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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all me again ...

  •   这观点倒挺新奇的,易陈玄挑挑眉,把身体重心移到身体另一侧,示意他继续。
      “那这一切就很好解释了,”谢不聿低了低头,嘴角划出一个像是冷笑的弧度,“观世音的人类原身被蛊惑后化为诡物,又被软禁在这里;它诞生一定有其意义,但在原计划里肯定不包含这座观音堂。”
      或许是原身的意志仍然存在,成形的诡物最终改造了这座观音堂,把这里变成它“济世”的场所,于是就有了他们现在看到的荒诞景象……
      “一个诡物开起了救世的观音堂,鬼怪之物却以神明之姿掌管凡人荣枯。”谢不聿抬起手,目光疏离,沿着指间的光线滑落。

      易陈玄身体微微前倾,是一个感兴趣的姿势:“你认为它保留了多少人类的神智?”
      “非要下定论的话,我不认为它保留了任何。”
      风南忍不住开口:“但是它现在的行为明显有人化的趋向,难道观世音没有任何一点作为人类的意识吗?”
      “你还记得之前你自己推出的结论吗,风南?”谢不聿移动眼珠望向他。
      在这座光线不佳的古庙里,谢不聿坐在角落阴影中,一身只有黑白色调,模样简直和那些泥塑掉漆的神像相差无几。
      风南被吓得噤声,以为是他太笨把长官蠢死了,就见易陈玄身体前倾,最后伸出手在谢不聿面前的桌上轻轻叩了叩,一瞬间打破凝滞的氛围。
      “看看你,把别人吓到了。”他语气随意,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横在谢不聿面前的手指微曲。谢不聿眼珠又一动,流露出一点疑惑。
      他歪着脑袋,少见地有些迟缓,往外吐字:“我刚刚似乎没有说什么重话。”
      “那就是你长得太吓人了,长官。”易陈玄往后一靠,喉管里窜出几声低沉的笑意。
      谢不聿瞥了他一眼,确认这人又在发神经,继续对着风南说:“正常情况下我不会对身边人做出什么,再强调一次,不要因为身份差距害怕我,风南。”
      对方飞快地点点头后他继续未完的话题,有意把语气放柔和了些。
      “单人人降诡物的先决条件是精神紊乱,在成为诡物之前它就已经丧失了所有属于人类的神智,成为诡物后最多只有一丝当时令它疯魔的执念在支撑而已。”
      所以它身上不可能有任何能被称为“人性”的东西,即使看上去再像人,也只是形似而已。
      偌大一个观音堂,背后的操盘手甚至根本不是个能自主思考的人类,所谓的观世音邪性得和慈悲不沾一点边,真是荒唐。

      讨论很快结束,目前的情报仍然不算充分,只能大概推断出这件事的发展过程,但不清楚任何相关细节。
      背后的势力仍然缺位,观世音的原身毫无踪迹,最后可能牵扯出的巨大关系网不言而喻,但那一切都要等到把这里摧毁才能调查。风南暂时不需要接触这些,谢不聿本来想去单独找一趟易陈玄,没想到对方主动找了过来。
      他们正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观音堂的人在不久前就通知了他们去吃晚饭,易陈玄主动上前几步,走到谢不聿身边,和风南拉开距离。
      “好久没吃过华国菜了,希望这里的食堂能不比研究所的差。”易陈玄自觉这个话题开启得有点不好,但也懒得再多琢磨,反正不管说什么谢不聿下一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面色有点苍白,声音却依旧低沉平稳,谢不聿因此没注意到他状态不对,只在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荒诞感。
      食堂这个词的烟火气息太重,他以前完全没设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诡物空间里吃食堂……太荒谬了不是吗?更何况他身边还是易陈玄。
      “别没话找话。”他淡淡回复。
      怎么又是没话找话,重逢之后他听到这句话的次数是否有点多了?易陈玄很听话地立刻进入正题:“你觉得观世音背后可能有那些人的势力吗?”
      “那些人指的是谁,他们都清楚,诡物的性质注定了围绕其的势力不可能完全光明。长期以来,国际范围内对诡物的秘密探索延伸出了无数灰色地带,虽然那大部分是公安的事,他们只需要到最后关头去砍人就好了。
      “可能性很大。”对他,谢不聿的话一向简洁,“观世音肯定和他们做了交易,等到把这里摧毁,就会显现出初步端倪。”
      但在那之后随即而来的到底是真相还是更大的危机,就不得而知了。他们都能嗅到阴谋的味道,知道这一个史无前例的诡物只不过是一连串麻烦的开头,恰如一滴落在纸面的墨水。
      易陈玄偏头看着谢不聿的侧脸,过了会儿“嗯哼”一声。
      他清晰感知到了谢不聿话语里的微妙戾气:这个人大概是生气了,为观世音的草菅人命。

      观音堂的食堂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都是最常见的家常菜。风南眼睁睁看到后厨里有几个就是白天他聊过天的大妈大爷,碗里的辣椒炒肉都多了几分亲切感。
      荒谬……太荒谬了,风南感觉自己像只端着碗的黄色土狗,身边坐着易陈玄谢不聿两位执行使大佬,三人心平气和地坐在一个诡物空间的食堂里吃饭,还有个大妈问谢不聿有没有对象,被冷淡拒绝回复后又转头问起了易陈玄。
      “我没有对象啊,也不打算找。”易陈玄笑眯眯地回,似乎对这种局面还挺游刃有余。他好像还有个没说出的下半句,但最终被吞了回去。
      太其乐融融了,好诡异……好诡异!风南脑袋一缩继续干饭,反正尴尬的也不是他!
      谢不聿好像没什么食欲,很快就坐在一旁自己发呆,目光望向观世音的方向,眼睛过很久才眨一下。他静静待着的时候浑身看不出一点情绪,还有种莫名其妙的非人感,仿佛这个人已经抹去了任何不必要的情绪,只剩下一具精密运转的躯壳。
      易陈玄似乎也有哪里不舒服,微微皱着眉,托腮望向谢不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和那人比起来他生动得多,眼中若有所思的意味很明显,还藏着一点微弱的冰冷,似乎在为什么散发着暴戾。
      风南继续埋头干饭,捏着筷子伺机而动,眼中只有对食物的纯粹渴望。
      是夜,一夜平静。

      *

      易陈玄偷听到的两个少年并没说计划的具体时间,但大概不会等待太久,他们不能直接大喇喇守在观世音旁边,便决定在概率最大的第二天在必经之路上蹲点。
      “观世音不是一直秉持救人原则吗,它会同意那个人的要求吗?”风南叉着腰站在一边,左扭扭右扭扭活动身体,随便找了个话题打发时间。
      谢不聿昨晚好像没睡好,靠在门廊的廊柱上半闭着眼睛养神:“他们能如此草率地定下计划,多半也对观世音有一定了解。”
      归根到底,统治观世音思想的是它体内的执念,但并不能确定它如今的想法到底如何。能救人者亦能杀人,与其说它在治愈人们的疾病,不如说它只是完全剥夺了生命的支配权。
      今天天气非常不错,能见度很高,阳光明亮,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微末的铃声,谢不聿偏过头捕捉到那点动静,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很快又是一声铃音,这次距离似乎一下子近了很多,三人皆偏头望去,就看见拐角处慢悠悠晃出几个人影。
      他们被肩上重物微微压弯了身体,那副漆黑的棺材随他们步伐晃动着,在阳光下泛着不详的光。

      易陈玄瞳孔骤缩,立刻联想到他们正在蹲守的人。他先伸手一把捂住要下意识大喊我靠的风南的嘴,沉下声问谢不聿:“怎么这么快?”
      现在的时间并不算晚,死亡极有可能发生在昨晚夜间。
      “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你看见的那两个人。”谢不聿摇了摇头,皱起的眉峰说明他也没预料到情况。
      棺材还在缓缓前进,很快就要到他们面前。这不像是送葬的队伍,只有四个人前后抬棺,也没有任何纸钱之类的物品,一行人拐过弯,终于露出被遮在高大棺材后的那个盲眼女孩。
      易陈玄:“就是她。”
      棺材里面的人大概确定了,但新的疑点接踵而至。
      现代城市里用棺材的很少了,观音堂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埋葬死者?那个少年又是怎么死的?
      “不对,”谢不聿喃喃出声,“太轻了。”
      这么大的棺材,四个人抬未免也抬得太轻松了。
      “里面没东西。”易陈玄低声。

      抬棺行列如一只被砍下的巨大蛇头,缓缓挪到他们眼前,易陈玄抢先上前一步,装出恰到好处的惊愕,问领头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死了?”他嘴唇微颤,脸色苍白,好像还有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观世音不是承诺会拯救我们所有人吗?
      风南已经恢复镇静了,瞅瞅他又瞅瞅谢不聿,发现长官果然在为此人的演技冷笑。
      领头人打量了易陈玄两眼,认出是新来的,呲着白牙一笑:“新来的吧,别紧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人是不想活了,请观世音帮了个忙。”
      队伍末尾的盲眼少女极快地抬了下头,似乎是想看他一眼但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看不见,很快又低了下去。她昨日脸上的恶毒荡然无存,此刻只有恰到好处的哀伤与迷茫。
      易陈玄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她一眼,嘴上继续套话:“好不容易活下来怎么还想着死呢?里面的人多少岁了,糊涂啊。”
      “这我们哪知道,今天一去棺材已经放好了,里面是谁我们也不知道啊。”
      看样子这事还不是第一次发生啊,流程挺熟?易陈玄微眯起眼。
      领头人站得有些累了,掂了掂棺材换了个受力角度,易陈玄立刻抓紧时机:“哥几个辛苦了,这棺材看着可不轻。”
      领头人“嗐”一声:“还好还好,观世音把人的累赘都去掉了,里面剩的就是点灵魂,轻得很。死了之后人不就那一点,还重不过几摞钱呢。”
      灵魂个鬼,易陈玄腹诽,还不如直接说里面是骨灰。

      谢不聿若有所思地目送棺材走远,才把目光放回到易陈玄身上。
      “之前的自焚和这次的火化大概性质相同,问题在于,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果是单纯被火烧死,近似于之前发现的自焚案例,那么意味着观世音有随意处决救助过的人的能力,他们毫无疑问会非常危险;
      但谢不聿更倾向于观世音只是加速了死者生前的病症,在人死后再通过焚化这一手段完成具有象征意义的超脱。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于抽去的是精神创伤的他们来说,观世音的进攻手段大概也在于精神层面。
      在诡物空间里,肉|体上受到伤害实际上危险度远比精神受创小,在这里遭受的一切都会在回到现实后反映在精神层面,也即意味着精神的创伤会在现实中变本加厉地回报。
      记忆紊乱,性格大变,幻视幻听,躯体化症状,精神疾病,乃至彻底疯癫,直接暴死,人类能在精神上感受到的痛苦并不比肉|体小。
      无论是哪种猜测,观世音都约等于把受治者的命直接攥在手里,就像抓住一个个没绑口的气球,只要它松手,生命就会立刻泄露干瘪。
      “它为什么会选择棺材,让别人看到不会动摇人心吗?”风南问。
      易陈玄语气悠悠二不着调的:“说不定就是故意给我们看的呢。你猜它发现我们没?”
      风南一惊,谢不聿立刻出声。
      “不能再拖了。”他轻轻呼了口气,眼神很冷,“风南出去通风报信,准备开始最终行动。”

      这个最终行动当时定得很随意,有执行使出动不需要什么额外战力支援,到时候大概先让最没用的风南假借回家之由溜出去报告情况,研究所那边安排后勤医疗队准备收容观音堂里的绝症病人,剩下的就交给执行使出手清缴就解决了。
      当然,能找到有用的档案最好,但在诡物空间里一般很少能有什么东西留存。之前的研究表明,人降诡物空间中,除非那件物品在诡物降临之前就存在,否则都会随诡物消逝消失不见。
      “记得出去之后报坐标,帮助组织部定位。”风南临行前谢不聿习惯性不放心手下人,嘱咐完又转头看易陈玄。
      “你这次出任务只是挂个名头,主要还是我来负责,真的不打算现在离开明哲保身吗?”
      观世音的攻击有可能会针对精神,易陈玄现在本就脑子有问题还失忆,再被打击指不定要变成什么傻子。作为执行使如果在此时失手,虽不至于被革职,但不好说上面会压下来什么命令。
      谢不聿为全体执行使的颜面着想,诚恳提出建议,虽然夹带了一点阴阳怪气。
      易陈玄没动:“长官,你明知道我会怎么回答,刻意问出来是故意的?”
      风南见状不妙,赶紧告了别开溜,二人都向他一望,暂时撇下针锋相对各说了两句注意安全。
      “是口头免责协议,”谢不聿眼尾刀锋一样,眼珠子滚过来剜了易陈玄一眼,“免得到时候我要担负不必要责任。”
      “那希望你录了音。”易陈玄笑着往墙上一靠,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

      风南成功告假离开了,计划中这个环节有五十分钟提供容错,谢不聿回了房休息,准备五十分钟后出门砍怪。
      乍然只剩下两人有些古怪,还好客房有两间,隔着扇门不至于不自在。他回了房,准备静心消磨过这几十分钟。
      谢不聿这边坐着在纸上写写画画打发时间,那边易陈玄忽然在门外笃笃叩了两声。
      “什么事?”谢不聿习惯性回答,而后才抬起眼,没有一点放他进来的意思。
      易陈玄模糊的笑声在门外响起:“一定要让我在门外和你说话吗?放我进去啊,长官。”
      谢不聿觉得头疼,他就知道这人不管失没失忆谈没谈恋爱都一样的不着调,这人是否忘记了他是他恨得要死的前男友?闭门一谈简直像密室杀人。
      所以他毫不留情地下了判词:“离开再说,现在闭嘴。”
      门外静了一瞬,片刻后易陈玄轻声又叫了他一下,这次叫的是全名,“谢不聿”。
      谢不聿眼皮一跳,抿起唇想这人难道是失忆后遗症又犯了?别等会他去开门又泰山压顶倒他怀里,这次谢不聿绝对会果断松手,反正也摔不死。
      “谢不聿。”易陈玄轻声,“我当年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这几天我又断断续续想起些零散的记忆。”门外易陈玄低了低头,“说实话,刚开始听说我是你前男友的时候,我一度以为那是曾经的某个任务需要,毕竟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他们当年可是死对头,研究所内公认的政见不合,个人性格也大相径庭,精神内核相异的两个人价值观也相异,这样的爱情怎么会从无到有?
      谢不聿静静听着。他小指一叩一叩桌面,垂着眸,遏制下想一刀把门劈开的冲动。
      忍了一会儿他终于低低嗤笑一声:“这我怎么知道,易陈玄。当年是你追的我。”
      “都成年人了,过去的就该放下,你也要紧抓着不放手吗?”
      不该提的事就别提,想起的事就嚼碎了咽下去,多余的情感自己按捺,过去的境况怎可复现。
      失个忆双商一起降低,谢不聿真想给他一巴掌把他打清醒。
      “不,长官,我只是在想,”易陈玄又出声了,似乎忽然转换了个话题,之前话语里隐约的情绪荡然无存,“如果观世音能读到我失忆带来的迷惘,是否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带来痛苦?”
      门里谢不聿的声音像鬼影一样飘摇:“所以我之前直接让你滚啊,现在后悔了?”
      易陈玄倚在门上笑了一声,眼神寥落着,几乎要在门扇上烧个洞出来。现在跑来跟谢不聿说这些果然是要没皮没脸存心气他,但也没办法,来观音堂两天他脑子里的记忆越来越多,大概是因为沾染了诡物恢复得快。
      他再怎么状态不好也算个执行使,能根据经验评判诡物等级,这两天后遗症发作得久,一直头疼,他看自己这样子大概也能猜到观世音有多难对付。
      之前观世音问诊时他靠失忆搪塞了过去,但谢不聿身体绝对没什么毛病,他又是从哪里来的痛苦去应付观世音的呢?
      自己的回归对他造成了很大影响,而谢不聿那性子又向来隐藏情绪,他有点担心,但又迷茫于该怎么说出口。
      二十四岁的他还是个敢想敢做的性子,但如今的他面对一段毫无印象的存在过的感情,当年那团炽热除了闷在胸腔里撞得心口发疼,并没能给他带来一个好的应对主意。
      他摸不清自己对谢不聿到底抱怎样的感情,说爱未免是笑话,说不爱,那些一眼晃过的温软记忆带来的阵阵抽痛又算什么?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相爱,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手,面对谢不聿,他一无所知,万分迷茫。他忘记了很多,好像也不情不愿地丢下了什么。
      “观世音的精神攻击不容小觑,你要多小心。”易陈玄干巴巴地憋出一句,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到时候管好你自己就是对我的最大帮助了,”谢不聿的声音突然隔得很近,好像就在门后,他隔着门在易陈玄耳边轻轻一叩,“亲爱的。”
      长官用这个称呼准没好事,他这是在提醒我别被回忆感染情绪呢。易陈玄弯弯唇,眼角烟似的淌下一点柔和,他曲起手指叩了回去,像在说“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call me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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