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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思念·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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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的浓雾笼罩着云间坊,略带浑浊的空气萦绕在人们的鼻间,不急不缓地保持着化学反应。视野外的山野在雾间朦胧,无声的坟墓歪斜地伫立在湿土间。
朝阳初起,清亮的光线迫使陆嘉慕在迷蒙中撑起眼皮。抬手遮挡,细细碎碎的光束在指缝间穿梭,洒在冷俊而又不失慵懒的人妖脸上。风刹起,额间银碎发徐徐扬起。
不可遏制的沉重睡意,陆嘉慕半凝眉,置至额骨间的纤手骤然间滑落,于棉纱丝间没了声息。在混乱朦胧的记忆里摸索,确乎是今乃忙碌。万不情愿撑身临床,胡乱抬手抓了抓银发,凌乱中瞟看消息,炽热的温度可想而知。
烦躁中随手一扔,本是碎裂的声音,却时之良久声息全无。陆嘉慕眯着眼望去,则是闭眼躺平式道:“啊……不想出门……不想工作……我想睡觉……”然应是同其者有感,摸鱼下班才是本身该有的快乐。
依靠在门框的陆煜琪微垂头,嘴角轻轻上扬,无可奈何的笑声带着手机挥动的风声一同表示着陆煜琪对他的理解以及生活的苦涩,“没办法,人不火时拼命要资源,而人火时什么资源都不想接,躺平式心态估计是每个打工人都有的。”
霎时间陆嘉慕空前感到心疲神俱,默默地翻个身,小巧精致的人妖脸埋在松软的皮枕上,左右摩梭。记忆已清醒明了,洁净的窗外雾散云披,没了遮挡的暖阳照耀在单一冷清的房间里,带来一丝生机。
时间随着流水缓缓消融冷淡之日的严寒,身形皆消瘦的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少时,细小坠落的水滴打破宁静,陆嘉慕猛得抬眉,双眸一亮,鲤鱼打挺般心情豁然开朗,“雨期延工,今天不用上班了。”
静观其变的陆煜琪微微一笑,“今天的戏在室内拍摄,不耽误。”
啪!快乐没了!
不愿面对事实的陆嘉慕转身就瘫在陆煜琪身上,眉宇间尽数不情愿,虽一言不发但偶尔透露的悲脸就可明确,人生的大起大落陆嘉慕属实是担待不起。
“呃……陆—嘉—慕—”
陆煜琪眼神中三分同情七分无奈,抬手置至其眉骨间,朝着天花板轻吐一口气,“也不知道你的粉丝看到这样的你作何感想,陆先生你人设崩了啊。”
不仅崩得稀碎,而且和平常在荧幕下的陆嘉慕判若两人,或许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如此,在荧幕下有多规规矩矩,在私下就有多无理取闹。
“……崩人设又怎么了,我宁愿崩人设也不想上班……”
陆嘉慕在陆煜琪怀里嘀嘀咕咕地吐槽,听语气颇像受到了不公平对待而无处申冤的小生。阴云似乎闹了脾气,雨水如泼般倾泻而注,掩盖了世间所有的嘈杂,洗涤了万物的污秽。
“……那就再睡会儿。”
缴械投降的陆煜琪不再为难陆嘉慕,被迫败下阵来,单手搂住他的腰,轻轻一抬,怀中的人儿便顺势搂住他的脖颈。霎时间气氛有些暧昧,虽不是第一次,但两人儿还是禁不住红了脸颊,双目久久无法对视,之间青涩得仿佛有点不真实。
“额咳咳,陆煜琪你先放我下来,我…我自己会回被窝的。”
陆嘉慕轻车熟路松开禁锢,暧昧的气氛转变为两男人之间的尴尬,虽然说在一起两年有余,但也不知是因为世俗的影响还是因为家族影响导致本身的排斥心理,他们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不透风的墙。
最后的早晨在尴尬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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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趣且忙碌的拍戏阶段结束,陆嘉慕如释重负伸了伸腰,跟导演及编剧商量剧本顺带寒暄几句后就匆匆离开了现场。回家的路上眺望远方,灯红酒绿的繁华在陆嘉慕眼中却是一片灰暗,并不是看透人世间的利益众生,而是因为一年前某次手术而导致所有物体在他眼中只能是灰色。
真的有些狼狈,陆嘉慕单手控制着方向盘,无意识间抓了抓固定得有些僵硬的发型,粉饰下是化不开的黑眼圈。他从来不熬夜看剧本或加班,但不知怎的,自从与陆煜琪在一起后,自己就莫名其妙持续不断的失眠,虽然次日清晨依然精气神很足,但昨日的难熬感受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两年为了不让陆煜琪担心,自己并没有提起这件事,当然也没告诉他自己只能看见灰色的事实。细细想来,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好像都与陆煜琪有关,不过陆嘉慕没有多想,只是疲了身子多了麻烦罢了,若这种小事都忍受不了,又怎么有资格在这吃人的社会上立足。
冥想之际,陆嘉慕并没有注意眼前的红绿灯,更没有发现人行道上的一团黑影。因此可想而知,几乎是瞬间的,巨大的撞击声迫使陆嘉慕被拉回现实,缓过神来时一切都晚了。
人行道上渐渐围拥了人群,陆嘉慕待在车里一动不动,大脑仿佛暂时停机,后视镜照射出黑影的身形及遍地的液体。虽然不能分辨红色,但陆嘉慕知道那是血——他撞人了。
说是不慌那是假的,陆嘉慕很想下车把那团黑影送到医院救助,但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名誉,一方面是为了不破坏现场,打120?可行但又觉得不妥。
人群里的人们议论纷纷,杂乱的声音侵蚀着陆嘉慕的理智,脑海里的杂音屏蔽了自身的一切神经系统。他们之间无一人想着报警或打急救电话,更有甚者拿起手机拍视频,丝毫没有顾及那团黑影的生死。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事态越发严重时,也不知是谁报了警且打了急救电话,赶来的警方即刻封锁现场,医护人员将伤者抬进车内进行简单治疗,而陆嘉慕却是有些懵的全身而退,根本没有注意到是什么情况。
人群渐渐作鸟兽散,熙熙攘攘的马路上似乎没人再在意这起交通事故。陆嘉慕心脏上下起伏无法平静,在某处无人地停车后,几乎是刹那间,陆嘉慕双手相交无助地靠在方向盘上,来自心底的罪恶感和不安感几乎要把他吞没——如果此事被爆出,自己的一生就真的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灯红酒绿的城市逐渐恢复黑暗,如往常般没有声息的夜晚,却在此刻彻底压垮陆嘉慕的身心,他无法想象牢狱的生活,更无法想象陆煜琪对自己的失望至极的神情。刹那间,无法抑制的崩溃化作了无声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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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事情意外的没有朝陆嘉慕所想的那般发展,而是石沉大海般了无声息,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陆嘉慕坐在车上思考了很久,不排除是公司解决的,但与之自己将要面临的,是被迫与公司解约,赔偿巨额违约金。
这到也没什么,最难解决的是陆煜琪,自己该怎么跟他解释,又该怎么挽回出现裂痕的感情?自己已经瞒了他很多,要是他顺藤摸瓜将一切掩埋的真相挖掘出来暴露在自己面前,到那时自己又该怎么面对他?
如同惊弓之鸟般的陆嘉慕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回了家,下车的时候他有所犹豫,像被定格了般无法动弹,虽然这是猜测,但保不准会一语成谶,导致无法挽回的场面。
进门的那一刹那,陆嘉慕下意识的躲避,几乎是用跑的回到房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于自身而言没有劫后余生般的快感,只是加重了罪孽感和胡思乱想的惶恐感。陆嘉慕瘫躺在床上,额间细汗连连,气体忽进忽出,虚脱感抽出了浑身力气,无法也不想动弹。
自始至终手机都没有消息,电脑也都没有经纪人电话,似乎都在等陆嘉慕缓过来接受事实,并且陆煜琪到现在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独守空房虽略有轻松,但事情没有解决陆嘉慕始终心不安理不得。
伤者怎么样了?会不会严重?有没有可能会打官司?于陆嘉慕这种公众人物而言,无疑是事业上的一大阻碍,以及是人生永远无法洗去的污秽。
“轰隆!”
天空青云间爆发出一声响雷,陆嘉慕略带诧异侧过头,才发现洁清的窗外早已是暴雨滂沱,但……自己怎么会现在才知道?刚才难道是没注意?
事态摆在陆嘉慕面前,像被审判般避无可避,不可质疑的是他的听觉已经开始受损,未来也有很大可能造成其他感官上不可逆的伤害,这是诅咒吗?可自己的家族里从来就没有请过女巫或女巫不请自来,被人下蛊?算了吧,自己身边都是可信之人,谁会对自己有仇恨而导致做出这么极端的事呢?
自思自想终没个结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陆嘉慕为自身的前途感到严重无望,它就像暗流般悄无声息带走了自己的一切生机,活生生撕裂了自己对未来的所有美好憧憬。不值得了,于此刻于未来,一切办法都显得是那么脆弱不堪,不堪一击。
完全不用怀疑,陆嘉慕的世界观里事业>家庭>爱情,他宁愿失去家庭也不愿丢失事业。雨势再一次惊涛骇浪后便迫使整个云间坊暂时断了电源,刹那间的黑暗彻底笼罩了陆嘉慕纠结的心。
应援灯顺势亮起,昏黄暗雅的灯光照亮了房间每一处角落,幽静的夜晚安抚了每位躁动者的心。不知是必然还是偶然,陆煜琪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陆嘉慕思索良久,终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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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二十四小时,改变了陆嘉慕整个人生轨迹,他从犯罪到入狱都不清楚伤者的情况,只是在绝望与不安中接受了来自法院的审判,也许是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而导致大脑屏蔽死机,连判了几年都没有听清。
值得一提的是陆煜琪从那日早晨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人间蒸发般消失在陆嘉慕与大众的眼中,近来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新闻或消息,所有人却是不慌不乱,心若止水般该怎样怎样。
或许是陆嘉慕自扰乱了心,在狱中浑浑噩噩度过着,气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而本就消瘦的身体也彻底走了形,犹如从棺材里倒出来的行尸走肉,但他的粉丝知其此事后,却是比往常冷静许多,不暴网不私信,静观其变待结果了。
陆嘉慕入狱的事虽人尽皆知,但似乎没有人特别在意,偶尔会问他在狱中的情况,是好是坏他们也不会再多问,就好像被大众淡忘,或成为了无聊时的消遣,这无疑给在狱中的陆嘉慕巨大的打击。
在某次全身检查时,陆嘉慕竟被查出患有精神分裂和焦虑症,这也证实了当初法庭上的异常。陆嘉慕也因此被转移到另一所特殊牢狱,专门治理不同于其他正常犯人的异常者。
无法让陆嘉慕忍受的是陆煜琪对自己的默默无闻,事业早已一败涂地,孤独与焦虑折磨着自己的身心。有些时候他在幻想死亡是什么感觉,有些时候却又随机分裂人格在狱中捣乱,厮杀,据警长的话就是“接受不了事实报复社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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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仁慈的上帝,请原谅我的罪恶,洗涤我的污浊,阿门。”
照耀着克莱因蓝月色的病房里,幼小残缺的身体在洁净的病床上苟延残喘,心脏起搏器就搁置在台桌一旁,而心电图机随时宣判着她的生死。大量的置换器官在容器中有规律的触动,惊心胆颤却又让人滋生怜悯——女孩是幸运的,她活了下来;女孩又是不幸的,她将面临生不如死的生活。
在窗边虔诚祈祷的清朗少年正是陆煜琪,病床上的小女孩于他有重要意义,不,应是对所有人都有重要意义。小女孩静躺在病床上,眼睛半睁半闭,嘴角上扬挂着最清纯的浅笑,气场犹如从深渊里逃出的魔鬼净化成的天使,有幼期的稚气又不失成年后的成熟刚强。
心中的执念让陆煜琪祈祷了一遍又一遍,他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真相,这也是他十几天来一直不愿面对陆嘉慕,他知道自己逃避着,也清楚爱人与朋友间艰难的取舍,“请再给我些时间吧,我如今真的很痛苦。”
祷告得心疲力竭后,陆煜琪才默默回到女孩身边,缓轻地眉额低垂,怜惜地转换目光,欲抬手,却又心有不甘地收回。自女孩住进医院的那刻起,自己便无法让内心平静。车祸时他就在不远处,但他没有选择报警,也没有拨打急救电话,只是默默靠近人群,一眼便认出来朝思暮想的女孩,只是认出的即刻起,女孩便抬进了救护车。
时至今日她终于又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尘封已久的心悸再次掀起万丈狂澜,这种感觉比和陆嘉慕在一起还要强烈,而他也终于认清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原本早已被迫关机的手机在此刻却因剧烈的抖动强制开机了,紧接着一顿杂七杂八的提示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陆煜琪睫眉微凝,虽不悦但依然蹑手蹑脚走到隔音的阳台上,闭上眼点击“一键删除”,自我世界却只是一刻的清静,删除的瞬间也杀出了更多的消息。
此刻烦躁暂时屏蔽了愧疚,陆煜琪看了看手机屏幕,又释然般莞尔一笑,俊丽的脸上扭曲着极为复杂的神情,随手取下看似朴实无华的耳饰,进行眼部识别后放置在书桌上,随即耳饰分解组装,无多余华丽的装饰,陆煜琪随手将碍眼的手机丢入在内。
那是无名氏的类似黑洞的家伙,里面强大的吸力可以将任何事物四分五裂,但里面有种特殊的物质会让其处于生不如死的痛苦处境,是为FBI特务专门研制的,不过自己并不是什么特务,这家伙也是偶然间得到的。
于在里地的手机软趴趴的,似人般极为折磨地扭动身躯,被其逐渐分解,任何因子都被其吞噬,消失殆尽之余爆发出类似行星爆炸的震脑冲击,顷刻却又化为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煜琪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他晃了晃眼,看着眼前的景象不免得发愣,“这是我干的?”来自另一人格鬼魅般的声响:“你可就是当事人啊,你当初可不就是这么对待陆嘉慕吗。”来得真不是时候。
清醒过来的陆煜琪挥挥手,收起那家伙坐在藤椅上,单手撑着额头,闭着眼陷入沉思。无硝烟的战争面对的却是百万大军的进攻,本就羸弱的身心却还要承受万箭穿心般的割痛,惶惶不可终日的折磨,陆煜琪也只能勉强直起身子与之对抗。他知道如果他败了,陆嘉慕回国将要面对可不仅仅是家族危机。
“生物学上说,如果一个人即使没有喷香水对方也能闻到TA的体香说明对方的基因选择了TA;从量子力学上说,如果足够思念一个人,那么TA将进入你的梦境中。我现在似乎不清楚陆嘉慕对我的意义,好像我和他只是被迫待在一起的木偶,所以我也是万不得已出此下策。”
没有什么好震惊的,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能正大光明在一起时,也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现在还要面临的灾难。陆氏家族候选人竞争紧张,陆嘉慕如果不坐牢他就要面临来自家族与网络的被迫死亡,而自己生来就是孤儿没权没势,只能为了陆嘉慕犯罪,车祸是他安排的,但被撞者完全是意外。
“我开始躲避所有的爱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爱才能让我再次去尝试和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