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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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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乙矜走时,白燕庭追了上来,说要与她同去。迟乙矜没有拒绝,二人乘着白府的马车来到书坊。
迟家的书坊字号“三醒斋”,是间拥有百年历史的二层小楼,坐落在安林街的街角。楼虽小,但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小楼内藏书无数。一层为书铺,二层平日里有先生在此作校对、编辑的工作。书铺的后门与后方院落相连同,院落占地颇大,全做以雕板、刊印之用途。
平日里,书坊门前来来往往,文人雅士常爱来此走走逛逛,寻摸一些刚面世的新书;后面的作坊同样一刻也做不得闲,伙计们夜以继日的筛稿、联络,然后加紧刊印成新册。
从稿件到雕版,再到成册后装进货箱,通过水路、陆陆发往各地。
因为三醒斋的书册图文并茂,纸张又好,曾几何时靠着好的口碑被文人们口耳相传。只可惜后来书坊渐渐走起了下坡路,久而久之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想起从前的辉煌,迟乙矜此时再瞧着眼前的荒凉,心里不由得感到无比落寞。
她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环顾四周,时而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物件看几眼,然后无奈的丢掉;时而推开门,望着墙上落满灰尘的书册静静发呆。
天空中依旧乌云密布,屋内光线昏暗,白燕庭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支灯笼,轻手轻脚的走到迟乙矜的身边,抬手将灯笼凑近她的脸,眼睛里隐含笑意:“你瞧什么呢?”
迟乙矜觅声回头,只见白燕庭宽阔的肩膀几乎挡住了自己全部的视线。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氤氲而生,她下意识的将上半身向后微倾:“哪里来的灯笼?”
白燕庭冲着门外一抬下巴:“喏。”
迟乙矜顺势放眼望去,只见姜唐一个人杵在门口一动不动,说不清是呆还是乖。
姜唐是老伙计姜伯的侄子。书坊关门后,姜伯一直替迟家看着铺子,后来因年迈体弱,不得喊来他乡下的侄子姜唐来接自己的班。
迟乙矜在此之前见过姜唐的,印象里的姜唐面黄肌瘦、矮矮胖胖,活脱脱像颗黄豆。如今在这里长了半年,期间也不知吃了什么,竟真像是水发过的黄豆,个头窜的老高,越发长成了豆芽菜。
迟乙矜出声唤他过来,他听到声音后怔了一下,快步走到迟乙矜身前:“大姑娘。”
迟乙矜问道:“书坊中如今除了你可还有别人?”
姜唐摇了摇头。
迟乙矜又问:“想必你已经听说过书坊要重开,你可否去问问从前的那些老伙计,有没有能回来的?”
姜唐欲言又止,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吞了回去。他木讷讷的点了点头。
迟乙矜看出了他的心思:“有话就说。”
姜唐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举手投足总觉得有些青涩。他抿了抿嘴,两只手揪着裤子两侧,支支吾吾的道:“文书先生们倒是可以去问问,多半请的回来,只是雕版的师傅……”
姜唐的话未说完,却已然提醒了迟乙矜——雕版行自古有行规约束。为了对雕版进行保密,不被盗版商盗印,所有的雕版师必须与书坊签订长久的契约。一旦雕版外泄,雕版师必会被官府追责。
都是凡人,为了养家糊口,谁会白守着老东家而不另寻出路呢?
雨水几乎已然把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皆浸透了。迟乙矜与白燕庭同撑一把伞,在雨中并肩往外走去。马车早已等在门外,迟乙矜猫下腰钻进车内。
不多时,马车停在迟宅门前。临别时白燕庭塞给迟乙矜一张一百两银票,迟乙矜看了一眼,死活不肯接受。
白燕庭对此十分不解,他侧身正视着迟乙矜:“有了银子,你可以去别处请雕版师傅。”
迟乙矜摇了摇头,举止可以算得上是不卑不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暂时还不到这一步。”
白燕庭一皱眉,压低嗓子道:“银子这个东西,早晚都会用得上。你即便要逞强,也不是这么个逞强的法子!”说着,抬手就将银票往迟乙矜手里塞。
迟乙矜一个侧身巧妙的避开,随之膝盖一用力,扶着厢沿儿将半个身子探出去,一直脚尖点在地上:“我走了。”
白燕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这么倔!”
迟乙矜见对方拉着自己,既不能甩开手,弄僵局面,却也不愿依了他的意思。就在进退不得之际,她沉下面孔,神情严肃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银子解决,何况你的银子……我怕我拿不住,烫手。”
白燕庭不明所以:“你不是理解我的吗?”
迟乙矜趁他卸力时飞快地抽回手臂:“我理解,但不表示认同。总之你想怎么做都好,但是我有我的方法。我们当时说好了,书坊的主事权全部归我,你可别反悔。”
话音刚落,车门上的帘幕蓦然悬垂于白燕庭的面前,彻底阻隔了他的视线。他静坐在那里,脑袋里乱哄哄的闹成一团,半天理不出思绪。
当夜,二人皆带着满腹心事躺在榻上,久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迟乙矜的心事自是不必细说,她的心思完全被书坊所占据;而白燕庭的心思却不同——他始终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片好心,拿出银子给她,怎的到头来却给出仇了?
白燕庭是个直脾气急性子,一旦心里生了疙瘩,非得鼓捣明白了,才能将这事儿度过去。如此,他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别扭了三天,三天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又去迟家登门。哪知刚一到门口,却听小厮说迟大姑娘一大早便出门了。
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迟乙矜临走时根本没交代,旁人只见是朝着南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