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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招魂服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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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像潮水一样褪去又漫上来。
祁诺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体像被人拆解又随便重组了回去。
肌肉酸软,脑袋里嗡成了一团乱麻。
……他晕过去了?
祁诺试图回忆战斗后的事,却发现记忆像断裂的磁带,一片空白。
他勉强撑起身,胃里一阵翻腾,几乎立刻发出了“咕噜”的抗议声。
“……”
祁诺恍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他还没吃晚饭。
从林凡的饭局出来就被巴克巴克追着打,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谁能想到,自己不是被打晕的,竟是被饿晕的。
祁诺摸过手机一看,快凌晨一点了。
他狼狈起身,一路跌跌撞撞走到门边,准备冲进厨房把那二十六包泡面一次性消灭掉。
门一打开,他就愣住了。
厨房里亮着灯,锅盖轻轻跳动着,腾起的热气混着香味直扑而来。
而站在灶台前的那人……
赫尔墨斯正背对着他,松散的灰色毛衣袖口卷到手肘,一只手握着锅铲,另一手慢条斯理地调着料包,动作自然得就像这是他家。
“……你怎么在这?”祁诺声音干涩地问。
赫尔墨斯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晕倒在地,嘴里念着‘泡面’,我猜这是你的遗愿。”
他的平静地近乎一本正经,甚至还帅气地往锅里打了个鸡蛋。
祁诺扶额,一时不知该吐槽谁。
这人到底是来监察他的,还是来生活入侵的?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祁诺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慢吞吞地走到门前,打开门,果然——
林凡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袋子,脸色疲惫,神情带着几分犹豫与歉意。
“祁诺……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来道歉,真的。”
他说得坦率,却又太过克制,像是提前在脑中推演了十遍,才拿出这份“刚刚好”的诚意。
祁诺一时间语塞,正琢磨要不要让对方进来坐一下,后背却突然一热。
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搭上了他肩膀,掌心温热,带着一点不容抗拒的掌控力。
赫尔墨斯已经走到他身后,另一只手抬起,轻轻将祁诺的脸掰向自己,眼神懒洋洋的,却近得过分。
“刚刚不是吵着要吃东西,现在又不饿了吗?”他低声说,呼吸轻擦过祁诺耳侧。
祁诺的脑袋“嗡”地炸开,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他猛地挣开,脚步一乱,险些撞到门框。
赫尔墨斯动作极快,轻而易举地托住了他的腰。
“你、你干嘛呢?”祁诺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咬牙问道。
赫尔墨斯握着腰的手又紧了紧,一脸无辜:“只是替你表达‘目前不想社交’的意愿。”
他说着,缓缓看向林凡。
那一眼冷得彻骨,如同神明俯视一个妄图越界的蝼蚁。
林凡的笑容顿了一瞬,眼底的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掐灭了。
而赫尔墨斯仿佛全然未觉,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抬起手,动作优雅得像在递一朵花,指尖朝祁诺泛红的耳尖靠去。
祁诺猛地回神,下意识反应,一口咬住了那根手指。
赫尔墨斯动作一滞,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挑眉,笑出了声。
那笑意不带半点恼意,反而像是被某种神秘趣味取悦了。
“哦?”他声音低哑,“反应倒是挺快。”
祁诺咬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口,手忙脚乱地扯开话题:“泡、泡面要糊了!”
说完转身就跑,脚步急促得像在逃命。
门口一下陷入死寂。
林凡看着祁诺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还站在门边的赫尔墨斯,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祁诺重新回到客厅,脑子还有些乱。
他下意识望向厨房,灶台上的火刚刚熄灭。
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正静静地摆在餐桌上,面条柔软弹滑,蛋黄刚好凝成流心,连葱花都切得均匀漂亮。
碗边,还整整齐齐放着一双筷子。
祁诺怔了一下,心口像被轻轻敲了一下。
他走过去,低头看着那碗泡面,忽然生出一种微妙的熟悉之感。
不是对食物,而是对某种更遥远的东西。
像是某个梦里,某个被时间吞噬的片段。
曾经,也有人这样为他煮过一碗面。
可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谁,也记不起那到底是梦,还是某段被时间偷走的记忆。
祁诺站了几秒,最终没再深究,只默默坐下,拿起筷子。
汤是热的,蛋黄刚刚好,连面都没坨。
看着比他自己煮的还要好。
祁诺正要埋头吃面,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后背一僵,还没回头,就听见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慢慢吃,你的泡面库存还够支撑一次小型饥荒。”
赫尔墨斯站在他身后,语气不咸不淡,像是在随口打趣。
筷子上的面差点没哧溜到桌上,祁诺心中那点微妙的感受瞬间烟消云散。
暗自腹诽:神棍就是神棍,煮个泡面都要摆出救世主派头……哼哼哼……本尊誓死不为一碗凡间泡面低头——
三分钟后,抱碗沉思:……这就是神祇的力量吗?
赫尔墨斯低笑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倚靠在门边。
似乎在看他,又不仅仅是在看他。
祁诺的头越垂越低。
他简直想把整张脸埋进碗里。
那道目光过分直白,像能将他的所有情绪翻出来,暴晒在烈日之下。
*
这之后的几天,祁诺过得相当奇怪。
首先是赫尔墨斯,那个自称“监察神明”的家伙,莫名其妙人间蒸发了。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甚至没有丢下一句高贵的嘲讽。
就好像系统更新完毕,把他这个NPC顺手清除了。
祁诺尝试用他那点可怜的权限给赫尔墨斯发了几条消息。
【哎呀,原来神职也有年假啊?】
【赫总?】
【出来吃火锅,你请。】
【不来的话,就请解释清楚,为什么突然失踪。】
【你不是说我是“命运不稳定个体”吗?你这态度像是放弃治疗了啊???】
【你现在回消息还来得及保住一个小天才bug哦】
毫无回应。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该点个招魂服务。
再找人画个赫尔墨斯的Q版小像,供起来磕三炷香,看能不能把神棍炸出来。
“再乖一点,再虔诚一点…我就破例显个灵。”
赫尔墨斯看着系统界面,唇角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笑。
此刻的他,正站在现实世界与某个不该存在的坐标交界处,像个上班打卡的老员工,只不过打的是宇宙的卡。
命运纺线厅,传说中“系统上层”的决策空间,也叫“程序修补间”(民间说法)。
地面是不存在的,天花板也是不存在的。
唯一真实的东西,是那些盘绕在虚空中的命运金线,闪烁着令人焦躁的冷色光。
三位命运女神坐在中央,各持纺锤。
没有眼神交流,也没有任何情绪,唯有电子金线在她们手指之间滑动,而时间与命运仿佛仅仅是一种正在编织的演算法。
“赫尔墨斯。”她们同时开口。
“嗯哼。”
赫尔墨斯一如既往,磁性的声音像是刚从威士忌酒杯里飘出来的。
“你所监察的祁诺个体,异常正在扩大。”
“哦?他总是很异常。”
赫尔墨斯耸肩,语气懒散,“比如他昨天穿了双蓝白配色的袜子,还试图说服自己那叫‘命运和谐’。”
三位女神无视了他的调侃。
“我们已经确定,他不是系统内生成,也非现有逻辑链归属。他的灵魂数据存在溢出,并激活了部分封印协议。”
“……封印?”赫尔墨斯眼角微挑。
“他像是……某种被遗忘在系统之外的锚点,用来监测某些我们不愿面对的变量。”克洛托语速机械,“他可能不是被选中,而是被遗留。”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赫尔墨斯难得没插嘴。
“建议予以清除。”
赫尔墨斯缓缓走到命运之线前,指尖轻触那一缕微微颤动的金丝,像是在感受某种尚未命名的律动。
他没有抬头,声音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位女神耳中。
“你们说他异常,是某种观测锚点…”
他轻轻笑了一声,几不可闻。
“可我始终好奇,你们究竟在评判什么?”
他终于抬眸,眼神澄澈,语气却冷得像要穿透命运层级本身。
“你们先是任由系统执行惩戒,让他承受‘天谴’之苦,现在又想靠‘清除’来抹杀他的存在,这更像是在清理一段读不懂的代码,而不是命运的判断。你们不是在裁决,而是在恐惧未知。”
阿特洛波斯声音冰冷,“他此刻的存在,就足以扰乱结构。”
“他的异能已能触碰到不可见层级。”
“他是可能让系统……产生自我怀疑的‘漏洞’,是潜在的异化风险……”
赫尔墨斯沉默良久。
三位女神在说话,他却像听见另一套更深层的规则在流动。
然后他笑了。
那个一贯温和无害的笑,带着天生属于信使的模糊立场。
“你们说了很多,只可惜,我始终没明白。”
“祁诺的命运权限移交的那一天……你们似乎就决定不再插手。”
克洛托垂眸,纤指轻轻拨动那缕尚未定型的金线,语气却没有丝毫温度:
“命运从不会留多余的注脚,赫尔墨斯。祁诺的章节,原本已到落幕。”
赫尔墨斯抬眸,眼神如寒光裹着金箔。
“是吗?可惜我不这么认为。这不是落幕,而是开场。”他缓缓道,“我的判断是继续监察,直到我亲自确认,他究竟是观测锚点,还是……更有趣的变数。”
阿特洛波斯缓缓从座位上起身,纤长的指尖掠过手中的银剪,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精密的乐器。
她的目光没有温度,只带着一如既往的终点注视者的平静。
“赫尔墨斯,”她的声音冷得近乎无情,“这不是你该下注的赌局。”
她将那把银剪轻轻举起,宛如裁决之手,垂在掌心中央,光从剪刃划过,如同命运闪烁的冰线。
“不要试探我们的耐心,若他的命运线执意背离,”她垂眸,目光落在那根代表祁诺的金线末端,语气仍旧温和,却比刀锋更冷。
“我将亲手剪断那根……不该存在的线。”
赫尔墨斯垂眸,那一瞬,笑意仿佛从他眼底剥落。
他转身离开时,虚空中,一根原本笔直的金线,悄悄往祁诺所在的方向扭了一寸。
像是命运在偷偷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