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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博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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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博物阁归来后,静心苑的日子仿佛被拉长,每一刻都浸染着无声的较量。
褚宁能清晰地感觉到,怀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较之以往,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专注,如同欣赏一件逐渐显现纹路的古瓷,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等待其绽放异彩的耐心。
这并未让褚宁感到轻松,反而像有细密的丝线缠绕周身,每一次呼吸都需小心翼翼。
他开始更隐秘地“喂养”玉片,每一次都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精准控制着灵力的输入与中断,感受着那微弱却持续的神秘能量对自身芜杂灵根的冲刷。
改善依旧缓慢,但积少成多,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调动灵力时,那滞涩感的确在一点点减轻,五感也似乎清明了些许。
这夜,月华如水,流淌在静心苑的亭台楼阁之间。
怀溯处理完公务,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回房,而是对侍立一旁的褚宁淡淡道:“备水,沐汤。”
沐汤?褚宁一怔。怀溯有专用的浴池,引的是温泉活水,平日里自有杂役负责打理。
他不敢多问,躬身应下:“是。”
怀溯的浴池设在主屋后的一处独立暖阁内,以白玉砌成,雕琢着繁复的云纹,氤氲的水汽常年不散,带着淡淡的硫磺与灵植混合的香气。
褚宁指挥着两名粗使杂役将最后几桶调好温度的热水注入池中,又按照惯例,撒入一些安神凝气的灵植花瓣和药露。
水汽蒸腾,模糊了视线,也柔和了光线。整个暖阁内弥漫着一种潮湿的、暖昧的氛围。
“下去吧。”怀溯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已褪去了外袍,只着一件单薄的雪色中衣,墨发披散,更衬得面容如玉,眸若深潭。
杂役们无声退下,暖阁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水声轻响,怀溯步入池中,靠坐在池壁,闭目养神。温热的水流漫过他线条优美的锁骨,月白的中衣被水浸透,紧紧贴着肌肤,隐约勾勒出其下结实而不过分贲张的肌肉轮廓。
水珠顺着他流畅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锁骨凹陷处,再缓缓滚入更深的衣襟之下。
褚宁垂首站在池边,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忽略那极具冲击力的活色生香,内心却早已擂鼓喧天。
让他留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真要他伺候沐浴?看他一个大老爷们在这水里泡着?
“过来。”怀溯并未睁眼,声音因水汽的浸润而带上了几分慵懒的沙哑。
褚宁指尖微颤,深吸一口气,挪步过去,在距离池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怕我?”怀溯终于睁开眼,水汽氤氲中,他的目光似乎也比平日少了几分清明,多了几分朦胧的深邃,直直地落在褚宁身上。
“……不敢。”褚宁低声道,喉咙有些发干。暖阁内的温度似乎太高了,蒸得他脸颊也有些不正常的发热。
怀溯轻笑一声,那笑声在水波的荡漾中显得格外磁性:“那便近些。”
褚宁无法,只得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斟酒。”怀溯示意了一下池边玉台上放着的一壶酒和一只白玉杯。
褚宁拿起酒壶,手指不可避免触碰到温润的玉杯。他倾身,小心翼翼地将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
因为这个动作,他离怀溯更近了,近到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水珠,能闻到对方身上那清冽冷香混合了水汽与酒气的、独特而富有侵略性的气息。
他尽量稳住手腕,不让酒液洒出半分。
就在他斟满酒,准备直起身退开时,怀溯却忽然抬手,并未去接酒杯,而是精准地握住了他端着酒杯的那只手腕。
触感温润,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褚宁浑身一僵,猛地抬头,对上怀溯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深处却仿佛有漩涡在流转,要将他吸摄进去。
“手稳了些。”怀溯的指尖在他手腕内侧细微的脉搏处轻轻摩挲,语气平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看来,近日‘修炼’确有成效。”
这看似亲昵暧昧的触碰,实则是一次更直接的试探。
他想抽回手,却被怀溯握得更紧,那指尖的触感如同烙铁,烫得他心慌意乱。
“少师……”他声音艰涩,试图挣脱。
怀溯却仿佛未闻,另一只手抬起,指尖掠过他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廓,动作轻柔得近乎狎昵,眼神却冷静得如同在检查一件器物。
“灵根芜杂,经脉淤塞,本是绝路。”怀溯的声音低沉,如同耳语,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褚宁的耳畔,“你能另辟蹊径,以某种方式‘温养’自身,倒也算……有几分急智。”
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褚宁,但同时,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倔强也随之涌起。
他不再试图挣脱,反而抬起眼,直直地迎上怀溯的目光,那双总是显得无辜茫然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带着豁出去的锐利:
“蝼蚁尚且贪生,晚辈……不过是求生罢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带着锋芒地回应怀溯的试探。
暖阁内水汽缭绕,寂静无声,只有温泉活水汩汩流动的细微声响。两人目光交汇,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一方是掌控一切的从容审视,一方是退无可退的孤注一掷。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而粘稠的张力,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怀溯看着褚宁眼中那簇骤然燃起的火焰,眸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
他非但没有动怒,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了许多的弧度。
“求生……”他轻轻重复,握着褚宁手腕的力道稍稍放松,指尖却依然停留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那急促的跳动,“很好。”
他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重新靠回池壁,闭上了眼睛,恢复了那副慵懒闲适的姿态。
“酒。”
褚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将手中一直端着的酒杯递到他面前。
怀溯就着他的手,低头,唇瓣轻轻沾了沾杯中的酒液。那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
“下去吧。”他淡淡道,仿佛耗尽了对这只小猫此刻的逗弄兴趣。
褚宁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后退几步,放下酒杯,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暖阁,背影带着几分仓皇的狼狈。
直到暖阁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水汽和目光,褚宁才背靠着冰凉的廊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温润而有力的触感,耳畔仿佛还萦绕着那低沉沙哑的声音。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那里似乎还带着对方指尖拂过的痒意。
危险,深不可测,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褚宁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混乱的思绪和莫名的悸动抛开。
怀溯没有点破玉片,但这与他直接知晓并无区别。
但不知为何,在经历了刚才那番近距离的、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对峙后,褚宁心中对怀溯的恐惧,似乎悄然混入了一丝别的、更为复杂的东西。
而那枚贴胸放着的玉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而持续的热意,仿佛在回应着他激荡未平的心绪。
暖阁内,怀溯缓缓睁开眼,看着褚宁仓皇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在温水中划动。
人的眼睛,原来可以那么清澈明亮吗?
他端起那杯褚宁斟满的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眸色深沉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