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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江响回到家,江方国正撅着腚在他屋里翻腾,听见动静猛地回头,眼睛浑浊得像潭死水。
      “钱呢?”江方国扑过来抓着他的胳膊。
      “没钱。”江响把他手掰开。
      江方国跟跄着撞上门框,酒气喷了江响一脸:“放屁!听说你参加运动会发奖金了。”
      江响没理,径直走进房间。抽屉全被拽开了,课本散了一地,床单掀得乱七八糟。他弯腰捡起掉在脚边的卷子,上面还有个新鲜的鞋印。
      “你动我东西了?”江响把卷子拍在桌上。
      江方国抄起桌上那块奖牌就往地上砸,金属撞地哐当一声。
      “这破玩意儿能当饭吃?”江方国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指指着江响,“天天搞这些没用的,债主找上门你拿这个抵债?”
      江响盯着那块被踩变形的牌子,喉结滚了滚。
      “老子十五岁就打工养家!你倒好,真当自己是个读书的料了?”江方国揪住他领子往墙上撞,唾沫星子溅到他脸上,“回家就给你老子摆脸子,我不欠你的!”
      江响突然笑出声:“你不欠我?那你欠谁的?欠赌场的?欠酒馆的?”
      “□□崽子!”江方国扬手要扇他。
      江响一把攥住他手腕:“奖牌是我跑断腿挣的。你呢?欠的债你还过一分钱吗?”
      “我是你爹!”
      “我宁愿没你这个爹!”
      这话砸出去,江方国嘴唇哆嗦着,突然去客厅抄起啤酒瓶子往他身上摔。
      “我让你顶嘴!”
      江响下意识侧身,玻璃瓶擦着他小腿炸开,碎片混着残留的啤酒沫溅了满裤腿。尖锐的刺痛感瞬间窜上来,血很快洇湿了裤边。
      他拿着书包头也不回的摔门出去,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砸上。
      “滚!有本事死外头别回来!”江方国的骂声追到楼道。
      江响低头看了眼伤口,玻璃碴子还扎在肉里。他弯腰拔出最大的那片,随手扔在地上,血珠子顺着动作甩出一道弧线。
      江响靠在楼道里喘了口气,裤腿很快被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他咬着牙把裤腿往上卷,布料掀开时带起一阵钻心的疼。
      楼下传来脚步声。
      他忍着痛快步往下走,在单元门口撞见下楼扔垃圾的管航。管航把两个塑料袋甩进垃圾桶,转头看见他这德行,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呦,这咋弄的?”管航凑过来。
      “江方国摔的。”江响皱着眉。
      管航骂了句脏话,扶住他胳膊:“走走走,赶紧去老杨那儿包一下。”
      诊所门外边挤满了街坊,一帮人吃饱了没事干,在这打牌逗趣。
      管航挨个点头打招呼,有人探头问:“这是让人打了?”
      “孩子骑车摔的。”管航面不改色地扯谎。
      老杨大夫剪开他裤腿,酒精棉擦上去的瞬间,江响小腿肌肉猛地绷紧,指甲掐进手心。
      “得去医院缝针,”老杨皱眉,“还得打破伤风。我这儿处理不了。”
      说完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血是止住了,那一片裂开的肉生疼。
      市医院开车得半个多小时,来回一趟至少俩钟头。管航看了眼手表,掏出手机:“你等着,我找个人。”
      没几分钟,陈逸风风火火冲进诊所,拖鞋都没换。看见江响血糊糊的腿,他瞪大眼睛:“我操,你这什么情况?自残啊?”
      “刚不还好好的……”他蹲下来查看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管航拍拍陈逸肩膀:“小逸,你陪响哥去趟医院,我夜班要迟到了。”
      “知道了。”陈逸架起江响的胳膊。两人身高差不多,江响把重量压过去时,陈逸踉跄了一下,嘴里骂骂咧咧却没松手。
      陈逸打了个出租车,江响靠着车窗闭眼。陈逸盯着他惨白的脸,突然说:“你爹真行。”
      江响没睁眼:“闭嘴。”
      “就不闭。”陈逸扯了下他染血的裤腿,“疼不疼?”
      “废话。”
      出租车停在市医院急诊部门口,陈逸先跳下车,转身伸手要扶江响。
      “用不着。”江响想自己走,刚迈步就扯到伤口,疼得倒吸冷气。
      “装什么装。”陈逸直接架住他胳膊,半拖半扶地往急诊大厅走。
      晚上九点的急诊厅乱得像菜市场。哭声、咳嗽声、救护车的鸣笛声混作一团。陈逸站在大厅中央转了两圈,看着挂号处排起的三条长队,有点发懵。
      “操,哪条队是挂急诊的?”
      江响靠在他身上,脸色发白:“最右边那个电子屏下面的。”
      “你早说啊。”陈逸扶着他往那边挪,不小心撞到个抱着孩子的大妈,连忙道歉,“对不起阿姨,我朋友腿伤了……”
      大妈瞪他们一眼,嘴里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毛毛躁躁”。
      排了十分钟,好不容易轮到他们。窗口里的护士头也不抬:“病历本带了没?”
      陈逸愣住:“什么病历本?”
      “初诊要去那边填表。”护士指了个方向,“填完再回来排队。”
      陈逸简直要炸毛:“不是,他这流着血呢,不能先处理吗?”
      护士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江响的腿,语气缓和些:“先去填表,我这边给你留着位置。”
      陈逸只好扶着江响去填表处。找了半天才找到笔,表格上的字密密麻麻。
      “这都什么玩意儿……”陈逸皱着眉,“既往病史?过敏史?”
      江响靠在墙上,“写无。”
      “身份证号多少?”
      江响报了一串数字,陈逸手忙脚乱地填着,写错好几个字。最后在“与患者关系”那一栏卡住了。
      “写同学。”江响说。
      陈逸笔尖顿了顿,写下“朋友”两个字。
      回到挂号处,刚才的护士已经换班了。新来的小护士板着脸:“初诊要去一号窗口。”
      “刚才那个护士说给我们留位置的!”陈逸提高音量。
      小护士不为所动:“我不知道,按规矩来。”
      陈逸气得想骂人,江响拉住他胳膊:“重新排吧。”
      等终于挂上号,已经过去半小时。陈逸扶着江响往急诊室走,忍不住抱怨:“这破医院。”
      江响疼得没力气说话,额头抵在陈逸肩膀上。
      找到诊室,里面还有个老大爷在包扎。医生瞥了他们一眼:“外伤去隔壁清创室等。”
      陈逸简直要崩溃:“怎么又换地方?”
      清创室里,护士让江响躺到处置床上。陈逸站在旁边,看着护士剪开被血糊住的裤腿,露出狰狞的伤口。
      “怎么弄的?”护士问。
      “玻璃扎的。”江响说。
      护士用镊子清理伤口里的碎玻璃,江响咬着牙没出声,但抓着床单的手关节发白。
      陈逸看不下去了,走到床边把手递过去:“疼就掐我。”
      江响瞥他一眼,没动。
      “快点。”陈逸直接把胳膊塞到他手边,“反正你也没别的东西可掐。”
      消毒水浇上去的时候,江响终于忍不住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很大,指甲陷进肉里。
      陈逸嘶了一声,却没抽回手。
      “忍忍,”他看着护士穿针引线,声音突然轻下来,“马上就好。”
      江响闭着眼,睫毛被冷汗打湿,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缝到第七针的时候,陈逸突然开口:“你爹经常这样?”
      江响没应声,但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下次他再动手,”陈逸看着医生打结,“你就跑啊。”
      纱布缠好的时候,江响终于松开手。陈逸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指甲印。
      从清创室出来,江响撑着墙站稳,伸手去摸裤兜。掏了半天只摸出两枚硬币和几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刚才打车已经花掉最后一张整钞。
      “操。”他低骂一声,额头抵在冰凉的墙面上。
      陈逸从收费窗口回来,手里捏着一叠单据:“破伤风皮试,做完再去拿药。”说完看了眼江响攥着硬币的手,“钱我付了。”
      江响猛地抬头:“多少?”
      “没多少。”陈逸把单据塞进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先去皮试。”
      打破伤风要做皮试,得等二十分钟看反应。两人坐在走廊塑料椅上,江响盯着价目表上“破伤风免疫球蛋白 280元”的字样,喉结动了动。
      “回头还你。”他说。
      陈逸正低头玩手机游戏,头也不抬:“随你。”
      等拿完药,江响看着收费单上的数字——挂号22,清创缝合180,破伤风280,消炎药135,总共617块。他攥着单子的手指微微发白。
      走出医院时已经深夜,出租车等在门口。江响拉车门的手顿了顿:“我自己走回去。”
      “你他妈疯了?”陈逸直接把他塞进后座,“缝了七针走回去?”
      车上两人都没说话。快到管航家楼下时,江响突然开口:“明天还你钱。”
      陈逸正靠着车窗打哈欠,闻言转过头:“急什么,我又不缺这点。”
      “我说还就还。”
      下车时江响要付车费,陈逸已经扫了码。38块。
      出租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江响转身,一瘸一拐地朝着仓库的方向挪。
      “喂!”陈逸站在原地喊了一声,“你去哪儿?”
      “仓库。”江响头也没回。
      陈逸看着他那条裹着厚厚纱布、行动不便的腿,又看了眼黑漆漆的巷子,低声骂了句什么,抬脚跟了上去。“操,我送你过去。”
      江响停住脚步,想拒绝,但陈逸已经不由分说地再次架住了他的胳膊。“别废话,走你的。”
      两人沉默地穿过狭窄的巷道,来到了那个简陋的仓库。江响摸出钥匙打开那把生锈的挂锁,推开铁门,一股混合着机油、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逸跟着走进去,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路灯光,打量着这个地方。
      地方不大,外面是一块铁皮圈起来放货的空地,往里走有个小门,门里面靠墙摆着一张铁架床,地面用木地革板铺的很平,跟外面大相径庭。
      再看床上面铺着薄薄的一层褥子。一个破旧的柜子在床边充当书桌,上面整齐地放着课本和练习册,旁边还有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墙角堆着些杂物和几个空矿泉水瓶,空间不大但很空旷。
      “……你就住这儿?”陈逸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点干涩。他知道江响住仓库,但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远比听说要强烈得多。
      “嗯。”江响应了一声,摸到桌边的拉线开关,拽了一下,头顶一盏低瓦数的白炽灯亮起,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四周。
      陈逸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坐下,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皱紧。看着江响低垂着头,灯光在他瘦削的脊梁上投下浓重阴影的样子,陈逸心里那股说不清的烦躁和憋闷又涌了上来。
      他踢了踢脚边一个空纸箱,发出哐当一声响,打破了沉寂。
      “江响,”陈逸开口,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火气,“我就纳闷了,你他妈为什么非要活得这么累?这么……拧巴?”
      江响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很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逸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他面前,“缺钱可以想办法,有事可以跟人说!你非要一个人扛着?被打成这样也不吭声,宁愿窝在这破地方也不回去?你到底在犟什么?”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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