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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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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外尸横遍野,再无往日无上仙境的模样,零星几个天兵在清扫战场搜索幸存的伤者,遇到寥寥喘息的兽族士兵便直接就地解决了。
一个天兵气踹嘘嘘的扛着断了腿的同伴另一只手扶着轻伤的同僚,交杂的血污流进他的眼睛里又酸又涩。恍神间,一抹铃铛花色的身影缓缓映入眼帘,目光所及之处,银辉的灵力蔓延涌来,那个天兵的身上好似卸下了千斤负担般畅意无比,而身边的两名伤者也瞬间痊愈,连浑身刺鼻的血污都一并被散尽挥发了。
天兵惊叹之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清雨,连忙行礼道:“参见北辰大人。”
清雨微微抬手示意免礼,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天兵正要扬戟绞杀兽族的伤兵。“住手!”清雨口吻冷峻气势逼人,完全没了方才救助伤者的悲悯之态。
天兵不耐烦的立住手里的长戟,回头看见是清雨叫住的他,连忙低身敛气的解释道:“我等是奉西王圣母之命在此清处兽族余孽,请北辰大人不要为难我们。”
听到天兵的回话后,清雨如鲠在喉意识到自己举止的不妥,过了良久才微微合眸,耳边随之传来一声无力痛苦的低吟。
“事难两全,北辰大人还是不要在此处停留了。”方才被救起的天兵看出了清雨的无奈,低声慰藉道。
在这征战不断的六界中,清雨的存在是不容于世的,少有人能看到他淡然的外表下终难两全的煎熬,清雨的目色微润,看着零零散散的伤者,微微蹙眉只身进入昆仑内。
昆仑内已经布下重重的结界,每一处都有天兵把守,与不周山的情况十分相似,清雨来到瑶池边看着满池的莲花,环顾四周后轻声说道:“你伤的不轻,何苦孤身支撑。”
可除了瑶池潺潺的水流声再无任何回应,清雨如覆雪而立的松柏,过了良久不远处的莲花台上才隐隐现出西王圣母的身影。
“我们彼此彼此。”西王圣母单手撑着紫宸锏,身姿依旧凛然的立在莲花台上,可细眼望去她玄色衣袍下深深暗了几处,“那弟子于你而言比身家性命还重要吗。”
“还是先为你疗伤吧。”清雨缓步上前,坦然的为西王圣母搭脉。
西王圣母冷哼一声却并未拒绝清雨的动作,暗红色的眸子锐利的打量着他,“你这样的人只会不得善终。”
“善恶自有天定,我何所惧。”清雨敛息收回灵力,身边的莲花微凝冰霜,花瓣上垂着的玉露被衣袖掠带滑落滚在台阶上。
紫宸锏在西王圣母的暗自发力之下隐约闪着电光,自己隐忍多日最后还是麻烦了清雨,她微微抬手,一只体态轻盈的青鸟停于指尖,“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我们这样的身份最忌讳为人掣肘,自保才是上策。”
清雨淡然的摇了摇头,雪松般的身姿决绝执着,“我终生不为自保,只愿海晏河清。”
西王圣母的嘴角浮现一丝讥讽,半分嘲笑半分无奈:“愿,这世间能如你所愿。”
从昆仑便可直入天界,玉石堆砌的拱形界守依旧威严堂皇,四百年的时光了匆匆流过,清雨未曾再踏步于此,他手结仙印垂目低吟,耳边飓风流动,再睁开眼时脚下已是白玉青砖。
“参见北辰大人,我等奉天帝陛下之命在此等候大人。”一排仙侍与守卫恭敬的候在南天门两侧,见到清雨现身后肃穆的迎了上来。
在仙侍的引领下,清雨来到一处清澈如镜的水域,伴着星星芦苇,四周隐着怪石嶙峋,踏在这水面之上脚下却不湿半分,不远处紫藤萝如瀑的树下早已立着一位身着华服之人。
清雨独自缓步走去,仙侍们则候在原地。
“北辰哥哥。”微风拂面,树下之人的笑意被揉进了春风里。
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谓,清雨心里微微一怔,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有些晃神,良久才开口道:“无日国北辰见过天帝。”
帝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深舒一口气后才轻声说道:“此处非正殿,你我不必拘礼。”
清雨微微抬手,掌心浮现出那枚被当做贺礼的木戒,然后递到帝俊的手中,说道:“你找我来有何事。”
看着那枚木戒,帝俊又将它戴回了指尖,略微涩然的喃喃道:“四百年未见,哥哥还在怨我。”
“并未,只是岁月变迁如白驹过隙,感怀时过境迁罢了。”清雨依旧安然若素,不过说出的话极尽平淡甚至是冷漠。
帝俊嘴角微扬带着一丝苦涩,背手说道:“这世间每日每时都在变换,哥哥是否也变了。”
“心志未改,陛下呢?如今的局面可还合意?”清雨毫不客气的看向帝俊。
帝俊摇摇头轻咳了几声,转而注视着脚下水中的倒影,清雨的身影恰巧交叠在紫藤萝的颜色中,水中月镜中花便是如此的触不可及吧。
“你身子不好,此地寒凉不宜久待。”清雨默默的后退了几步,以免自己身上的寒气侵扰到他。
“无妨,只是想起儿时在无日国的时光甚觉怀念。”帝俊淡淡一笑,并主动向清雨的身侧移了半步,“若非哥哥悉心照料,我哪里还有机会登上天帝之位呢。”
清雨并未再言语,眼前人的笑意渐渐与记忆中少年的面容交汇融合……
第一次见到帝俊,他也不过与云翊一样的年纪,被一众仙侍带着一道谕旨送来无日国,清雨率领无日国众人迎候,只是没想到天界之主的后嗣竟是如此的瘦弱不堪,虽身着华服却步履蹒跚,若无人搀扶只怕会被无日国的疾风卷走。
“奉天帝陛下口谕,即日起天子帝俊于无日国修行,大成方回天界。”仙侍宣读后来至清雨的面前,谄媚笑道:“无日国暂以北辰君为主,还请北辰君多费心了。”
“好生奇怪,天帝为何要将天子寄养于我无日国。”还未等清雨应承,他身边的无日国子民开始议论起来。
清雨俯视了从天界来的一众人后,也未回答,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仙侍们面面相觑后退至两边,清雨目无旁人的来到帝俊的面前,掀开仙侍挑起的珠帘,玉珠叮铃之音引得珠帘后的帝俊微微仰面,正好迎上了一双同样看着他的一汪秋眸,小小的人不免感叹起来,无日国如此寒境之中竟生出这样温柔的面容来。
“我……”帝俊声怯的盯着面前的宛如玉人的清雨后,便又自觉形秽的低下头去。
“放心。”
这两个对于帝俊来说从未听过的字如温泉般涌进他不安的内心,长久孤独无助的他惊诧的愣了许久。清雨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到帝俊的身上,将他严严实实的包裹住隔绝了周身呼啸的疾风。
清雨冷冷的环视一圈天界跟来的仙侍后,用极其冷漠严苛的语气说道:“自愿跟随天子的留下,其余的可以离开我无日国了。”
仙侍们互相看了看,推辞的神色已经明明白白,最后仅一人留下了。天界的这群人越发无礼了,就算天子体弱,怎能如此轻视,难道天帝就一定久居帝座吗,天界将来易主之时这群人还能善终吗,清雨叹了口气不自觉的将帝俊揽在怀里更贴切了。
“我定大成,荣归天界。”帝俊缩在大氅里看着外面的一切,坚定的低喃着。
清雨看着这个与自己同龄却身形瘦小的天子后,笑了笑同样小声的回应道:“我相信。”
帝俊凝视着面前的人良久,才不忍酸涩的抿着唇撇过了脸。“谢谢。”
“什么?”清雨俯下身贴到帝俊的面前轻声问道,虽然清雨身上的寒气令人退步,但是帝俊却并未觉得任何不适,因为大氅真的很暖和,他干瘪苍白的面容难得的浮现出笑意,四目相对间连过往的风都变的轻缓了。
眼前依旧是那个身着华服之人,但已无初见的胆怯羸弱,虽还是那副笑意,却不知为何越来越看不清看不懂。
“哥哥在想什么?”帝俊的声音将清雨拉回现实。
清雨稍稍平复心绪后再次重复的问道:“你找我来到底有何事。”
帝俊侧过身扫视着周围的景致,面上掩不住的失落,踌躇良久才开口道:“那个弟子是兽族的余孽,我担心哥哥。”
“云儿是我的弟子,仅此而已。”
“不如…”帝俊迟疑的看向清雨而后露出一缕亲切的笑意,“不如将他送来天界修行如何?”
“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一分一毫。”清雨沉下脸色转身就要离开。“你和游惑若敢打他的主意,就休怪我不念往日之情。”
“北辰!”帝俊从未料到清雨会说出这样的狠话,也惊于自己低估了那个弟子在清雨心中的重要性,懊悔的想要唤住他,“他会连累你的,你不只是他一人的北辰!你更是这天地之间的北辰,是无日国的北辰。”
清雨的背影并未有任何迟疑,毫不留恋的远去了,帝俊眼见着那铃铛花色的身影渐渐淡去,微微蹙眉合目后伫在原地。
“陛下。”远处的仙侍走上来将小巧的暖炉送到帝俊的手中,缓慢的开口道:“陛下何不将当年的事告诉北辰大人。”
帝俊叹了口气,眉眼舒展道:“罢了,已成定局不可逆转,何苦让他再添烦忧。”
“陛下待北辰大人之心实在是苦。”仙侍弓下身姿缓缓开口道。
“你是从无日国伴我至今的人,本君也不算心苦无人知。”帝俊说完伸出手,只见脚下延伸四周的景色渐渐淡去后汇聚成一副画卷落入手中,方才的景致尽归卷轴,画卷的落款处镌着‘清雨’二字。
帝俊盯着那个名字很久,唇齿微动,仙侍谨慎的将耳朵贴了上去,而后面上浮出一丝复杂惊讶的神色,退至一旁后缓缓的行礼回道:“遵旨。”
从昆仑回来,凡间已是夜色,清雨立在燕瑶池的神像边看着天上的皎月,心中疑窦不散。
“在想什么呢师父?”云翊感受到一丝寒意便知晓是清雨回来了,不过在院门边等了很久也不见身影,从燕瑶池寻了出来才看见清雨正对着月亮发呆。
清雨回首看见走来的云翊后笑了笑,“怎么没有休息。”
“我就出来看看,没想到您回来了。”此时的云翊站在了清雨的身边,不周山被困了数月光景,他的身形竟高大了许多,从背后看去已经略微高过清雨了,云翊看了看天空的月亮,回过眸发现清雨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自从那枚灵核进入体内后就觉得身形舒展了不少……”
“那是你本体灵核,自然更助益于你。”
“哦……”
“如今戾气暂且压住,灵核也回归本体,你勤加修行,不日便可越过为师了。”清雨回想起在不周山云翊劈向游惑的一掌,虽然当时自己十分虚弱但也看得真切,游惑是使了八九分的力气才接下那一掌。
云翊错愕的看向清雨,“师父您修行几千年,我才百年,您哄我呢。”
“若都已修行年限为衡量,那修行岂不是要空度岁月了。”清雨含笑转身走回燕瑶池,云翊则老实的跟在他身后依旧不可置信的追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