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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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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屿然是在学校图书馆被带走的。
两个穿着便装但气质硬朗的男人出示了证件,语气客气却不容拒绝。周围同学窃窃私语,目光里混杂着惊愕和好奇。萧屿然脸上那点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意淡了下去,他配合地站起身,甚至在离开前还对相熟的同学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说:“没事。”
可当审讯室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消毒水和铁锈的味道钻入鼻腔,头顶刺目的白炽灯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无所遁形时,那股强装的镇定才开始出现裂痕。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小麻烦”。
负责审讯的警官经验老道,问题尖锐得像刀子,直指他与高桥组外围成员的几次“偶遇”,以及他通过特殊渠道查询的那些加密信息。他们掌握的证据比萧屿然想象的要多得多。
“萧屿然,你还在上学,前途无量,为什么要掺和这些事?”警官敲着桌子,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惋惜,“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或者说……胁迫你?”
萧屿然靠在坚硬的椅背上,指尖有些发凉。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调查,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教育”。目的不是为了定罪,而是要让他害怕,让他屈服,让他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某种掌控之下。
而能有这种手段和动机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父亲”,萧檩。
一股混杂着被背叛的刺痛和棋差一着的恼怒,猛地攫住了他。他以为自己的试探足够隐蔽,却没想到萧檩的反应如此迅速、如此……冷酷。直接将他推到了警察面前。
“没有人指使。”萧屿然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无辜又带着点顽劣的笑容,只是眼底没了温度,“我就是好奇,随便查查。警官,高中生有点好奇心,不犯法吧?”
“好奇心?”警官冷笑一声,“好奇到去碰极道组织的运输线?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一不小心,你连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反复的盘问、施压、甚至带着暗示性的威胁。萧屿然始终咬紧牙关,用他那超高的智商和从萧檩那里学来的冷静周旋,将所有问题都挡了回去,只承认是“无心之失”、“年少无知”。
但他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网正在收紧。警方似乎笃定他知道更多,或者,他们接到的指令,就是要让他“印象深刻”。
当审讯暂时告一段落,他被单独留在那间令人窒息的房间里时,疲惫和寒意才如同潮水般涌上。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萧檩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金丝边眼镜后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的父亲,那个在雨夜给他撑起一把伞,教会他识字明理,也会在书房灯下严厉纠正他每一个错误的男人。此刻,正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告诉他——游戏结束,你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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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公寓书房内。
萧檩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审讯室的实时监控画面。他看着萧屿然在强光下微微苍白的脸,看着那少年故作镇定却难掩紧绷的嘴角,看着他在无人时露出的那一丝脆弱和……倔强。
夜枭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先生,警方那边的压力是不是……稍微重了点?‘小鱼’毕竟还……”
“正因为他还是‘小鱼’,才需要更深刻的教训。”萧檩打断他,声音透过变声器处理,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高桥组不是他耍小聪明的地方。不让他彻底明白其中的危险,下次,他就不是坐在审讯室,而是躺在停尸房。”
画面里,萧屿然似乎感应到什么,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审讯室角落的摄像头,尽管他知道那里什么也看不到。那眼神,像淬了火的钉子,隔着屏幕,几乎要钉进萧檩的心里。
萧檩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清道夫计划,提前执行。”他移开视线,不再看监控,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高桥组这条运输线,今晚端掉。用我们植入的误导信息,给他们一个‘惊喜’。”
“是!”
通讯切断。萧檩摘下眼镜,用力按压着鼻梁。头痛欲裂。他知道自己对萧屿然的手段过于严厉,甚至可能适得其反。但那孩子身上那种不顾一切的冒险精神,那种试图窥探、甚至掌控他黑暗面的企图,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控。
他必须把这只试图挣脱牢笼的年轻野兽,重新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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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萧屿然才被释放。
手续是律师办的,过程顺利得诡异。走出警局大门,冰凉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降下,露出司机毫无表情的脸——是萧檩的人。
他沉默地上了车。
回到公寓,一片寂静。只有书房的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萧屿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径直走到书房门前,抬手,却没有立刻敲门。他站在门外,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敲击键盘的声响。一下,又一下,稳定,规律,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静。
他想起在审讯室里,那警官最后意味深长的话:“年轻人,有些游戏,不是你能玩的。背后看着你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得多。这次是警告,下次……好自为之。”
背后看着你的人……
萧屿然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他抬起手,没有用指纹,而是在密码锁上,缓慢地、清晰地,输入了那串他亲自设置的数字——萧檩的生日。
“嘀——”
门锁应声而开。
他推门进去。
书房里只开了台灯,萧檩坐在书桌后,似乎刚结束工作,正在整理文件。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浑身带着夜露寒气的少年。
父子俩隔着一段距离对视着。
萧屿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撒娇或者抱怨,他只是站在那里,眼神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慢慢勾起唇角,那笑容不再有丝毫顽劣,只剩下冰冷的、尖锐的嘲讽。
“父亲,”他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审讯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警局的咖啡,真难喝。”
萧檩看着他,没有说话。台灯的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冷硬的光点,将他眼底的情绪完美地隐藏起来。
萧屿然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书桌上那本合着的《资本论》,扫过萧檩整理文件时,无意间从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手腕——那里,似乎有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旧伤疤,与他记忆中温和的学者形象格格不入。
“您教过我,”萧屿然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做任何事,都要想好退路,清理干净首尾。”
他停在书桌前,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逼近萧檩,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您报警抓我的时候……”少年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近乎耳语的亲昵,眼底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是不是忘了……”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个书架的方向,最终,落回到萧檩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
“教得太好的学生,是会……青出于蓝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书房里只剩下两人对峙的无声硝烟。
萧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从荆棘里挣脱出来、带着一身反骨和戾气的少年,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那个雨夜里捡回来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而且,正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猛烈地撞击着他精心构筑的世界。
警告似乎起了作用,却又好像……点燃了更危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