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双生锈痕·渔火焚夜 ...
-
望潮村，已不复存在。
青铜巨鲸那污秽的庞然之躯在灰色星河般的刀芒中无声湮灭，只留下海滩上那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暗红熔融物的焦黑深坑，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混合着硫磺、铁锈和血肉焦糊的刺鼻恶臭。劫后余生的渔民们瘫坐在泥泞的废墟里，望着那深坑和坑底妖异扭曲的暗金“神骸”残骸，眼神空洞，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更深沉的恐惧在蔓延。
石海抱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的溟痕，另一只手紧紧搂着同样虚弱、浑身滚烫、皮肤泛红甚至出现细微灼伤裂痕的烬燃，跌坐在一块稍高的礁石上。他看着怀中两个儿子截然不同的惨状，心如刀绞，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想碰又不敢碰，喉咙里堵着浓重的血腥气。远处，那个被甩飞出去的锈海会教首，在礁石堆里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竟挣扎着爬了起来，半边身子血肉模糊，眼神却比之前更加疯狂和贪婪，死死地盯着礁石上的石海父子，尤其是昏迷的溟痕。
“哥…哥他怎么样？”烬燃的声音嘶哑，带着灼热的喘息，他努力想抬头去看溟痕，却被父亲死死按住。
“别动，燃儿！”石海的声音干涩，“你哥…他…他为了挡那毒雾…”后面的话哽在喉头，说不出来。他亲眼目睹了小儿子爆发出的恐怖熔金之力暂时挡住了污秽，也看到了大儿子强行冰封失败后遭受的反噬重伤。
“海叔！海叔！”一个带着哭腔的稚□□声从下方传来。是小渔，石海邻居家才六岁的小女儿。她浑身湿透，沾满泥浆，小脸吓得惨白，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海草和贝壳串成的小手链。“痕哥哥…痕哥哥他怎么了？”她扑到礁石边，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着昏迷的溟痕，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想去碰他的脸。
“小渔！别过来！离远点！”石海心头一紧，厉声喝道。他本能地感觉到空气中残留的污秽锈蚀气息，以及溟痕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浓的冰冷秩序之力，让他心惊肉跳。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小渔的手即将触碰到溟痕脸颊的瞬间，异变陡生！
小渔手腕上，那串沾满了泥浆和锈蚀污水的贝壳手链，其中一枚暗红色的、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的贝壳（那是孩子们昨天在“神骸”附近沙滩上捡到的），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红幽光！同时，她脚边泥泞中，一块被血雨浸泡过的、指甲盖大小的锈蚀金属碎片，也微微发热！
仿佛受到了某种邪恶的共鸣和激活！一股阴冷的、带着粘稠锈蚀气息的暗红能量流，猛地从那贝壳和金属碎片中窜出，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绕上小渔伸出的手臂！
“啊——！”小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那暗红能量如同活物，顺着她细小的手臂急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她原本白皙娇嫩的皮肤瞬间变得灰暗、僵硬，浮现出蛛网般的暗红色锈迹！那锈迹如同贪婪的藤蔓，疯狂地侵蚀着她的血肉！
“小渔！”石海目眦欲裂，放下溟痕就要扑过去！
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至亲之人的剧痛，或许是那近在咫尺的污秽锈蚀能量如同毒针般刺入了他昏迷中的潜意识。溟痕那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的眼球在剧烈地颤动！额间那块深蓝色的胎记，在没有任何意识驱动的情况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冰冷的深蓝光芒！那光芒瞬间将他小小的身体笼罩！
一股远比之前冻结巨浪时更加强大、更加狂暴、更加不受控制的绝对秩序之力，如同失控的冰川洪流，以溟痕为中心，轰然爆发出来！
“咔！咔！咔！咔！”
冰封！绝对的冰封！
不是水汽凝结的冰，而是物质层面最彻底的秩序固化！
以溟痕躺卧的礁石为圆心，半径十丈范围内，时间仿佛被绝对零度冻结！
狂暴的海风凝固在空中，卷起的沙砾保持着飞溅的姿态；扑上礁石的浪花定格成扭曲的白色冰雕；奔逃的渔民、倒塌的房屋碎屑、地上的泥泞……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物质还是能量，都在那深蓝光芒扫过的瞬间，被强行“固定”在了它们当前的状态！
颜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的、如同打磨过的精钢般的深蓝灰色！
小渔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伸出的手臂，连同上面疯狂蔓延的暗红锈迹，被彻底冻结、覆盖，变成了一尊栩栩如生、却透着无尽绝望和冰冷的深蓝灰色金属雕像！那枚引发灾祸的暗红贝壳和金属碎片，也一同被凝固在其中，如同被封在琥珀里的毒虫。
石海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半边身体也被那深蓝光芒扫过！他的左臂、左腿、半边胸膛，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变成了冰冷坚硬的金属！只有未被光芒波及的右半身还保持着血肉之躯，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骇和绝望！
“不——！！！”
烬燃的嘶吼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响彻凝固的死寂空间！他亲眼看着小渔妹妹在自己眼前变成了金属雕像，看着父亲半边身体变成了冰冷的金属！而这一切的源头，是他最亲近的哥哥！
极致的悲痛、愤怒、以及对那冰冷秩序之力无法言喻的憎恨，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烬燃体内那本就处于狂暴边缘的熔金之力！
“啊——！！！！”
烬燃仰天发出非人的咆哮！眉心那块熔金色的胎记，不再是灼热的金光，而是爆发出如同超新星核心般的、足以熔穿虚空的炽白光芒！他的双眼被熔金充斥，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下面流淌的、金红色的熔岩！恐怖的高温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瞬间将周围未被溟痕冰封的空气点燃！
他小小的身体悬浮起来，被狂暴的金红色烈焰包裹！那火焰不再仅仅是高温，更蕴含着一种焚灭一切秩序、瓦解一切物质的混沌意志！
“是你！都是因为你！”烬燃燃烧着熔金火焰的双眸，死死盯住光芒中心昏迷的溟痕，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毁灭的暴虐，“这该死的力量！这该死的冰！给我——碎！！！”
他猛地抬起燃烧的右臂，五指张开，对着那片被溟痕冰封凝固的深蓝灰色区域，狠狠一握！
轰——！！！
一道直径丈许、纯粹由毁灭性熔金烈焰构成的炽白光柱，如同愤怒的天罚之矛，从烬燃掌心狂暴喷出！带着焚天煮海、瓦解万物的恐怖威能，狠狠轰向那片被秩序冻结的死亡领域！
熔金之矛与绝对冰封的秩序领域，两个孪生兄弟截然相反的本源力量，在这一刻，在极致的愤怒与悲痛驱使下，发生了新纪元诞生以来最猛烈的、最直接的、也是宿命中无可避免的第一次正面对撞！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种超越了听觉极限、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撕裂扭曲的恐怖嗡鸣！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碰撞的核心点，出现了一个诡异到极致的景象！
一半是炽白！纯粹的、焚灭一切的熔金炽白！它疯狂地燃烧、分解、湮灭着接触到的一切物质和能量！空气被电离成等离子体，空间被灼烧出细微的黑色裂痕！
另一半是深蓝！冰冷的、凝固一切的秩序深蓝！它顽强地抵抗着炽白的侵蚀，将试图瓦解它的混沌能量强行冻结、固定，试图维持那绝对的、不容侵犯的秩序状态！
炽白与深蓝，如同两条咆哮的巨龙，在碰撞点疯狂地绞杀、吞噬、湮灭！形成一道泾渭分明却又激烈冲突的能量分界线！分界线周围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呈现出诡异的扭曲和重影！被卷入其中的碎石、木屑，瞬间化为最原始的粒子流！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毁灭之环，以碰撞点为中心，呈球状猛地扩散开来！
“轰隆隆——！！！”
这一次，是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愤怒咆哮！
冲击波所过之处，未被冰封的废墟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化为齑粉！更远处摇摇欲坠的房屋彻底坍塌！海滩被硬生生刮去一层！海水被排开，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可见底的环形凹陷！
而冲击波最主要的宣泄方向——大地！
咔嚓！咔嚓！咔嚓！
在熔金与深蓝极致对冲产生的、足以撼动地壳的恐怖力量冲击下，烬燃脚下的礁石群，连同其下方坚实的大地，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瞬间布满了无数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痕！其中一道最为宽阔、最为深邃的裂痕，如同被天神用巨斧劈开，从碰撞点下方猛地向下撕裂！
裂痕深处，并非岩石的断面，而是涌出了粘稠、漆黑、散发着比魔渊死水更加阴冷、更加绝望气息的——地脉魔渊死水！那污秽的黑水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脓血，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和浓重的腐朽气息，从大地的伤口中疯狂喷涌而出！
“噗通！”
力量耗尽、浑身焦黑龟裂的烬燃，如同断线的木偶，从悬浮的半空中重重摔落在地，熔金的光芒彻底熄灭，陷入深度昏迷。而溟痕释放的深蓝冰封领域，也在这次毁灭性的对冲中被强行打破，光芒消散，露出里面被冰封的、如同金属坟场般的恐怖景象。溟痕本人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石海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右臂，绝望地看着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半个渔村变成了冰冷的金属坟场；大地被撕裂，涌出污秽的死水；两个儿子一个濒死，一个昏迷不醒；而小渔…那小小的金属雕像，凝固着最后的惊恐，就倒在他触手可及却又冰冷坚硬的地方。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远处礁石堆里，半边身子血肉模糊的锈海会教首，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看着那被撕裂的大地裂缝中涌出的、粘稠污秽的魔渊死水，非但没有恐惧，那张被痛苦和疯狂扭曲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极端贪婪和狂喜的笑容！
“魔渊…死水…真正的…混沌本源！”他嘶哑地低吼着，眼中闪烁着非人的红光，“吾主…您卑微的仆从…听到了…听到了您的声音！这裂缝…这死水…是您…赐予我的…祭坛！”
他挣扎着，不顾身上撕裂的剧痛，手脚并用地爬向那道涌动着污秽死水的巨大裂缝，如同扑向圣地的朝圣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