪气。他出现在刘铭身边的频率依然很高,但方式变得……极其古怪且笨拙。
比如,他会“恰好”多买一杯奶茶,然后极其生硬地塞到刘铭桌上,语气硬邦邦地:“买多了,难喝,给你了。” 然后不等刘铭反应就走开。
比如,篮球训练后,他会“顺手”把一瓶没开封的功能饮料放在刘铭常坐的座位旁边。
最夸张的一次,刘铭下课发现自行车胎被人扎了,正皱眉看着,汪洋骑着他那辆拉风的摩托车停在他旁边,摘下头盔,表情极其不自然,眼神飘忽:“……咳,坏了吧?要不要……我载你一段?”
刘铭当时的表情大概是见了鬼。
汪洋被他看得耳根通红,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句:“不愿意算了!老子还不乐意载呢!” 然后轰着油门飞快地跑了。
但五分钟後,他又灰溜溜地骑着车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管崭新的补胎胶和工具,塞给刘铭,语气更凶:“……自己修!笨死你算了!”
陈雅欣和肖洋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甚至开始偷偷下注。
“赌不赌?明天汪洋会不会‘刚好’多带一份早餐给铭仔?” “我赌会!他现在简直像只开屏的孔雀,就是方式有点……呃,别致。” “殷俊,你说呢?”陈雅欣用胳膊肘捅了捅依旧有些别扭的殷俊。
殷俊看着不远处又一次“偶遇”刘铭,正别别扭扭说着什么的汪洋,神色复杂地推了推眼镜:“……他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刘铭本人则是全程处于一种啼笑皆非又高度警惕的状态。
他看不懂汪洋。这突如其来的、画风清奇的“讨好”(如果这能算讨好的话)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目的?新的捉弄人的把戏吗?
但看着汪洋那副努力想靠近又不得其法,动不动就自己先脸红脖子粗的蠢样子,那根紧绷的仇恨之弦,竟不知不觉松动了许多。
他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这种微妙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另一个人的眼睛。
……
周六,刘桐照例约刘铭出去。这次是一个小型的私人画展沙龙。
刘桐一如既往地体贴周到,向他介绍画家和作品,举止优雅得体。但刘铭能感觉到,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愉悦。
回去的车上,刘桐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音乐。车厢里弥漫着一种低气压的沉默。
终于,在一个红灯前,刘桐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刘铭的侧脸上,声音听不出情绪:
“最近,和汪洋走得很近?”
刘铭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是吗?”刘桐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多少温度,“可我听说,他最近对你很是……殷勤。”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帮你修车?送你饮料?还试图……载你?”
刘铭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刘桐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在学校里……有眼睛?
“只是巧合。”刘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他可能又想了什么新法子捉弄人。”
“捉弄人?”刘桐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得像要剥开他的伪装,“我看不像。”
“刘铭,”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压迫感,“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狗改不了吃屎,他现在做这些,无非是觉得新鲜,或者……有了别的更恶心的念头。”
他的话刻薄而冰冷,带着明显的贬低和警告。
“离他远点。”刘桐最后说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不喜欢看到你和他有任何瓜葛。”
这一刻,刘铭清晰地感受到了刘桐温和面具下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
心里却涌起一股强烈的逆反心理。
凭什么?
……
与此同时,其他支线也在悄然推进。
·任思荣在专业的心理干预和药物的帮助下,情况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依旧很少来上课,大多时间待在宿舍或家里。她对谭迪的依赖似乎有增无减,而谭迪出于同情和责任,也尽可能多地陪着她。这种扭曲的依赖关系,像一个定时炸弹。
·肖洋终于鼓足勇气,在曹静涵学姐主持的一次学生会活动后,结结巴巴地送上了自己精心准备已久的礼物——一本绝版的、曹静涵提过喜欢的摄影集。曹静涵显然有些惊讶,但看着肖洋涨得通红的脸和期待的眼神,还是微笑着收下了,并礼貌地道了谢。虽然距离成功遥遥无期,但这对肖洋来说,已是巨大的进步。
·陈雅欣和杜彦洁学姐依旧甜得发腻,天天形影不离,成了众人眼中公认的一对。她偶尔会担心刘铭和汪洋那诡异的状态,以及刘铭和周遭学长那种更复杂的关系,但更多时候都沉浸在恋爱的粉色泡泡里。
·殷俊虽然依旧对刘铭性向的问题感到别扭,但看着汪洋那副“蠢样”和刘铭似乎并不享受的态度,心里的芥蒂慢慢减轻了一些。尤其是在一次小组作业中,刘铭主动帮他解决了一个棘手的技术难题后,两人之间冰冻的关系终于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
所有的一切,都在看似平静的校园生活下,暗流涌动。
而刘铭站在漩涡中心,一边应对着刘桐日益收紧的控制和汪洋笨拙古怪的“靠近”,一边担忧着朋友们的状况。
他感觉自己行走在一根细细的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像最初那样恐慌了。
尤其是每次看到汪洋那副想讨好他又总是搞砸的蠢样子,他竟会觉得……
这混乱的一切,似乎也并非全然令人厌恶。
甚至,还有点该死的……有趣。
沙龙结束后车内的低气压和警告,像一层薄冰,覆盖在刘铭与刘桐看似平和的关系之上。刘铭没有明确反驳,但那种被命令、被掌控的感觉,让他心底的反抗欲悄然滋生。
回到学校,那种无处不在的注视感又回来了。但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恶意的窥探,而是……一种笨拙的、滚烫的、几乎让人无法忽视的关注。
第二天一早,刘铭刚走进教学楼,就发现汪洋靠在他教室门口的信箱旁,一条腿屈着,脚尖不耐烦地点着地。看到刘铭,他立刻站直了身体,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即又强行板起脸,做出惯常那副不耐烦的样子。
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某知名早茶店logo的纸袋。
刘铭脚步顿了顿,打算无视他直接进教室。
“喂!”汪洋忍不住出声叫住他,语气还是有点冲,但细听之下有点发虚。
刘铭停下,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汪洋被他看得不自在,抬手胡乱抓了把头发,然后把那个纸袋近乎粗鲁地塞到刘铭怀里,眼睛看着旁边的墙壁:“……起晚了,买多了,吃不完。”
纸袋还带着温热,里面是精致的水晶虾饺和烧麦,香气隐隐透出来。这绝不是食堂或者随便路边店能买到的。
刘铭看着怀里价格不菲的早餐,又看看汪洋那副“老子只是顺便”的别扭样子,再想起昨晚刘桐那句冰冷的“离他远点”。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沉默地接受或拒绝,而是抬起眼,直接问道:“汪洋,你到底想干什么?”
汪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凶的表情掩盖:“什么想干什么?说了买多了!你哪那么多废话?不爱吃扔了!”
说完,他像是怕刘铭真的追问下去,转身就想走。
“等等。”刘铭叫住他。
汪洋背影一僵,停住了脚步,却没回头。
刘铭走上前,绕到他面前,将那个纸袋又塞回他手里。在汪洋瞬间变得错愕又有些受伤的目光中,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汪洋,我不需要你这样。”
“你以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就行。不用特意做这些。”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汪洋眼里那点不易察觉的期待。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攥着纸袋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一种被拒绝、被看轻的羞恼让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谁特意了?!你他妈少自作多情!”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眼神凶狠地瞪着刘铭,但仔细看,那凶狠底下藏着的是狼狈和无措。
刘铭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僵持在走廊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好几秒,汪洋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把将纸袋摔在旁边垃圾桶盖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看也没看刘铭,低着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挫败的沙哑:
“……行。刘铭,你行。”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开,背影竟透出几分罕见的……落寞和委屈?
刘铭看着那个被摔在垃圾桶盖上的早餐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闷。
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享受这种拒绝带来的快感。
甚至,有点后悔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感到烦躁。
……
接下来的两天,汪洋果然“恢复正常”了。
他不再出现送任何东西,也不再别别扭扭地找借口搭话。他甚至恢复了以前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在教室里大声说笑,呼朋引伴。
但他看向刘铭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兴趣和执着的招惹,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带着负气意味的无视。
真正的、彻底的无视。
仿佛刘铭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即使两人在狭窄的走廊里迎面碰上,汪洋的目光也会毫无波澜地直接掠过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这种无视,比之前任何形式的欺负和挑衅,都更让刘铭感到……不适。
他心里那点莫名的后悔和烦闷,开始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
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然后在对上对方毫无温度的视线时,心头莫名一窒。
这不对劲。
刘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提醒自己汪洋过去做过的所有事,提醒自己重生的目的。他不能因为对方一点莫名其妙的“转变”就动摇。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刘桐的车再次准时出现在校门口。
刘铭坐进车里,发现刘桐的心情似乎很好。
“带你去个地方。”刘桐笑着发动车子,语气轻松,“有个朋友新开了家马场,环境不错,去散散心。”
刘铭心里却绷着一根弦。刘桐越是这样温和无害,他越是警惕。
果然,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刘桐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最近好像没看到汪洋再缠着你了?”
刘铭的心微微一沉:“嗯。”
“看来我的警告有点用?”刘桐侧过头,对他笑了笑,眼神却没什么笑意,“还是说,他自己终于觉得没趣,放弃了?”
刘铭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他不想和刘桐讨论汪洋。
刘桐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带着一丝轻蔑的嘲讽:“我说过,他那种人,就是贱骨头。你越不理他,他越来劲。你稍微给他点脸色,他就知道怕了,缩回去了。”
“所以,记住教训。”刘桐的手伸过来,轻轻覆在刘铭的手背上,指尖微凉,“离那种底层挣扎的烂人远一点,他只会把你拖进泥潭。你的世界,应该更干净,更高级。”
他的话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充满恶意,将汪洋所有的笨拙和试探都贬低得一文不值。
刘铭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背被刘桐握着,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冰冷的粘腻感。
他忽然想起汪洋摔掉早餐时那副委屈又凶狠的样子,想起他最后那句带着挫败的“你行”。
一股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反感涌上心头。
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动作幅度不大,但在这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清晰。
刘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刘铭,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像是终于撕下了温和的假面。
“怎么?”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危险的意味,“我说错什么了?”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一场新的风暴,似乎即将来临。
而此刻的刘铭并不知道,另一场针对他的风暴,也正在暗中酝酿。
之前那些关于他和刘桐的流言,在经过短暂的沉寂后,被人添油加醋地重新翻了出来,并且传播得更加汹涌、更加不堪入耳。
而这一次,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巧妙地推动着。
刘铭仿佛坐在一艘即将撞上冰山的小船上,前后夹击,危机四伏。
而他与汪洋之间那根骤然冷却的、却又隐隐拉扯的线,将成为这一切混乱中,最不可预测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