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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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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若昕接到电话时颇有些无奈,却也耐耐心心地和那面的小孩聊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之后钟今偶尔会带着方流喧去看望若昕,若昕一开始并不是很欢迎他们,但或许是那个两个孩子太像火把了,正好在秋末初冬的这种季节闯进来,她一个怕冷的人依旧没能抵挡得住本能,她还是接受了那两个举着火把的人靠近。
有一回钟今跟方流喧去给阿姨送水果,阿姨开门时腿上还撂着书,像是他们没来之前她在看书。
于是钟今顺口问了句:“在看书吗?”
谁知阿姨点了下头后又摇了摇头,引着他们进门,在他放下水果后翻开书,抽出里面的相片递给他。
钟今接过时蹲了下来,方便方流喧看。
照片里是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含着浅淡笑意的猫眼的小孩,搂着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金毛,金毛对着镜头吐着舌头,两个小东西头上都落了层薄薄的雪。
“这是何年?”他问。
阿姨点了点头,钟今笑道:“真可爱,和现在差得有些大了。”
阿姨出了一下神:“是啊,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样?时间这东西,真叫人捉不住。”
何年头像就是只金毛,但这会没见到,他也就没问,也没给方流喧问的机会。
“他小时候什么样的?”他问。
因为他是蹲着的,阿姨看他时半垂着眸子,十分柔和的样子,唇角也不自觉带上了笑意:“他从小就不爱闹腾,别的孩子喜欢去玩滑梯沙坑,追逐打闹,他不,他就喜欢抱着本书看,也不管看得懂看不懂,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一小团,跟个假娃娃一样。也不爱去说话,逗一下就瞪眼,瞪不过就搂着书闷角落生闷气,怪可爱的。”
很鲜活,比现在鲜活。
这个时候的何年本该是最鲜活的年纪,肆意大笑放声大哭这些极端但放在少年身上再正常不过的事在何年身上却不能显露出一丁点儿。
啊……不对,何年最近笑的频率很高,因为他。
想到这他又有一点开心,他不希望何年因为要背负照顾妈妈的责任就让自己提前变成所谓的大人。
……大人还会哭会笑呢。
阿姨看着他,说:“我能感觉到小年最近心情很好,是因为你吧。”
钟今笑了,“不是,哪天我给您录个他在学校的视频您就知道了。这个年纪的人心思单纯,忘性大,什么时候都在乐,也不知道乐什么。笑是会传染的。”
确实是会传染。她的忧郁影响了何年,但几十个少年人的朝气盖过了她,重新影响了那个本该朝气蓬勃的少年,然后少年又影响了她。
一个很好的循环。
何年十二月一号回来的,他先回家放了东西才回的学校。
他回学校时是大课间,跑操的高二高三已经解散好一会了,满校园都是他们的身影,而高一还在操场上做操。
他放了书包就拿着那条灰色围巾上了楼。
还没进到二十班,走廊上就有很多人喊他了。
他还在前门时就看到了最角落那个搭着后颈睡觉的人,到了后门那个人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
二十班换了坐位,但钟今和郭宇的位置依旧没变,郭宇也不知道窜那去了,没在位置上,于是他坐了过去。
他背靠着墙,偏头看着那只瘦白劲长的手发了会呆,然后叫了他一声:“钟今。”
脖上的手指缩了一下,但人还是没反应。
昨晚做贼了么?何年心里嘀咕。
他伸手拨了拨被钟今压着的那只手,还是没反应。
他叹了口气,把围巾和裹在围巾里的东西放在桌边,下楼去找老江了。
钟今是被上课铃叫醒的,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一抹灰时懵了一下,拎起来问刚回来的郭宇:“谁的?”
“嗯?”郭宇回头,“不知道啊——你们谁的围巾放今哥桌上了?霖子,是不是你。”
“狗屁!”卢霖说,“我的是格子的!今哥你好好看看那到底是谁的。”
“我的。”老林抱着教案走进来,“什么东西谁的,正式铃都响了,赶紧回坐位。”
钟今低头盯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的围巾,他给何年戴去集训的。
他拍了一下郭宇的肩:“何年回来了?”
“是啊,我打篮回来看到他从年级组回来。”郭宇向后靠了靠,低声回道。
不是说明天回吗?钟今愣了好半天,看着窗外被冷风吹得摇曳的玉兰树,忽然想开窗去够一片它宽厚的叶子。
“钟今,傻笑什么呢?”老林靠着多媒体边缘抱胸看着他,手里的翻页笔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打着自己手臂。
钟今回神,把围巾塞桌肚,抬头直视老林目光:“看鸟呢。”
“你还好意思说。”老林到了他一眼,摁了一下翻见笔,“起来,告诉我这个泳道对应的载体连接方式是什么。”
钟今起身,看着课件,问:“哪个泳道?”
老林:“让你的鸟告诉你。”
我的鸟在楼下呢,钟今心道。
“周测卷七。”郭宇小声提醒。
他这么一说钟今有点印象了,但还是记不起来问的是哪个泳道。
“哪个泳道?”他低声问。
“这个泳道。”郭宇说,“老林没细说,就说这个泳道。”
钟今:“……”
“载体自连,正向连接,目的基因自身环化。”谁都不知道老林间的是哪道,他干脆一口气把三个泳道的全说了出来。
“坐下。”老林没好气道,“再盯着窗外看我就让你出走廊吹着风听课。”
钟今昨晚跟古肆打游戏打到两点多,本来以为会在空调下睡上半天的,没想到有人忽然给了他一个惊喜,什么睡意都给喜没了,听课的心也给喜没了。
不过装还是要装的,他低头去翻找那套试卷,抽出来时突然发现上面那一团围巾夹着抹红。
他挑了一下眉,往讲台上的老林瞄了一眼,一只手随便打开一页试卷,一只手去抽桌肚里边那几根红穗。
一个护身符。
金色绸布上有绿色银杏叶的刺绣,中间是红色的四字祝福:平安喜乐。
他捏了捏那个鼓囊囊的小包,有些扎,像木碎。
他抬手闻了一下,有股冬日里清冷冷的草木香味。
跟何年身上的味倒有些像。
他喜了一节课,什么受体供体脱分化再分化碱基对个数的,他一点都没听进去,一节课下来试卷讲的是那张都没翻到,更别说更正了。
一下课他就跑下了楼,结果一班语文老师在拖堂。
一班的人见到钟今眼睛一亮,一个皮一些的同学说:“湖湖,今哥来找年哥了,他俩都半个月没见了,你就别占他们这宝贵的八分钟了吧。
唐湖瞥了眼窗外的钟今,点头,“可以啊,钟今,进来听个尾巴。”
钟今:“……”
他们班老林的他都没听呢,就要来听这个以温柔但严厉到变态的女士的课。
他认命地从后门走到何年身后,唐湖在讲台上说:“一起听个课能增进增进感情不是?”
“是。”他笑道,“您接着讲,我听着呢。”
他走过去时发现何年也在笑,于是他装出来的笑也有了真的感情在里面。
唐湖也没用拖多久,加快语速把最后几句文言文翻译完就放他们下课了。
“不是说明天回么?”他站在何年桌边,垂眸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也没能挡住他眼里有光。
何年心情好,支着头看着他,问:“谁说的?”
“你啊。”
“我说的是今天回。”
钟今于撑在桌边微弓着身盯着他眼睛,笑道:“聊天记录还在呢。”
何年:“拿来给我看看。”
钟今还真掏出手机给他看了,他指尖敲了敲那行白色方框里的字:“证据。”
何年看的是顶上那个点,没有任何备注,“哦,我打错字了。”
钟今笑着又弯下了些腰,“行吧,知道你不是在给我惊喜了。课间为什么不叫我?”
何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睡太死了?”
钟今:“你真叫了?”
何年:“叫了,还摇你了,昨晚干什么去了睡这么沉?”
钟今:“以前南城一哥们,半夜十二点找我打游戏。何年,那个护身符你做的么?”
显而易见不是,他只是想逗一逗何年。
何年明显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手成精了么能做成那样,庙里求的,给你和小喧都求了一个。”
钟今听笑了,问:“她的生日礼物?”
“不是,你都有的怎么可能是生日礼物。”
晚上方流喧见到何年时虽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还是可以看出小朋友是开心的,脆生生喊了声“何年哥”。
收到护身符时更开心了,都不拉着钟今了,紧紧跟在何年身侧,也不说话。
他们三人走到车站时广告牌下站着一个短发女人,笑着看着他们。
钟今愣了一下,方流喧己经跑过去了。
“姨妈!”方流喧过去时钟琪弯下腰和她拥抱。
“哎,小喧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些?”她笑道。
“对,六毫米。”方流喧十分自豪地说。
钟琪摸了摸她的头,“真厉害。”
钟今偏头对何年说:“我妈。”
“阿姨好。”何年喊人。
“哎!你好。”钟琪笑起来眉眼都是弯的,看起来十分和善,“小今同学吧?叫什么名字?”
“何年。”
“ 何年。”钟琪重复了一声,随后笑问,“何年呢?”
何年愣了一下,“就是不知道哪一年。”
钟今歪了歪头,却没接着问,而是转头去看钟琪:“你怎么也今天回来了?”
钟琪把被风吹下来的碎发挽到耳后,“科研赶一秒是一秒,见你们当然也要赶一秒是一秒,怎么样,感动吧?”
“感动。”钟今半真不假地点头,“你别跟我说你是坐公交来的。”
钟琪从口袋掏出车钥匙:“大风天的,还不至于。小年你家在哪?我送你吧。”
何年:“谢谢阿姨,不用了,公交来了。”
钟今刚要说话就感觉有人拽了一下他帽子,不重,但他能感觉到。
行吧。
他拍了一下何年肩膀,“明天见。”
“何年哥再见。”方流喧抓着他送的护身朝他摇了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