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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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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种需要世界观方法论的人：如果没有理想信念我会坐立难安；如果我无法解释我自己和我所处的世界我会像一只无脚鸟一样彷徨无依。我要是有双重人格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真正客观地审视自己。
我大三，二十一岁，已经不小了。但我依旧没找到理想目标，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最近听“日谈公园”的播客，新一期谈养老问题的节目里，客座嘉宾表达了耳目一新的观点：当今社会与其抱怨延长退休，不如想想自己这一辈子要做点什么。并不是说退休了就可以躺平。如果你所做的工作是你热爱的，有何必担心会延迟退休。
我想找到我热爱的工作，一件事业。
我已经找到了我热爱的人。
刘元这蠢货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他被一个人深深地爱着。
五月份，到了吃小龙虾的季节。学校旁边正好开了一家网红店，便约上刘元一起去品鉴。
好像程又这家伙和我八字犯冲一样，我们又遇上了她。她的眼妆都哭花了，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边刷短视频一边剥小龙虾，手机屏幕被她弄得油乎乎的。短视频里传来咯咯笑声，她看着搞笑视频，但是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你怎么了？”刘元问她。
“被甩了。”
“被甩巴掌了？”
程又终于抬起头：“是你啊傻逼。”
“怎么了，不能是我？”
“祝你早日失恋。”
“谢谢你的祝福，拼个桌吧。”
程又环顾四周，发现确实人满为患，就把自己的杂七杂八聚拢到一边，剩下三分之一的桌子给我们。
这家店装修布置得很有特点，属于民国老北京茶馆风，木制的小圆桌、小方凳，天圆地方，坐下时膝盖甚至高出桌面。头顶悬着的橘黄色的灯光、青石板的地板、不时传来的几声店员的吆喝、熙熙攘攘的顾客、不绝于耳的嬉笑怒骂、借酒装疯，我们瞬间卸下了包袱，忍不住和对面的程小姐洽谈。
刘元率先出手，拿了一只程又的小龙虾，啖食。
程又瞪了他一眼：“这是我的！”
“你的就你的呗，我帮你吃点，我们买的特大量，到时候没地方放，一会儿你也可以吃我们的。”
“刘元！你是不是欠抽？跟以前一个德性！没治了！”
“那我还不是比你那个甩你的前男友好？”
程又仰头大笑：“对呀！你倒提醒我了，你是被我甩了的可怜虫！”
“你的前男友里，我能排第几？”
“我想想啊，好多人我都忘了，我一共就甩过三个人，一个是我初中体委，很恶臭，一个是我高一隔壁班的，很自恋，这么看，你龙虎榜第一。”
“感谢。”
“第一烂！妈的，你是真会报复我，把我喜欢的人抢走了。张扬，别误会，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我不理她。
刘元摸摸我的手，对程又眉飞色舞：“怎么？我们张扬可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他喜欢的一直是我好吗。那个时候，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拉黑我也成啊……”
“我这么善良，把你甩了，还拉黑你，你跳楼了怎么办？”
“切，自作多情……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你，别白费力气了，张扬喜欢的是我……”
狼人杀训练出来的敏锐洞察力让我发现了问题，我问刘元：“你那时候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他看向我：“不知道哪个傻逼，练早功的时候大喊‘我爱你刘元’……”
“你不是走远了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走远了，我进厕所了。”
我瞬间羞红了脸，把脸埋进手中。
程又说风凉话：“真是，只有二货才会喜欢二货……不对啊，刘元，你如果想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打字，打电话只会让我觉得你是想挽留我，我怎么可能接呢。”
“年少无知呗。”
“我真是你初恋？”
刘元目光躲闪，看向我，好像求救一样。但是，我真的对刘元的情史很感兴趣，所以背弃他，站在程又那头，当个吃瓜群众。
“不是啦，谈了的，你是第一个，但不是第一个喜欢的……”
“这才正常嘛！”程又喜笑颜开：“说吧，喜欢的那个是男的女的？”
刘元好像招供一样：“小学女同桌、初中女学霸、高中女校花。对了，苍老师算不算？”
“诶呀我去，太典了！”程又招呼服务员，要了三瓶大窑。
“你高中校花多美啊，有你们班女同学美吗？”
“没有。当时，全校所有男生都喜欢她，我也是跟风。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那位初中女学霸是真的喜欢过。”
“暗恋？”
“那肯定。”
“你小学同桌呢？”
“那更是了，我连老婆都喊过她……”
程又大笑：“那你谈的第一个不该是我，是她啊！”
“滚犊子，跟你们讲，贼逗，小学三年级有一次联欢会，每个人上台说自己的理想是什么。我说我的理想是长大后娶张小小。”
“张小小？张扬吗？”程又打趣，刘元赧然，瞥了我一眼，目光停留了几秒。
“诶诶诶！拉丝了！你们两个现在越来越不对劲了嗷！诶，张扬，你们俩，那个了吗？”
我看向刘元，刘元转头看向程又：“没有。”
刘元骗人的时候，浑身僵硬，目光直直的。
这时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转头一看竟然是顾杭：“哈喽，打扰了，我能加入吗？”
程又认识顾杭，还向我们介绍：“这是24级播音系的顾杭，和我是好姐妹……”
刘元打断她：“大姐，不用介绍了，他是张扬前男友。”
程又瞳孔地震，整个人砸瓦鲁多。
我心想，这一桌算是齐活了。
刘元忍着笑，举杯：“现在南增长、北多闻、西广目、东持国，四大天王欢聚一堂，咱们就统统忘掉宿怨、冰释前嫌、忘掉自己、不要计较谁是谁的前男友、前女友，咱现在就仅代表自己，畅所欲言，我先干为敬。”
程又嘘了一声：“得了，真有节目，一个大窑而已，又不是白干。”
顾杭没有喝的就叫服务员拿一听燕京来。
“你怎么了？”程又问他。
“失恋了呗，我要是不失恋，能发了疯，跑你们这一桌吗？”
两个难姐难妹抱头痛哭。
“我靠！还是只有失恋的人才能安慰失恋的人啊！对面这俩傻逼，摆在这儿跟黑白无常一样，真他妈催命。”程又损道。
我和刘元相视，好一对难兄难弟。
一个女生走到我身边：“小哥哥，能加个微信吗？”我看了一眼刘元，他扭过头去。我对那个女生抱歉地微笑着摇摇头，她就走开了。
程又和顾杭齐刷刷地看着我，随后齐刷刷地看向刘元：“刘元，你可得珍惜了。到哪儿找这么帅的男朋友。”
程又说：“推心置腹地讲，谈恋爱就要谈帅的，这样就算他伤害了你，你也不是一无所获。有项科学研究表明，经常跟好看的人在一起，你也会变得好看。张扬，虽然是弯的吧，但是在女生眼里，真的是审美巅峰了……”
顾杭补充：“在男的眼中也是审美巅峰……我能再谈一个张扬这样的，真的死而无憾了。”
刘元被他们地轮番轰炸，羞得无地自容。
小龙虾和顾杭的燕京啤酒都上来了，我们四个饕餮，露出狰狞的吃相。
程又发癫：“诶，张扬，你怎么不给你老婆剥虾？”
“谁是我老婆？”
他们仨惊讶地看向我，我说：“刚刚我老婆不都说了，现在我们就仅代表自己，不要计较谁是谁的前男友、前女友、男朋友。”
“嚯，夫唱夫随。”顾杭感叹。
程又意犹未尽地嘬嘬嘴：“放眼咱们这桌，恋爱经验最少的应该是张扬了吧……”
顾杭打断：“不一定哦，张扬很会的……”
“我真没谈过。”
“那你就是有天赋。”
程又是一个腐女：“等等，你们说的是我想的那方面吗？”
顾杭说：“不只那方面，张扬在感情中是一个很明显的上位者，是吧，刘元？”
刘元觉得自己才是上位者，所以他摇摇头。
“你们看，现在张扬笑得就很上位者。”顾杭指着我。
“对呀，一种蔑视的冷笑，帝王气质。”程又分析。
“你们有病吧，研究我。”
“张扬你几岁开始谈的？”程又问。
“三岁。”
“真的假的？”
“真的，你信吗？”
“我信。”刘元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收起了笑，目光询问他：我真的那样吗？
“完喽。”程又唏嘘：“张扬你失败了，回去好好哄哄……”
我用眼神警告刘元：你在发什么疯？我是哪样的你还不清楚？我如果真的是从三岁开始谈，那我现在就是三岁。
刘元把头扭了回去，剥了一只虾，喂到我嘴边。我叼住。
程又和顾杭说着悄悄话。
“喂！圆桌会议不允许私聊嗷！”刘元说。
“你们两个真的没那个过吗？”程又问。
刘元摇头。
程又好像识破了什么，眯着眼笑笑。
“大姐，你很鸡婆诶。”我故意“机车”她。
她不可置信地揪住顾杭的衣服：“顾杭！他竟然骂我！”
顾杭撇开她：“扯我干什么，他骂你又没骂我。”
“好啊，你们这群死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大姐，是你在霸凌我们好吗？”刘元说。
“就是喽，还有，我不是死男人……”顾杭翘了翘兰花指，把刘元逗笑了。
“告诉你们！我现在就是一个绝望的直女，我也好想弯掉啊，就再也不用搭理你们这些男的了……”
“你是在坐的，唯一一个异性恋。”顾杭直言。
我瞟瞟旁边的老刘，他默不作声。
“太可惜了，我要是弯掉就好了……”
“像你这种钢铁直女，哪个弯女想要啊，都会被你烦死……”顾杭口下无情。
“苍天啊！赐我一段纯白的爱情吧！”程又双手合十，虔诚地注视着头顶的电灯泡。
“爱情这么重要吗？”刘元问。
顾杭正襟危坐，严肃地说：“爱情，就是挑选别人，同时被别人挑选。”
程又补充：“如果把人生比作炒股，那你的事业就是主板，你的感情生活就是科创板。你可以选择不投资，但是你总会忍不住的。情场加上官场，恐怕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像这位顾大哥，就在情场血雨腥风n多年……”
“还说我，你不也是？”
“我还比较收敛好不好，有本事比比谁手机里的交友软件多……”
“谁跟你比这个？”
“看吧，刘元，他心虚了。”
顾杭起开了啤酒，问我们：“谁陪我？”
我们都一口闷了杯里的大窑，将玻璃杯递过去。
刘元咽了口酒：“可是我们遇见的人就是我们喜欢的人吗？我们通过条件筛选出来的人就是我们爱的人吗？”
程又夹了口开胃萝卜：“爱是什么？”
刘元抬眼看着程又，目光尖锐，那毕竟是他的前女友，他毕竟曾经爱过她。
程又没有看见，她眼中只有开胃萝卜：“爱是一个抽象的东西。追求爱，就像夸父追日，很美、很壮观，但是没有效益。人的生命很短，我，仅仅就我而言，我不想把生命用在相思病和恋爱脑上。还有，爱的本质是性，我其实更愿意追根溯源，舍末逐本。所以，我并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模式不合适，我已经渐渐习惯了，我并不是那么想收获纯白的爱情，因为我觉得这世上已经不存在纯白的爱情。白玫瑰不过是饭粒子，红玫瑰不过是蚊子血。当然我也可以辩证地把他们看成白月光和朱砂痣，完全取决于我。”
“你可以看看《台北女子图鉴》，你真的很像那个女主角……”顾杭建议。
“我看过，只不过，我太喜欢那个男演员巫建和了，所以女主把他甩了之后，我就很讨厌女主，诶，巫建和演的《爱爱内含光》也很好看哦……”
“你这种女生真的太典了，靠文化产品补充自己，在生活里冷酷无情，在影视剧中又重情重义……”顾杭吐槽。
“那又怎样，我活着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刘元，你相信爱情？”顾杭话锋一转。
刘元支支吾吾。程又帮他答道：“人家是制作文化产品的，人家得相信爱情，不然我们看些什么……”
“我不相信爱情，”刘元说，“我相信悲剧。”
这句话让我头皮发麻：这不，思维高度又提升了三层楼。
程又哑口无言，顾杭陷入沉思。说话间，我们已经喝光五瓶啤酒。刘元起身去厕所，我跟在他身后。刘元打开一扇隔间的门，手指扣喉咙，往蹲坑里吐。我扶住他，他回头，看见是我，把手伸了出来，抱住我。
我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抚摸他的脊梁，问：“你干嘛呢？”
“我身体里缺乏一种分解酒精的酶，所以喝酒时肝脏的负担很大……”
“那你干嘛喝呢？”
“因为我可以吐出来啊。”
我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他在我的怀抱中呼吸。
“张扬，你相信悲剧吗？”
“我不相信戏剧。”
“你相信电影吗？”
“我不相信艺术。”
“你相信生活吗？”
“我不相信人类。”
“那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你。”
“你不要相信我。”
“为什么？”
“因为我是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