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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好像快要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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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牧驰一直睡到自然醒,头痛一波接一波袭来,四肢也仿佛被拆了又随便拼上,沉重又酸软。
房间里空荡荡的,亮亮不在。窗帘还拉着,空气闷得厉害。他挣扎着坐起来,踉跄走到窗前,一把扯开窗帘。
阳光毫不留情地刺进来,晃得他眼睛一阵发酸,脑袋更昏了。
远处传来滑雪场放的音乐,透过酒店背面的墙壁仍旧隐约可辨,中间夹杂着人声,似乎在举行什么活动,热闹非凡。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还穿着昨晚回来的衣服,外套和裤子都皱巴巴的。他站在窗前发了会儿呆,才慢慢地挪到行李袋边,翻出干净衣服,拖着脚步进了洗手间。
手机估计早没电了,他也不知道现在几点。
等他裹着浴巾走出来,发现他向来不靠谱的室友,竟然记得帮他把手机插上了充电器。
屏幕一亮——十一点整。离下午回程的动车还有大把时间。
按理说,这会儿他应该迅速穿好装备,先去餐厅吃顿午饭,再冲去雪道上狂滑几个小时,顺便拍点素材回来,哪怕只是补点镜头也好。
可他却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牧驰盘着腿坐在床上,一边用毛巾胡乱擦着半干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微信,微博,朋友圈……手指机械地滑动着屏幕,眼神却像没对上焦,什么内容都没真正看进去。
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还是把相机从包里掏了出来。既然醒了,索性出去随便滑滑,顺便拍点照片——不拍点什么,他总觉得这趟算是白来。
群里弹出一条艾特所有人的信息,是白芷发的。他扫了一眼,又退出聊天框,切到滑雪场的小程序。
资产栏下果然多了一张“滑雪季卡”。三个月内无限次入场,不用再买门票,随时都能来。
安熠的男朋友——叫什么来着?他想了想也没想起来。但这人倒挺大方,这么多人的滑雪卡,说送就真送。
他随手拎起床头柜上的半瓶矿泉水,一口气灌完,放下瓶子时打了个嗝,嘴里仍是昨晚残留的酒味。
群聊里又刷出几条新图。
小皮发了一张疯疯摔得四仰八叉的照片,一只雪板摔出去了,被她举在身旁,像展示某种战利品似的。
包总终于转成了一个完整的360°,有人抓拍得恰到好处,甚至把他空中那一瞬狰狞又得意的表情清晰记录下来。摄影师水平不错,让牧驰都忍不住点了个赞。
但群里没有安熠的消息。她没发图,也没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到她的身影。
“早上我叫了他七次,操!”亮亮举着手指发誓,“要不是看他鼻子还在出气,我就报警了。”
牧驰低头看着菜单,最终没点刀削面,选了份咖喱猪排饭,又顺手加了一杯大可乐。
“下周是不是去隔壁泰达滑啊?”疯疯提议,“反正傲龙不是有季卡嘛,随时都能来。”
“对了,安熠她男朋友到底是干嘛的?上午活动我看他上去发言来着。”
牧驰原本漫不经心地扒着饭,听到这句,动作微顿,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可转念一想,自己错过那场活动,似乎也没什么可惜的。
“雪场的老板?”有人猜测。
“雪场只是盛唐旗下一丢丢的小生意,”白芷一边搅着汤一边说,“你们就别瞎猜了,有便宜就先占着呗。”
“他看着比安熠大不少吧?”亮亮说着,拿起牧驰的可乐喝了一口,含糊不清地接着道,“本来以为安熠是富婆,原来是被包——”
话没说完,牧驰一把把可乐夺了回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哎。”亮亮吐了吐舌头,装作无辜,“差点说错话。”
“安安自己也很厉害的好不好,”白芷抬头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对着他比了个中指,“你别因为自己没戏就胡说八道。”
“行行行,”亮亮举起双手,作势抽自己一个嘴巴,“我这张该死的嘴。”
短暂的周末结束,打工人痛不欲生的新一周拉开了帷幕。
牧驰照例到得很早,先处理了几张雪场外道拍的照片——包总的转体动作定格得刚刚好,白芷跳滑的瞬间光影落在她护目镜上,疯疯和小皮的神同步像在拍综艺。
最后,是周六下午的大合照。一群人围着雪地笑成一团,雪板横七竖八地立在背后,阳光洒得照片暖融融的,像是假期的某种纪念章。
这些照片都不难修,牧驰没花太多时间,随手凑了个九宫格发了条朋友圈,又把剩下的照片按名字打包好,发在群里,@了所有人让大家各自认领。
那里面没有安熠的单人照。
不是没机会拍——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前,他不敢。知道之后,他又不想了。
工作用的视频还在渲染,牧驰便点开朋友圈刷了起来。他刚发的那条已经收到了几个人的点赞,看来周一一早摸鱼的同道中人也不在少数。
新消息提示闪着红点,他却先点开了之前收藏的一条朋友圈。
那是一首偶像剧片尾曲,白芷公司新签的艺人陆钦宇演唱的《好像快要忘记》。他记得白芷提过,词曲都是安熠写的,歌词滑动,显示的词曲作者却是安熠的笔名:Annn。
曲风是轻快的小调,旋律里却缠绕着若有若无的暧昧与温柔,像是冬日阳光下融化的冰层,软软地、不动声色地往人心里渗。陆钦宇的嗓音偏低,带着一股少年人压抑情绪的沉稳,让这首本该忧伤但甜美的情歌听起来多了几分不甘和隐忍。
牧驰听着,总觉得这歌更适合一个嗓音干净透亮的女生来唱。旋律里的那点小撒娇、小惆怅,只有女声唱出来才够味。
歌词并不复杂,就算没看过那部剧的分毫,他也大致能猜出剧情走向——陆钦宇演的是男二号,从头到尾都是绿叶,不喧宾夺主,也不曾真正走进谁的心。也许笑过、陪伴过、暧昧过,但终究没有名分、也没结果。
【好像快要忘记,也曾握过你的手,或许我的心情,也和你一样……】
耳机里这句唱完,牧驰指尖轻轻一点,把音量调小了些。窗外的早高峰正喧嚣着挤进城市的每一个空隙,他却像被卡在什么缝隙里动弹不得。
“怎么滑了雪也没精打采的?”午饭时,任小豪夹着块鸡排调侃他。
牧驰低头搅着餐盘里的意面,酱汁早就冷了,搅来搅去也没吃几口,“有点累。”
“小伙子这是有心事啊?”任小豪眯起眼打量他,“不像你啊,以前周末滑雪回来不都贼精神。”
牧驰没接话,只是继续低头吃饭。
他还在想早上那条信息——张若溪发来的。她给他的朋友圈点了赞,还留言道:【这周末一起啊】。
这周末原本就约了亮亮去傲龙旁边的泰达滑雪,新开的公园有不少适合新手的道,是亮亮推荐的。牧驰想了想,把地址发给了张若溪,又问她打算怎么去、准备待几天。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种分散注意力的方式,说得好听是自我调节,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利用。
可他现在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
安熠的脸,她的笑,温柔的嗓音和喘息声,还有那首《好像快要忘记》的旋律,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后来证明,还是加班最见成效。
周三,他和任小豪去了趟天悦,补拍了几个镜头,带着粗剪的视频回到公司。张总看过后态度还算满意,但甲方一如既往地不会通过第一个版本。
“我们回去再丰富一下素材吧。”任小豪说。
“是,片子挺不错的,但总觉得还差点意思。”张闯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扶手上,一副还在思索的样子,“氛围感是有了,但还得再往‘高大上’那边靠一靠。我们产品毕竟是高科技,画面得撑得住。”
牧驰点点头,拔掉转接头,把张总的意见简要记了下来。
昨晚他干到凌晨三点多,今早靠两杯美式勉强续命,此刻整个人正处于一种“激情燃烧后的空壳状态”,既清醒又迟钝。
正要起身收拾电脑,张闯忽然出声叫住他:“小驰啊,听若溪说,你们这周末要去崇礼滑雪?”
牧驰顿了一下,刻意补充道:“嗯,挺多人一起的,不是我单独跟她去。”
张闯笑了笑,手指点了点他,语气不紧不慢:“哎哟,我还没说什么呢。”
一旁的任小豪也笑:“张总您这还没说什么啊,刚才那眼神,就差把‘别打我姑娘的主意’写脸上了。”
“孩子的事我也管不了啊。”张闯轻叹一声,语气倒是没有什么火气,转头又对牧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怎么过去。要不要我安排司机送一趟?”
牧驰和张若溪最终还是选了高铁。从北京到崇礼的车次不少,车站出来打车也方便。看得出来,张若溪似乎特别想摆脱她那位“老父亲”的监管,一路上的行程安排都干净利落,像在无声地跟张闯较劲。
但牧驰也慢慢发现,她并不是那种只会闹情绪的富家千金。她挺独立的——背着雪具包,拉着行李箱,步伐不急不缓,却始终能紧跟他的节奏。
刚上车没多久,张若溪便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本书。
“你什么眼神啊?”她注意到牧驰看她的表情,挑眉问道。
牧驰坐在靠走道的位置,忍不住笑了。
“嫌我太装了?”她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挂着笑意。
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封面是乔戈里峰,英文原版,字还不小:“不是,就是……这书讲什么的?”
他凑过去看了眼标题,努力辨认:“《征服世界之巅》?”
“嗯。”她语气自然,没刻意炫耀,“主角叫巴吉尔,一个极限运动员,从乔戈里峰速降过两次,后来好像还出了纪录片,你感兴趣可以看看。”
牧驰吹了声口哨:“听着挺狠的。你不会打算搞极限运动吧?”
“怎么,不行啊?”张若溪合上书,抬眼看他,“我还挺想去攀一次冰。”
牧驰一时语塞。他还不了解张若溪的水平,单就他自己还有滑雪群里的那帮人,最多称得上爱好者,距离专业运动员还差十万八千里,更别说极限运动的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