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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抑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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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后的一周,时柠边回了沪宁,走前的某一天,小休找过他,说了一堆话。
  小休不能告诉时柠边他去哪儿了,只说顾姥姥那天情况很危机,顾初妄不得已才离开的。
  时柠边自始至终都在沉默,不解过,埋怨过,最后时柠边发现,这段爱情终究不会有结果。
  不止是顾姥姥的一场病,更多的原因是他们都太年轻,没有做主的权利和能力,如果俩人再晚个几年认识,等到彼此有的工作,社会上有了地位,或许一切不会这么糟糕。
  至少家人的惊愕和阻拦会减少些,给予对方的不再是摸不到的诺言。
  *
  回了沪宁,他一直住在时律家里,刚开始那个小媳妇还想找不痛快,但从时柠边一进门开始,她就控制不住的紧张,就是因为时柠边那双眼睛。
  太惊骇了。
  没有任何神情,看不出任何表达,眸子黑得吓人,随随便便一瞥都像要把人杀了般。
  和以前分别就是两个人。
  时柠边陷入失眠的痛苦,他想脱离,配合地去看心理医生,坚持吃药平复心情,但不管用,只要天彻底黑下来,时柠边就会把自己关在卧室不出去,他想睡觉,每晚都强迫自己入睡,安眠药一片两片地吃。
  等到眼皮都闭累了,他会在恍惚中眯上一会儿,十几分钟后又会惊醒,脑袋里充斥的全是顾初妄。
  思念包裹着他,令他痛不欲生。
  有时候烦躁到极点他会摔东西,又或者坐在墙角,窗帘拉得死死的,整个屋子不透一丁点的光亮。
  就这样他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瘦了十斤又十斤。
  本来他就不胖,这下更是瘦得不成人样。
  医院确诊,是中重度抑郁。
  非常危险。
  某天黄昏,时柠边再次把自己关在房里。
  这段日子曹莹玉简直憋屈极了,在自己家里跟做贼似的,整日掐着嗓子说话,掂着脚尖走路,物件轻拿轻放……
  再这么下去,时柠边不疯,她也要逼疯了。
  曹莹玉来到时柠边房门前,五官拧在一起,手抬起又放下,心说怎么什么操蛋事都能让我给碰上。
  她再次抬手准备敲门,突然,门自己被打开了。
  “哎呦——”曹莹玉吓了一跳,差点仰过去。
  时柠边沉着眸子死盯曹莹玉,脸色煞白,嘴唇干裂,人在剧烈地颤抖。
  往下瞥去,左胳膊淌满了血,血迹掩埋的皮肤下,隐约能瞧出几道旧疤。说是旧疤,估计也就最近这一阵伤的。
  想都不用想,是时柠边自己弄的。
  血已经滴答到地板上了,曹莹玉没时间往里看是怎样一番悚然的场景,下一秒大叫起来,这个魏婶,那个刘姨,还有在家歇着的时律全都在秒钟后急匆匆跑上楼。
  时柠边想把曹莹玉给杀了。
  他这种行为已经持续了有一阵,之前自己准备好的纱布和碘伏用没了,今天才刚发现,想着自己忍一会儿去药店包扎就好了,谁想到一出房门就和曹莹玉来了个碰面。
  “你丫的找死。”时柠边挫了挫牙,暴了句粗口。
  曹莹玉瞪圆眼睛,虽生气想骂回去,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紧张兮兮地捏紧楼上护栏。
  血止住了,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童珺别赶到后,慌了神,差点没摔了。
  他们看着时柠边望向窗外的脸,那是张没有丝毫生气的、如泉水枯竭般的脸,眼神空洞,人是麻木的。
  到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想明白,只不过被甩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其实时柠边也想知道。
  他也不明白。
  童珺别和时律终于忍受不了,决定提前让时柠边出国,俩人轮流看护。
  *
  时柠边在拒绝爹妈陪同后,搬进美国的学生宿舍,这里是单人单间,住得相对自在。
  开学后,时柠边尝试投入新的生活,这里是崭新的开始,没人认识他,甚至当他说起自己的性向后没人会惊讶。
  英语学起来很难,时柠边前期只能靠手上动作外加蹦几个单词出来交流,后来他忙了起来,白天上课学口语,晚上打工赚钱,反正是不让自己闲下来,像上了发条的木头人。
  “嘿兄弟!一起去吃饭吗?”说话的是和他同一个学校的黑人,叫思特里亚,待人非常热情,“安德说她今天亲自做的芝士焗面,非常好吃。”
  时柠边摇摇头,把手里的资料归进一个文件夹,用英语回复他:“谢谢,但我恐怕去不了。”
  “为什么?”思特里亚做出很夸张的表情。
  时柠边说:“因为我很累,并且不饿,现在只想睡上一觉。”
  “哦,好吧兄弟。”他遗憾地说道,一边说一边背起包走向图书馆的电梯口,“睡个大觉听起来也很不错呢。”
  时柠边失笑。
  他慢悠悠收拾东西离开,回到宿舍,随便从柜子里翻出来个速食披萨,放进微波炉叮一下,干巴巴吃完了。
  这种速食的东西很难吃,可有人就是喜欢吃,或许口味不同吧。
  时柠边麻利地洗漱完,躺在床上,拿起床头的一本书,是很火的一本悬疑小说《焚曲》,时柠边读了几页困意袭来,也有点渴,起身倒了杯水,喝下半杯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他每晚都这样,看会儿书,喝点儿水,能睡着就睡,睡不着就吃药。
  效果还不错,至少每天能睡个五六个小时。
  他状态已经好太多了。
  第二年的时候,结缘巧合接触到摄影,然后渐渐喜欢上了,他会趁着小长假出去住几天,有时跨州摄像,有时就近。
  此后,他一边学金融一边靠摄影赚钱,几年的巨额生活费省吃俭用下来,最后手里攥了有一百来万。
  他的抑郁症也在逐渐恢复,要不说时间能修复一切呢,他对顾初妄的感情渐渐淡了下来,其实他不清楚是不爱了呢,还是藏心底了。
  他不会再深究,就这样吧,挺好的。
  安德,一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但她带点混血,祖父那头是非洲移民来的,母亲又是法国人,所以骨子里还存有点浪漫和诚实。
  今年美国入冬变得很冷,学校课程少了下来,时柠边除了必要的出门都会窝在宿舍。
  房门被敲响,思特里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在里面吗?”
  时柠边正在喝水,他快速咽了下去,起身起开门:“唔……在。”
  “有事吗?”时柠边侧过身,示意让思特里亚进来。
  思特里亚拥有着浓密的毛发,大胡子堆在下巴一圈,大蒜鼻,眼睛很有神,他走进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说明来意。
  “今晚教堂那边有活动,要参加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时间?”时柠边靠着门,问道。
  “哦老兄,”思特里亚笑了,“你在逗我,只要没课,你哪天没有时间?”
  时柠边配合他也笑了,承认道:“也是。”
  “所以你去吗?”
  “不去。”
  “为什么?”
  “说实话,我一个中国人对此并不感兴趣,况且我论文还没准备完,你准备完了?”
  “哦……还没。”
  时柠边单挑了一边的眉毛,没再说话。
  思特里亚似乎还有事情要说,只是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为了避免尴尬,他扭头看向身后的一面墙,上面都是时柠边的摄影作品,不乏有获奖的。
  “嘿!真不错!”
  他这个人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
  时柠边看了眼表,没耐心和他打马虎眼了,随意“嗯”了声,说:“思特里亚老兄,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请离开吧,我有点累了。”
  “诶,别。”思特里亚连忙说明,“呃,是安德托我来约你看电影的,其实她那点小女生心思还是很明显的,但你不喜欢女的,只喜欢男的,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替她约你。”
  一大串的英语,带点口音,时柠边仔细听了一会儿,疑惑道:“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不应该想好再来么?”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安德不介意你的性向,只说想和你交往一下试试。”
  “哦。”
  时柠边开始走神了。
  他心里还是有道坎没有过去,要不要开始新的恋情是他很纠结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没有固定的性向,他好像到现在为止只喜欢过顾初妄,而其他女的他也并不过度排斥。
  “那……”
  时柠边冷静地说:“你替我转告安德,今天不行,我现在很累了,明后天我会主动联系她。”
  思特里亚成功帮成朋友个忙很愉悦,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白花花的牙齿,但很快皱眉。
  说:“柠边,你长得很好,会很招女孩男孩喜欢,但在谈恋爱前要想一想,只是玩玩还是认真的,如果只是玩玩那对方也得是这个态度,否则你会伤害人家。”
  “我知道。”
  在送走思特里亚后,时柠边套上外套,随手拿了顶帽子出门吃饭了。
  附近没有中餐馆,只好找了家西餐厅,里面装修风格很复古,老式收音机摆在吧台,落地窗前有很多袖珍的小物件,餐厅中间有一个小舞台,上面摆着架钢琴,有琴师在上面演奏,音乐悠悠扬扬,拐了十八个弯钻进客人耳朵里。
  外面是真的冷,时柠边进了屋才松开拢紧衣服的手,服务员领他入座,为他点菜。
  “好的,请稍等先生。”
  时柠边点了点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桌面,正好和琴声配合,百无聊赖瞥向窗外,外面下雪了。
  雪花洋洋洒洒飘落,落在窗边,晶莹剔透模样惹人怜爱。
  街头老人吹起萨克斯,商店门口摆出了圣诞树,搬个梯子挂上伯利恒之星,雪还在下,染了行人的衣着。
  很快,上餐了。
  但当时柠边在扭头看向窗外上,让他吓了一跳。
  眼睛瞪得很大,有些恼怒地看着鼻尖贴着玻璃的这位女生——安德。
  俩人这个距离可以算上是面对面了。
  安德的恶作剧成功了,她笑了起来,小跑进了餐厅,和服务员说明了一下找朋友,眼睛往他这看了一眼,非常得意地走来。
  安德乐道:“你被我吓到了,一定是。”
  “嗯。”时柠边直接承认,手拿叉子卷了一口意面。
  “我也没吃晚餐,要不一起吧!”安德忽略时柠边的冷漠,自顾自地点餐,趁自己的那份上来前,盯着时柠边的沙拉,询问他:“我可以吃一口你的沙拉吗?”
  时柠边想说不,但迎上安德热切的眼神,只好含糊地又“嗯”一声。
  这顿饭吃的没有时柠边想象中那么尴尬,安德是个活泼的性子,总是叨叨个不停,但她都在嘴里嚼干净喝口水才说话,外人看来是很有教养的女孩子。
  而且她长得漂亮,学习又好,有很多青年都是她的追求者。
  安德没问时柠边为什么很累还出来吃饭,自然而然地,时柠边也没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似乎他们有一种奇妙的默契。
  聊天中,时柠边逐渐放松下来,心情也不由好起来。
  饭后,安德也没强制要求时柠边将自己送回家,时柠边觉得应该送,安德一边戴围巾一边笑眯眯地对他说:“送女孩回家可是个技术活,送到情深意浓处可以当晚就发生关系,但如果有了前者没有后者就会非常尴尬——哎,你别反驳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送我的话我会把持不住,情深意浓的是我。”
  时柠边笑了笑,这短暂的微笑惹得安德脸红透了,提了提围巾,把半张脸都埋进里面。
  时柠边想,如果对方接受自己只谈着玩玩不认真的恋爱,或许俩人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