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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上山!求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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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清晨,阮丞难得起了个大早。
他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又换上那件深灰色的羊毛大衣——很好,人模狗样,转运在望!
大巴车晃晃悠悠地启动,车厢里弥漫着早餐包子和咖啡混合的气味。老李远远看见他,洪亮的嗓门穿透嘈杂:“阮哥!这儿!”
阮丞刚坐下,舒了口气,一抬眼,视线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攫住——车门口,方余年正迈步上车。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长款风衣,衬得肩宽腿长。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后排的视线,目不斜视,径直在前排找了个空位坐下,只留下一个后脑勺对着后方——连那后脑勺的线条都透着股一丝不苟的精致和冷淡,每一根发丝仿佛都待在它该在的位置。
……连后脑勺都这么装模作样!真可恶!
阮丞暗暗看着那颗无可挑剔的后脑勺握拳,虽然只能握他无瑕的左手:从今天起,我必将摆脱霉运,重获新生!
车上暖气足,加上起得太早,大部分同事都开始昏昏欲睡。车子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近一个半小时,终于喘着粗气停在了弘法寺所在的山脚下。
车门“噗嗤”一声打开,凛冽清澈的山风瞬间呼啸着灌入车厢,带着草木和香火特有的清冷气息,把一车人的睡意都刮跑了大半。阮丞猛地打了个寒颤,赶紧把围巾又胡乱裹紧了几圈,差点把自己勒窒息。他抬头望去,长长的石阶蜿蜒向上,尽头隐没在清晨薄薄的雾气之中,宛如通向往缥缈之境,已有不少虔诚的香客三三两两,缓步攀登。
“阮子,我闺女上次期末考了年级前十!”老李边走边絮叨,手机屏保上的女孩笑得见牙不见眼,“争气吧,你说是不是该奖励什么?”
“这可是重点中学的前十啊!你说,是不是得好好奖励一下?买个最新款的手机怎么样?还是带她出去旅游一趟?”
阮丞的思绪早就飘到了山顶的寺庙,脑子里反复演练着待会儿摇签时要默念的愿望——升职加薪?桃花朵朵?不不不,最要紧的是先把方余年那家伙的嚣张气焰压下去!自从方余年来到公司,有哪一天自己顺过?他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敷衍着,眼神发直,脚步机械地往上挪,差点一脚踩空。
“啊?哦……挺好,真好……”他含糊地应着,完全没过脑子,“奖励……是该奖励……买!必须买!”
听起来无比慷慨,仿佛下一秒就要自掏腰包。
老李一听更来劲了:“你也觉得买手机行是吧?我就说嘛!诶,你说哪款颜色小姑娘会喜欢?我看那个樱花粉就不错……”
待会儿是摇签筒用力点还是轻点?
有没有摇出上上签的攻略和手法啊?
摇出上上签该怎么超绝不经意地让方余年看见?
“阮子,有没有在听啊!”
“嗯嗯……”阮丞回过神来,“啊对……粉的好,粉的妙……”
老李满意地收起手机,拍了拍阮丞的肩膀:“还是阮子你懂!就这么定了!”
阮丞:“嗯嗯……定,定……”
定了!阮丞深吸一口山间清冷的空气,仿佛已经汲取了天地灵气,目光灼灼地望向云雾缭绕的山顶——就求这个!今天非得让菩萨她老人家开开眼,听听我阮丞积压多年的血泪控诉!
这姓方的从小到大都摆着个臭脸折磨人,压自己一头,看尽了自己笑话,前两年好不容易跑出国了,自己也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安生日子,谁知现在又跑回来折磨人。
他一边咬牙切齿地踩着石阶,一边在脑海里疯狂许愿:就让我走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运,够我扬眉吐气一回就行!把方余年那家伙全部的运气都挪给我!让他也好好体验体验倒霉的日子!让他也尝尝喝凉水塞牙、出门踩狗屎、方案被打回、电脑蓝屏、抢不到会议室、甚至……甚至吃泡面没有调料包的滋味!凭什么整天一副游刃有余、波澜不惊的死样子,头发丝都不带乱一根的,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用那张冷脸扛住似的。
这家伙难道是在娘胎里就学会了表情管理吗?
今天这签,必须让他也翻车一回!我必须亲眼看到他吃瘪!哪怕就一次我也能瞑目……啊不,心满意足了!
就这么一边在脑子里上演着方余年倒霉透顶的一百零八种方式,一边机械地迈着步子,不知不觉竟已来到了半山腰。
地形豁然开朗,山体形成一块天然的平台。颇具野趣的竹木小屋错落其间,屋檐下挂着成串的贺新年的红灯笼,风铃被山风吹得叮当作响。
老李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呼哧带喘地摆手:“阮子,我不行了......老骨头歇会儿,你自己逛。”
阮丞随意点点头,踱到最近的一家店铺前。店家多是本地山民,摊位上摆着各式竹编工艺品。
这家店门口吊着许多羽毛装饰,风一吹便簌簌颤动,像一群振翅欲飞的鸟。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只布艺小鸟吸引——竹藤编的骨架,裹着靛青色的粗布,翅膀用红线绣着云纹,黑豆做的眼睛活灵活现,虽然做工粗糙,却有种笨拙的可爱。
他刚拿起那只小鸟,一个大叔就笑眯眯地凑过来:“小哥好眼光,这青红鸟是一对的。小哥来这寺庙,若是求缘分,这只寓意好着呢,可以讨个成双成对、吉祥如意的好彩头。您看,这是最后两只啦......”
阮丞这才看向旁边,另一只鸟则是红布青纹,布色相反,花纹相接。两只小鸟并排立着,竹鸟的尾羽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啾啾鸣叫。阮丞正想拿近细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极低的、几乎融在风铃声响中的轻笑,那声音贴得极近,带着温热的气息,搔刮过他的耳廓:
“你怎么从小到大,还是喜欢收集这些丑得别致的小东西。”
声音低沉而清晰,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斤重量,精准地落在阮丞敏感到几乎炸毛的神经上。
阮丞猛地转身——方余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方余年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那对依偎在一起的布艺小鸟,又抬眼看向阮丞,语气里带着点玩味:“怎么,阮丞你这是……想求情缘?”
阮丞冷笑一声。
“方部长,没看出来你这么八卦。”
情缘?排队去吧!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清单上,排名第一的可是想办法弄你。
只见方余年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继续道,“没想到,你竟然会着急这些事。”
“你想多了,”阮丞冷静地转回头,彻底无视身边这个大型干扰源,当机立断,指着那青鸟对店主道,“老板,这个我要了!”
“哎!”店主忙不迭应声。
“多少钱?”
“不是……”店主看着被孤零零留下的红色小鸟,挠挠头,“您真不带走它另一半?来的客人都是一对一对买的。”
阮丞语气坚决,迅速扫码付钱,动作快得几乎带风,语气加重:“我只要一只。”
店主见状也不再劝,“行,给您装起来。”
阮丞一把抓过纸袋,懒得再看方余年那张此刻必定写满戏谑的脸,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又行了二十分钟山路,总算来到了弘法寺的门口。寺庙青瓦朱墙,香火升天,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檐角悬挂的铜铃随风轻响,清越的声音能传出去很远。
寺庙据传是明代一位高僧为镇压山间戾气所建,历经风雨,香火鼎盛。这里的签文以灵验著称,而这里最负盛名的,便是那灵验得近乎玄乎的签文。
尤其是正殿前方那株孤植的百年老松树下求的签——老松枝干虬劲,郁郁苍苍,被无数香客赋予了神性。这一路听老李科普了不少,说寺庙若是心诚抽到上上签,松枝便会无风自动,簌簌作响,宛如神佛颔首;若是抽中了凶签,任你山风呼啸,老松也必然沉默如铁,纹丝不动,预示着前程坎坷。
求签的方式也很特别:香客需在树下排队,自行摇动签筒,直至一支竹签跳出。摇出签后,可以选择拿着竹签去寻解签人。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和尚,就在那老松树下,会在黄纸条上用毛笔写下更详尽的批注,有人说是天机,有人说是心理暗示——但总之,新年将至,来这里求个心安的人络绎不绝。
阮丞兴冲冲地加快脚步,耳边传来松树轻轻的沙沙声。抬头望去,寺庙的飞檐已经近在眼前,百年树下,自助求签桶前排起蜿蜒的长队。
阮丞没先抽签,先规规矩矩地进行流水线拜神——弥勒佛前上了三炷香,观音像前合掌默念,连角落里的土地公都没放过,挨个鞠躬作揖,把能打点的关系全都打点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