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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巧克力味晚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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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个雨后的下午闯入“倏甜”,我的生活仿佛被加入了一勺恰到好处的蜂蜜,潜移默化地增添了一抹温润的甜。
地理教师的日常是规律甚至有些刻板的。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带学生看图,周而复始。我的世界由经线纬线勾勒,严谨,清晰,却少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而於倏和他的甜品店,恰恰成了那个最迷人的“意外变量”。
去“倏甜”不再仅仅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更像是我每日公式化的生活里,一个令人期待的小小括号。括号里,是暖黄的灯光,甜香的空气,还有於倏那双总能发现美好的亮晶晶的眼睛。
今天放学稍早,夕阳给教学楼镀上一层金边。我抱着两摞刚收上来的作业本,脚步不自觉地就拐向了那条熟悉的街。
风铃叮咚,像是老朋友打招呼。
“吴老师!”於倏正将一盘刚烤好的玛德琳蛋糕从后厨端出来,见到我,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比窗外的夕阳还要暖几分。
“今天有刚出炉的玛德琳,贝壳形状的,趁热吃最香。”他的眼里泛着星光。
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暖洋洋的寂静和浓郁的蛋糕香。我把作业本放在常坐的靠窗位置,看着他把那盘金黄诱人的小蛋糕放在玻璃柜台里,每一个都胖乎乎、油亮亮的,散发着柠檬皮屑的清新和黄油的醇厚焦香。
“好香。”我由衷地说,感觉一整天的疲惫都被这香气熨帖了。
“对吧?心情不好的时候,闻闻刚烤好的蛋糕香味,感觉能治愈一大半。”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夹起两个放在小纸袋里,又拿出一个小碟子,放上一个,“这个在这儿吃,热的。另一个带回去明天当早餐。”
他总是这样,自然而体贴。
我坐下,咬了一口热乎乎的玛德琳。外壳微脆,内里湿润绵软,柠檬的香气和黄油的味道完美融合,确实能带来最质朴的满足感。
於倏没急着回后厨,他解下围裙,在我对面坐下,手里也端着一杯水。“今天学生乖吗?”他很自然地问我,像是我们已经这样闲聊了很久。
“还好,就是讲等高线的时候,有几个孩子怎么也想象不出山脊和山谷。”我无奈地笑笑,舔了舔指尖沾到的糖粒。“真是要命……今天六一,放他们一马。”
“等高线啊……”他歪着头想了一下,眼睛一亮,“啊!是不是就像……就像奶油裱花?挤出来的花纹有高有低,连绵起伏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这个比喻……真是独一无二的“於倏式”理解。但仔细想想,竟有几分形象。
“差不多吧。”我笑着点头,“下次我试试用裱花袋给他们演示一下,说不定就懂了。”
“那我的裱花袋可以借你!”他立刻接话,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为我们之间这无厘头的默契感到开心。
在这独特的氛围中,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特殊的日子,不禁想逗逗他:“明天要不要陪我一起过62节?”
他呆了一下,然后和我一起捧腹大笑。
真是默契。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柔软的发梢上跳跃。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跟我说今天尝试的新配方,糖量多了少了,烤箱温度是不是差了几度;我跟他说班上哪个孩子又闹了笑话,哪个孩子的作业写得特别工整。
没有谈论深刻的哲理,只是最平常的琐碎分享。空气里弥漫着玛德琳的甜香和一种安静舒适的氛围。时间在这里流淌得格外缓慢而温柔。
偶尔有熟客进来,买走面包或蛋糕,跟於倏打个招呼,有时会好奇地看我一眼,或许在猜测这个总是坐在窗边改作业的怪人和他的关系。於倏总是大方地笑着回应,偶尔还会向人介绍我:“这是吴老师,对面学校的。”
日子就像这样,在一次次短暂的驻足闲聊中,悄然滑过。天气渐渐暖起来,街边的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又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照例来到“倏甜”。推开门,风铃响动,却没看到於倏的身影。
“於倏?”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哎!在后面!马上来!”他的声音从后厨传来,带着一点忙乱。
我走到柜台边,只见操作台上有些凌乱,摆着各式模具和打发好的奶油,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巧克力味。过了一会儿,於倏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了,上面放着几个……造型有点奇特的巧克力脆壳。
“你在搞什么?”我好奇地盯着那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尝试做复活节巧克力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托盘放下,指了指其中一个形状不太规则的,“好像……不太成功。温度没控制好,模具也没扣好。”
我看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甚至有点裂开的巧克力蛋,忍不住笑了。原来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甜品师也有失手的时候。
“笑什么嘛,”他佯装懊恼,耳朵尖却有点红,“失败是成功之母!”
“要帮忙吗?”我笑着问,卷起了袖子,“虽然我不会做,但打个下手还是可以的。比如……帮你尝尝味道?”
他被我的话逗乐了:“吴老师,你学坏了啊。”但还是递给我一个小刮刀,上面沾着一点黑巧克力酱,“那帮我尝尝这个浓度合不合适?”
我认真地把那点巧克力酱抿进嘴里,浓郁的苦甜味瞬间化开,带着高级可可特有的香气。“嗯……很好吃,就是有点苦。”
“是吧?我觉得也稍微苦了一点,下次调温的时候得注意点。”他摸着下巴,一副专业思考的样子。
真是的,自己觉得苦还给我吃,是不是故意的。
那天下午,我没有批改作业,而是在“倏甜”的后厨,看着於倏一次次地融化巧克力,调温,倒入模具,冷却,脱模。失败了就重新来过,嘴里念叨着“温度、时间、手法”,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而他就是祭台上的大祭司。
我帮他清洗用过的工具,递给他需要的材料,偶尔在他成功做出一个光滑完美的巧克力蛋时,和他一起发出小小的欢呼。
夕阳西下,我们做出了十几个圆润光滑、闪着光泽的巧克力蛋。於倏小心地在里面灌入调好的甘纳许,然后轻轻合上。
“大功告成!”他长舒一口气,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但眼睛亮得惊人。他拿起两个最完美的递给我,“功臣的奖励!”
我接过那两颗沉甸甸的、完美的巧克力蛋,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参与感和成就感。这比直接吃到成品要快乐得多。
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他送我到门口,塞给我一个小纸袋,里面是今天做的所有“试验品”(当然也包括那些歪歪扭扭的失败品……真是够了)
“带回去,慢慢吃。”
“好。”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晚风轻柔。我剥开一颗形状不太规则的巧克力蛋,咬了一口,外层脆硬,内里丝滑香醇。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我品尝到的不仅仅是巧克力的味道。还有一种被人信任、参与其中的快乐,以及那种平淡日常被一点点糖霜点缀后的光亮。
到家后,我把巧克力蛋冻进冰箱,回味着过程,也默念着他的名字……於倏,听起来还挺像玉树的,和他的气质还挺搭。
我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