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被风吹走的橡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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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的美术课在画室上。上课铃还没响，走廊里就传来画板碰撞的声响，混着学生的说笑声，一路飘进画室。画室比普通教室宽敞，北面墙全是玻璃窗，阳光斜斜地铺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条形的光斑，空气里浮着细小的尘埃，还带着松节油和铅笔屑的味道。
林野抱着画板走进去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靠窗的位置空着两个座位，顾砚已经坐在那里了。他面前摊着一张素描纸，边缘裁得整齐，却还是空白，只有铅笔在纸角轻轻划了道横线，大概是在测构图。
林野走过去坐下，把画板架在腿上，木质画板边缘有点硌腿。他故意往顾砚那边靠了靠，胳膊肘撞了下对方的胳膊肘，校服布料摩擦着发出轻微的声响。“学霸也上美术课？”他挑眉，语气带点调侃，“不觉得浪费时间？”
顾砚侧过头看他，睫毛在阳光下轻轻颤了颤。林野好像看见他眼底带了点极淡的笑意，像水面上的波纹，刚冒出来就散了，快得像错觉。“老师说，学分要修满。”他说，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很。
“……”林野噎了一下。又是这种无懈可击的理由，让他准备好的一堆反驳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美术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来，手里拿着石膏像，往讲台上一放，是个几何体组合。“今天画光影透视，注意明暗交界线。”老师说着，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示意图，白色的粉笔灰簌簌往下掉。
林野没怎么听，手里转着铅笔，笔杆在指间滑来滑去。他低头在素描纸上乱涂，先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正方体，棱线都没对齐，又在旁边画了只猫，尾巴翘得老高，像根避雷针。画到最后，笔尖一顿，鬼使神差地在猫旁边画了个简笔画小人——穿着校服，背挺得笔直，脑袋是方的，一看就是顾砚。
画完，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顾砚的胳膊，把画纸往那边推了推：“哎，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顾砚低头瞥了一眼，视线在那个方脑袋小人身上停了半秒。没说话，只是拿起自己的铅笔，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在那个小人旁边画了个更小的人。这个小人脑袋圆圆的，像个乒乓球，嘴角撇着，下巴抬得老高，一看就是在赌气。
林野愣了愣，随即有点气笑了。他用铅笔头戳了戳那张画：“你这什么意思？说我幼稚？”
顾砚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把画纸往他那边又推了推，指尖碰到林野的手背，凉丝丝的。算是默认了。
阳光透过画室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两人摊开的画纸上，把铅笔线条染成了浅金色，连纸页边缘的毛糙都看得清楚。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操场边桂花树的甜香，不浓，淡淡的，像块糖在空气里慢慢化开。风把画纸边角吹得轻轻颤动，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
林野看着顾砚低头画画的样子。他握笔的姿势很标准，指尖用力，指节微微泛白，线条干净利落，连画个小人都带着股规整劲儿，每一笔都像用尺子量过。刚才画那个圆脑袋小人时，他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呼吸轻轻动。
林野忽然想画得认真点。
他拿起橡皮，想擦掉刚才画的那只歪猫。橡皮是块长方形的樱花橡皮，用了一半，边角被磨得圆圆的。大概是手有点抖，没拿稳，橡皮从指尖滑出去，越过两人中间那条无形的界线，在顾砚的画纸上弹了一下，滚到了他的脚边。
顾砚伸手去捡，林野也下意识地探过身，肩膀碰到了一起。两人的手在半空中撞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触碰，像电流窜过。
林野的手猛地缩了回来，指尖有点麻，像被小针扎了下。顾砚捡起橡皮，递给他，指尖不小心蹭到了他的掌心，凉丝丝的，像羽毛扫过，痒得他心里发颤。
“谢……谢了。”林野接过橡皮，声音有点不自然，尾音都带了点抖。他连忙低下头假装修改画稿，用橡皮在歪猫身上蹭来蹭去，把那片纸擦得发白。耳根却在发烫，热得像揣了个小暖炉。
顾砚没说话，重新拿起笔，却没再画画。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没落下，只是盯着纸面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把光滑的木质笔杆摸出了点温度。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断断续续的，像春蚕在啃桑叶。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玻璃上“啪啪”响。林野偷偷抬眼，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顾砚一眼。
他看见顾砚的耳尖好像也有点红，被阳光照着，透着点粉，像抹了层胭脂。
林野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了，“咚咚”地撞着胸腔，像有人在里面敲鼓。他赶紧低下头，继续擦那只猫，把猫尾巴擦得快要看不见了。
下课前五分钟，老师让大家把画交上去。“画完的放我桌上，没画完的也交，下次接着改。”
林野看着自己画纸上那个被顾砚添上的圆脑袋小人，忽然有点舍不得。那几笔简单的线条，好像比石膏像还重要。他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飞快地把画纸从画板上撕下来。纸页被撕得有点毛边，他把画纸叠成小块，四四方方的，塞进了校服口袋里，指尖能感觉到纸页的硬度。
走出画室时，风比刚才大了些。林野的校服外套被吹得鼓起来，像只张开翅膀的鸟。他伸手去拉拉链，指尖刚碰到拉链头，口袋里的画纸就被风吹了出来。画纸在空中打着旋儿，像片被风吹起的叶子，往花坛那边飞了过去。
“喂！”林野连忙去追，脚步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响。
画纸飞得很快，被风带着，眼看就要掉进旁边的花坛里，那里种着冬青，叶子尖得很，掉进去肯定要被扎破。一只手突然伸过去，稳稳地抓住了它。
是顾砚。
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就站在花坛边。手里拿着那张叠起来的画纸，指尖捏着纸角，递还给林野。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把画纸展开了一点，正好露出那个赌气的圆脑袋小人。
“画得不错。”顾砚的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像被揉碎了，却清晰地传进林野耳朵里。
林野接过画纸，胡乱塞进怀里，紧紧攥着，纸页的边角硌得手心发疼。没敢看他，低着头说：“要你管。”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风把他们的影子吹得歪歪扭扭，投在地上，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偶尔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林野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出去老远，又被风吹得打了个转。他忽然觉得，今天的风好像有点甜，带着刚才画室里闻到的桂花香。
回到教室，林野把那张画纸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抚平，夹进了速写本里，正好夹在画着顾砚侧影的那一页。他看着两张画，左边是顾砚低头的侧影，线条认真；右边是两个简笔画小人，歪歪扭扭。忽然发现，那个圆脑袋小人的眉眼，好像和自己有点像。尤其是那撇着的嘴角，跟他刚才赌气的样子一模一样。
晚自习时，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林野又开始画画。他这次画的是画室里的场景，黑板上的几何体，窗边的桂花树，还有他和顾砚坐着的位置。重点描了顾砚低头捡橡皮的手，手指修长，指尖在阳光下泛着光，还有被风吹起的画纸边角，卷成一个小小的弧度。
画到一半，他觉得少了点什么。想了想，在画面角落添了棵桂花树，细小的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像撒了把碎星星。
顾砚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肩膀都快碰到他的肩膀了。目光落在他的画纸上，视线在那棵桂花树上停了两秒。
林野吓了一跳，手里的铅笔差点戳在纸上。他猛地合上速写本，抬头瞪他：“你干什么？”
“没什么。”顾砚的视线从速写本上移开，落在窗外，“我们教室楼下，也有棵桂花树。”
林野愣了愣，往窗外看了一眼。可不是么，教学楼后面就有一棵老桂花树，枝桠长得很疯，都快伸到三楼的窗户了。平时不怎么注意，现在一看，叶子绿得发亮。
“你怎么知道？”他问，声音有点小。
顾砚没回答，只是转过头，继续看自己的书。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能看见他的嘴角好像微微上扬了一下，很快就放平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野盯着他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顾砚观察他的时间，并不比他观察顾砚的时间短。他知道自己发烧时的成绩，知道教室楼下的桂花树，甚至能画出赌气时的他。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有点甜，又有点慌，像揣了颗糖，化得太快，甜到发腻。他低下头，悄悄翻开速写本，在画纸的空白处，轻轻画了个小小的太阳，阳光正落在顾砚的发梢上，金黄金黄的。
这一次，阴影的角度，他画得很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被风吹走的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