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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8国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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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杯车在湖北界碑处抛锚时,李之心正对着后视镜补染发根。染发膏辛辣的化学气味混着车载香薰——那瓶山寨"祖马龙"是上周婚庆现场抽奖得的二等奖——熏得周子羽太阳穴突突直跳。仪表盘上粘着的流氓兔摇头晃脑,兔耳朵上还挂着去年七夕小雯系的红丝带,此刻正随着车身的震颤跳着机械舞。
"往右打轮!"李之心拍打车门,镶满水钻的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声响,"看见那个穿JK制服扛三脚架的没?当代徒步西天取经的唐三藏啊!"他脖子上那串包浆的星月菩提甩到周子羽脸上,带着庙会地摊特有的廉价香火味。
服务区便利店门口,扎双马尾的姑娘正把自热火锅垒进行李车,粉红色假发上别着的运动相机活像蜘蛛复眼。她背后"徒步西藏"的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仔细看竟是某婚庆公司的废弃幕布改的,金线绣的"永结同心"被涂改成"永不停蹄"。
"老铁们,前方发现野生徒步主播!"李之心抄起自拍杆就要下车,鞋跟上粘着的亮片簌簌掉落,"咱们去给她整点节目效果..."话音未落,便利店玻璃门炸开,五个穿工装裤的卡车司机涌出来,领头的光头大哥胸前的弥勒佛纹身还在反光,手里晃着的藿香正气水瓶上贴着"再来一瓶"的兑奖标签。这是'暴走卡车联盟'的入会仪式——输家得喝光三瓶藿香正气水,再用荧光贴纸把车头改成Hello Kitty。上周刚有个新手被逼着贴满'猛男粉'钻,结果在服务区被交警当非法改装扣了车。
"愿赌服输!"光头扯着嗓子吼,唾沫星子喷到李之心的豹纹衬衫上,"说好贴不完水钻就喝三瓶!"他身后那辆擎天柱卡车挂满七彩跑马灯,驾驶室门上未完工的Hello Kitty水钻图案活像被猫抓过的脸,粉色蝴蝶结歪成滑稽的八字眉。
周子羽这才注意到,卡车轮毂上粘着去年流行的"渣男语录"贴纸,油箱盖还被改装成小猪存钱罐。穿JK的姑娘竟然拽住他袖口:"大叔你带美工刀了吗?"她指甲盖上的小樱花贴纸已经斑驳,手腕缠着的医用胶布写着"DAY 72"。
"叫谁大叔呢?"李之心挤过来亮出二维码,手机壳上的LED灯拼成"单身可撩","扫码进粉丝群打八折,包教包会祖传贴钻手艺..."他边说边从裤兜掏出个电钻,钻头上还沾着上周给婚庆拱门镶假水晶的胶水。
夕阳西沉时,周子羽蹲在卡车轮胎旁数水钻。七百八十三颗粉色AB钻在沥青地面闪烁,像撒了一地冰糖渣。小樱花鼻尖沾着背胶,正把最后几颗钻拼成猫胡须,运动相机突然报警——内存卡里塞满了318国道的云朵延时摄影。
"时间到!"光头司机按下秒表,表带是用摩托车链条改的,"还差二十颗!"他晃着藿香正气水逼近姑娘,瓶身上"治脚气"的字样被指甲油涂改成"治傻逼"。小樱花抓起李之心的假发片当抹布,擦净最后一块车漆:"您老花眼了吧?这不齐活儿吗?"
"等等!"李之心掀开车门,裤腰上别着的唢呐穗子扫过周子羽的耳朵,"家人们看好了!"他掏出唢呐抵在瓶口,《好汉歌》的旋律混着药水咕嘟声灌进直播间。小樱花趁机把最后几颗钻拍上车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Hello Kitty的蝴蝶结在暮色中流光溢彩,歪掉的猫耳朵恰好遮住"道路运输证"过期的日期。
"你他妈玩阴的!"光头要抢手机,李之心却把镜头转向他油光发亮的天灵盖:"老铁们关注不迷路,明天直播给卡车上镶施华洛世奇..."话音未落,卡车的七彩跑马灯忽然短路,在夜幕中炸出串火星,吓得便利店老板娘把"充电宝自助站"的牌子翻成了"暂停营业"。
回程时金杯车多了个乘客。小樱花蜷在后座啃压缩饼干,包装袋上印着"高原特供"的字样被圆珠笔改成"特工口粮"。行李车上的运动相机仍在录像,镜头里闪过李之心偷偷往卡车油箱里倒金纺柔顺剂的残影——说是要帮Hello Kitty洗去尘埃。
"大叔你真是殡葬师?"小樱花探头,发梢的草莓味洗发水混着车载香薰,酿出诡异的果香,"那你会给宠物念往生咒吗?"她背包震动,掉出个宠物自动喂食器,定时播放的"开饭啦"语音惊得橘猫炸毛。
周子羽差点把方向盘拧下来。后视镜里,姑娘正从背包掏出个褪色的宠物项圈,金属铭牌在月光下泛着柔光:"这是阿牧的,导盲犬,陪我走过川藏线。"她手腕内侧的晒痕勾勒出手表形状,"它走的那天..."话没说完,项圈响起电子音:"前方五百米有厕所",吓得李之心把唢呐戳进了奶茶杯。
突如其来的花瓣雨打断了回忆。空调出风口喷出玫瑰的瞬间,周子羽仿佛被按进三年前的婚礼现场。那时他刚贷款买下这辆二手金杯,小雯抱着淘宝买的仿真花束钻进车厢,结果被铁丝划破了婚纱裙摆。两人在4S店门口用502胶水粘花时,李之心正对着婚车上的百年好合贴纸直播卖车厘子。
"卧槽这车会吐花!"李之心抓了把花瓣嗅嗅,指甲缝里的染发膏给玫瑰添了缕蓝调,"你小子挺会玩啊!上次给新人策划的花瓣雨,用的还是殡仪馆淘汰的纸钱粉碎机..."他突然噤声,因为看见周子羽摸出张泛黄的维修单,边缘还粘着干涸的奶茶渍。
暗红色天幕下,金杯车停靠在废弃加油站。周子羽借着手机灯光整理骨灰罐,发现"巧克力·2019-2024"的罐子裂了条缝——昨天当暖手宝捂太久了。橘猫不知从哪拖来半截加油管,正试图把阿牧的项圈改造成自动投食器。小樱花的睡袋堆在角落,导盲犬项圈安静地躺在一包暖宝宝上,暖宝宝背面用眉笔写着:"D72,距拉萨还有1386个电线杆。"
"这姑娘..."周子羽摩挲着项圈磨损的皮质,想起上周处理的牧羊犬葬礼。那位盲人按摩师把导盲犬的骨灰混进陶土,烧成了枚铃铛,铃舌是狗狗生前最爱的磨牙棒。此刻加油站的残破招牌在风中摇晃,发出相似的叮当声。
李之心的鼾声变成《天鹅湖》的咏叹调,睡梦中还在抽搐的脚尖勾起半瓶藿香正气水。橘猫趁机把水钻贴满他的豹纹衬衫,在月光下拼出"大冤种"三个字。周子羽摸出响片按了下,清脆的"咔嗒"声惊飞了充电桩上的麻雀,它们爪子里还抓着从骨灰罐里掉出来的宠物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