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生死与有无 ...
-
这个地方进来简单，却没料到行径如此复杂。
此刻，莫轻言抱着莫倾诺，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入了一个什么地方。
头顶的海水蓝渐渐变成龙胆紫，像是绯红泼入了蓝墨之中，又渐渐转为嫣红。
周围很是幽暗，一股一股的风在半空中盘旋，在手臂上擦过之时，莫名地让人有些发寒。
脚下开满了花。
水晶一样的颜色，兰花一样的形状，然而全身却是白色半透明的颜色，如烟如云一般。它们的身影晶莹而洁白，菸斗有若水晶状，微微下垂的花朵，单生于植株的顶端，在幽暗处发出诱人的丝绸般的亮光。
“这是哪里？”莫轻言怀中的莫倾诺转醒过来，幽幽问道。
她的脖子上还在流着血，只要微微一动，一滴一滴的鲜血便坠落于地上。那殷红醇香的血液顷刻间渗入土壤。
“别乱动，你受伤了。”莫轻言的脸色很沉，找了个地方，将莫倾诺缓缓地放了下来。
虽然不记得莫轻言是何时出现的，然而她却并不讶异他在身边，“哥哥，我们是在什么比方？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会被挖了心？还有……那个法师是谁？他取那些人的心脏做什么？”她问出所有的问题，想起在墓室看到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惊。
她身前的莫轻言不答，只是检查着她脖子上的伤口，然而莫倾诺却觉得他是知道的，一定是知道的。因为他那样的神情和反应。
“哥哥，你回答我啊。”她拉了拉他的手唤道。
他抬起眼看向她，眼中的心疼和担忧那么明显，“诺儿，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回家。等回到家我再回答你的问题好不好？”
莫倾诺却用手试了试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摇头道，“我的伤没事的。这里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会不会还有其他人等着被挖心？”说着就要站起来，然而刚一起身，脖子上的伤口一拉，疼得她面色发白。
鲜血一滴滴地坠入水晶兰的叶片之上，一株株立在那里的水晶兰如一个个幽灵一般，苍白的身躯和脸面之上，两滴鲜红的血液宛如妖冶的眼睛，说不出地诡异。而那些花还散发着糜烂的香味，时远时近，就好像是花的呼吸一样。
这些水晶兰的花冠底下，还生长着一种白如雪的蘑菇，莫倾诺的血溅到上面，像是将睡梦中的它们惊醒了一般，摆了摆身体，菌盖之上瞬间渗出了一种鲜红的液体，像是雪白的身体被刺破，流出了血一样，还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没等莫倾诺闻清楚那个味道，她的口鼻就已经被莫轻言捂住，顺手还点了她脖子上的几处穴道，封住了他流血的伤口，将她打横抱起，“这香味有毒，快跟我走！”
然而莫倾诺却早已吸入了那股奇异的香味，前一刻还环着他脖子的手已经无声的垂下来，“诺儿，醒醒！”他一低头，便看见她脖子上的伤口渗出来的鲜血变成了白雪的颜色。
她中了霜雪的毒！
莫轻言抱着莫倾诺往前走，四面的墙壁和壁顶都是蓝颜色的水晶体，看起来似乎是一个闭合的空间，然而你每走到一面墙，身体却可以从墙壁穿越过去，进入另外一个看似闭合的空间。在一个空间里，你无法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走到哪里，所以也不会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走到一面墙边，莫轻言的脚步却停住了，仰望着壁顶，高声道，“有无！你还不现身！”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水晶宫里回荡，良久，终于听到一个空远的回应，“莫公子，我已经答应放了你妹妹。只是，你们最好不要妄自走动，否则霜雪将令妹的血脉冻裂，怕是就算有海洋血珠也保不住她的命。”
莫轻言脸上的寒意顿生，不欲多言，“把霜雪的解药给我。”
那个声音却淡淡一笑，“莫说霜雪并不是毒，所以无药可解，何况令妹是怎样的身体你比谁都清楚，一般人被霜雪侵体尚有两个时辰的生机，令妹，却只有半个时辰。当年你爹于我族人有恩，我答应会他放过海洋血珠一次。但是只有一次。今天我放了你妹妹，但是日后若是她落入我手，我必不会心软！”
“我只问你，诺儿的霜雪究竟要如何解？”莫轻言高扬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激动和不耐烦，似乎根本不想听见有无的那一番话。
“霜雪为死，海血为生，生死相克，必有一亡。”那个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失，无论莫轻言怎么高唤，那个声音也再无回应。
莫轻言再低头看莫倾诺，却见她的脖子已经变成雪白，脸上也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呼吸微弱。那抹雪白色的速度扩散得极快，莫倾诺的唇在转瞬之间已经转白，她的身体也渐渐冰下来，半个时辰之后，她就会整个人被霜雪占据，回天乏力。
莫轻言将他紧抱着，跨越了一面墙走入另一个空间。
“诺儿，再坚持一会。”他将莫倾诺扶正了坐在地上，自己盘坐在她身后运功。
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将她身上的霜雪过功到自己身上。
她的气场将他整个笼罩在其中，灿烂的光芒将壁顶照亮，那些壁绘的图案也忽明忽暗起来。有战乱之中葬身铁蹄之下的人们，有在大火之中垂死挣扎的男女老少，有天女的翩然起舞，有吉祥鸟在干涸的土地上播撒甘霖，有雪山，有村落，有权杖，有圣莲，有生，有死……栩栩如生地犹如发生在眼前，像是有生命在呼吸一般，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跳跃而出。
这个空间很静很静，静得似乎可以听到壁绘中某种古老的声音……
然而，坐在地上的莫轻言全副身心都在身前的莫倾诺身上。过了许久，莫倾诺脸上的霜雪渐渐退去了，脖子，脖子上的伤口，伤口之上的血液……都如同白雪一样渐渐融化，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是她身后的莫轻言却渐渐被霜雪笼罩住，如沐风一般的脸上也如降雪忽至，布满白皑皑的阴霾。
莫轻言的手掌守住，缓缓将还在昏迷着的莫倾诺抱在怀中，“诺儿……”不消一言，几乎消耗了全部内息的他难抵霜雪的侵袭，倒在了地上，而他怀中的莫倾诺也顺势倒下去。
双双倒地，她枕在他的臂弯里，他的手还轻柔地环在她腰间，仿佛是两两相望的美好姿态。那一刻的莫倾诺，梦见了小时候和哥哥并肩躺在树下，她枕着他的肩膀，听他跟自己说那些她还没有看过的书上的故事。
那时候，阳光明艳，暖风醺然，偶被风吹落的树叶滑过他们的面颊，她的发丝随风吹在他脸上，他伸手温柔为她拂过，眼中倒映着笑容明媚的自己，背景是远处蔚蓝无边的海，以及海面上悠然掠过的云彩。
那一切，美丽得不可言说。
朦胧之中，莫倾诺的身下忽然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咒印，飞速旋转着，爆出乌金色的光芒，刹那间如破晓曙光般照亮了黑暗。光芒飞旋如漩涡，将莫轻言和莫倾诺两个身影双双吞噬其中，却在最耀眼夺目的一刹那蓦地熄灭。
暗处，一个神抵般的身影走到莫倾诺身边，紫色的眼睛仿佛能摄人心魂，紧紧地盯着地上的莫倾诺，“没想到，这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竟有着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他的取魂之幕可以进入人的七情六欲，控制人的精神，操纵人的灵魂，没想到却在莫倾诺这里失效了。
他缓缓伸出了手，那是一双修长，却过于苍白，好似千百年为接触阳光一般的手。那双手在半空中对准了莫倾诺心脏的位置。
随着那只手缓缓移动，莫倾诺的身体被一束光穿透，一颗蔚蓝色的夜明珠在她心脏的位置闪闪发光，将她的整个身体乃至血液都映成了蓝色。
有无法师的十指渐渐收紧，那颗蔚蓝色的夜明珠就如同提了线的木偶一样，被他操纵着，只消他微微一用力，就会跳脱出莫倾诺的身体，然而睡梦中的莫倾诺却浑然不知，只是继续做着香甜的梦，嘴角扬着一个弧度，是那么的纯真美好。
那笑容让有无的手一颤……在莫倾诺轻轻颤动眼皮的一瞬间收了手。
莫倾诺醒来，被眼前一片大盛的白光晃了眼，只感觉周围的景物在飞速的闪掠，而她的胸口也好像被人挤压过一般的疼，只头晕目眩地闭上了双眼。
白光的中央，那个穿着法衣的身影若隐若现。
在他苍白双手的操纵下，一个个蔚蓝色的水晶球急速的跃动着，连带着莫倾诺眼前的世界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他的心中很是懊悔。就在刚才的一霎，他错失了取走海洋血珠的最好机会。此刻，他正竭力收敛为莫倾诺的微笑而颤动了一下的心神。他是一个法师，一个操纵人心魂的法师，只那么一个呼吸之间的心灵颤动，只那一颤抖间的被牵制，已经是他的大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