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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怀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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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溯下令不惜马力,全力向南方边境重镇“镇南关”方向疾驰,唯有进入北璃实际掌控的区域,才能获得片刻喘息。
车厢在崎岖的道路上剧烈颠簸,褚宁紧紧抓着窗棂,脸色依旧有些发白。脑海中不仅残留着祭坛幻象的悲怆,更叠加了方才战斗的惨烈与那神秘第三方势力带来的寒意。
“喝口水。”怀溯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褚宁接过水囊,抿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压下了心中的燥郁。
他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怀溯。男人依旧闭目调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唇色淡得让人心惊。方才激战中那细微的凝滞,绝非错觉。
“少师,”褚宁犹豫着开口,“您的伤……是不是又重了?”
怀溯眼睫未动,只是淡淡道:“无碍。旧疾而已,习惯了。”
旧疾?习惯了?褚宁心中涩然。何等沉重的旧疾,会让怀溯这等人物说出“习惯了”三个字?他想起祭坛中那共生契约的推测,想起自己灵力自动涌向怀溯的异象,一个念头愈发清晰:怀溯的“旧疾”,恐怕与那“星陨之契”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与自己有关。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既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又有一种被无形枷锁束缚的恐慌。
“方才……那些放毒蛊的人,是谁?”他换了个话题,试图驱散心头沉重的阴霾。
怀溯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微凝:“南疆本土势力,观其手段,应是‘黑巫教’余孽。此教派信奉邪神,擅长驭使毒蛊咒术,行事诡谲狠辣,与中土正道素不两立。他们出手,绝非善意相助,不过是想搅浑水,或是……另有所图。”
黑巫教?褚宁记下了这个名字。南境的局势,果然盘根错节,无咎门、黑巫教、还有怀溯代表的北璃,各方势力在此角逐。
“他们……也是冲我来的?”
“或许。”怀溯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怀璧其罪,你的价值,远超你的想象。”他语气平淡,却让褚宁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苏叶小心翼翼的声音:“少师大人,褚宁哥……我、我能进来吗?我熬了些安神定惊的汤药……”
怀溯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喜被打扰,但最终还是淡淡道:“进来。”
车帘被掀开,苏叶端着一个小巧的药罐,有些胆怯地钻了进来。他看到褚宁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但接触到怀溯的目光时,又立刻缩了缩脖子,小声禀报道:“药庐那边伤亡不大,就是……就是李师叔在刚才的混乱中,为了护住药材,被流矢擦伤了手臂,已包扎妥当。”
怀溯微微颔首,算是知道了。
苏叶这才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褚宁身上,凑过来,将药罐递上,小脸上满是关切:“褚宁哥,你快趁热喝了,我加了双倍的宁神花和忘忧草,肯定能让你好受点!”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带着点后怕,“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那些坏人怎么没完没了的,还有后来那些毒虫子……咦?”他忽然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看向褚宁,“褚宁哥,你身上……好像有种很好闻的、让人安心的味道?有点像……晒干的月幽草?”
褚宁一愣,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他什么都没闻到。怀溯却眸光一闪,看向苏叶:“你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月幽草,正是炼制高阶凝神静心丹药的一味主药,极其稀少。
苏叶被怀溯看得有些紧张,但还是老实点头:“嗯……很淡,但是很好闻。我们药庐的月幽草都是我在照看,不会闻错的。”他挠了挠头,“可能……是褚宁哥最近吃了什么特别的药材?”
怀溯不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褚宁一眼。
褚宁被两人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接过药罐:“多谢你了,苏叶。”他捧着温热的药罐,那苦涩中带着清香的药味弥漫开来,苏叶单纯而真挚的关心,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寒意。在这危机四伏的境地,这份友情显得尤为珍贵。
“你快喝呀。”苏叶催促道,眼巴巴地看着他。
褚宁心中一暖,不再犹豫,仰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药力化开,一股温和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确实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
“怎么样?好点没?”苏叶期待地问。
“嗯,好多了,谢谢你,苏叶。”褚宁真诚地道谢。
苏叶这才露出放心的笑容,收拾好药罐,又对怀溯行了个礼,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马车内再次剩下两人。怀溯看着褚宁因汤药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他眼中那因友情而亮起的光芒,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升起。
他不喜欢看到褚宁对旁人露出如此依赖和放松的神情,哪怕对方只是个懵懂的小药童。
“看来,你与那苏叶,倒是投缘。”怀溯语气听不出喜怒。
褚宁并未察觉他话中的异样,点了点头:“苏叶心思单纯,待人真诚,是个好伙伴。”
“伙伴?”怀溯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记得我说过,身处漩涡,过从甚密,未必是福。”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敲打与独占意味,让褚宁刚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绷紧。他垂下眼睫,低声道:“晚辈明白。”
他明白怀溯的意思。在这杀机四伏的南境,苏叶的单纯可能成为他的弱点,也可能成为别人用来威胁自己的工具。
怀溯是在警告他,也是在……划清界限。
看着褚宁骤然低落下去的情绪,怀溯心中那点不悦奇异地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他喜欢看到褚宁因他的话而产生情绪波动,喜欢这种将对方情绪掌控在手心的感觉。
他不再多言,重新闭上眼,继续调息。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苏叶那句话——“很好闻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夜色深沉,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褚宁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树影,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