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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乐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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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心包着给牧白的小礼物推开门时,宋灵麟正坐在餐桌上你位置和牧白有说有笑。
“程澄哥你的新发型好酷!”灵麟从你位置上弹起来惊呼,却被你双手摁回原位。
“你们继续聊吧。”言下之意是你并不想打扰他们。
你避开牧白的眼神,转身回房准备拿换洗衣服洗漱。给牧白的小礼物自然没能拿出手,你把它挂在多米的相框一角,是一只小小的蓝色水母钥匙扣。
你一拿换洗衣服出门,牧白就像门神一样杵在门口,掐灭了手机屏幕看你。
你一躲开他就猝不及防把你圈在怀里吻,你扭头不想应,他却强硬地掰过你脸,不管不顾地掐开你嘴站在房门吻你。
“……灵麟还在呢!”你咬牙低声,却被他吻得声沙。
“他已经进房间了。”他低喃着将鼻子埋进你颈窝深深地嗅,突然狠咬你一口。
“哎你别像狗一样行不行!”你越推他越抱你越紧,咄咄逼人吻到你大脑一片发空。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把你压在床上挤出你肺部所有空气,令你在濒临窒息的混沌之中一遍又一遍,听他在你耳边重复我爱你。
他发了疯地吻你,咬你,小心眼却又真的坏不起来地把你弄痛。
你被吻到气恼,好几次扬起拳头,却没也能舍得落到牧白身上去。
他不会吻够的,他一旦开始吻就停不下来,你脸上全是他口水,他正抱着你脑袋啃你脑门,这根本就不是接吻而是狗啃骨头,他用力舔过你眼睛舔到你睁眼都是湿漉漉,他钻进你耳道又咬你耳垂让你痒得缩进他怀中,你对他本就没有多少的怒意,全在这侵略般的热吻中消散。
“你爱我什么?”你当然敢问,因为你根本不期待回答。
他把你圈锁在怀中,你听见他卟卟卟卟跳得很快的心跳得更快,你故意贴在他胸口:“说谎会被我抓到噢。”
他看着你,忽然满脸通红,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你颈窝,他的心依然跳得很快,卟卟卟卟卟卟,你认识这种初次爱人时慌张而诚实的心跳,你初次对周锦行说我爱你时就是这种心跳。
你突然紧张起来,你勾起他腰的手开始推他,他却比你逃脱更快地给出你并不想要的答案:
“我爱你全部,程澄,我爱全部的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又在你耳边对你念“我爱你”的咒语,仿佛每说一次,都能更加向你证明他对你的爱,让你也把你的爱分给他一些。
可听过太多也说过太多真假情话的你,认为这样的表白实在太过蹩脚,宽泛到几乎与你无关,而只是他个人对爱热烈却粗浅的理解。
这都是年少而毫无经验时常犯的错,错把对爱的幻想投诸对方身上,对一个毫不了解的对象大谈其爱,可不停说爱的人实际爱着的,只是不停说爱的这个自己罢了。
爱不是由“我爱你”三个字重复堆砌,就能通往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幸福。
对你来说,爱很具体,爱也很切实际,你一直向往的生活无非是,你为对方做饭,你等对方回家,饭后你们一起散步,有说有笑……啊,难道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你把你对爱的幻想先是套在周锦行身上,现在套在牧白身上,你爱的真的是这两个人吗?还是这两段关系中扮演着爱人角色的自己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机械地抱着牧白,下巴扣在他肩上,如同此前你如此抱过许多人,你却不再肯敷衍或欺骗彼此一句“我也爱你”了。
“我是说真的,程澄,”牧白从你的回避中撑起身体,你如此害怕他目光以至你不敢和他对视,牧白的话像一根根温柔的针,他不忍心却也仍然扎痛了你:
“程澄,我知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从我们第一次吻我就知道,但没有关系,我有很多的爱,我的爱可以爱着不爱我的你,你有随时抽身的自由,你可以随时推开我走。”
“你真的好圣父啊。”你不自觉地向下撇了撇嘴,仍然避开他眼神,强颜欢笑地擂了他一拳。
“我爱你。”
他的吻又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弄得你的心湿透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你手臂遮挡起你眼睛,可这样也挡不住他对你的吻。你真的完全无法理解他。你无法理解这种毫无条件毫无缘由的爱,真的会有人爱你吗,如果他的爱真的那么富有,那么,吝啬小小分你一点,不过分对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都会一直说下去。”
你遮着你眼睛和他接吻,就算他是骗你的,你也不怕再多一个教训对吗?
你总是心甘情愿受骗的。你总是会给每个轻易获取你信任的人你所能全部给予的。
你知道他们不总会珍惜,谁叫你那么好骗,一点点真假难辨的爱,就能让你乖驯地倾尽所有付出,谁叫你那么渴爱又不懂爱呢?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可是,你真的还要踏入求爱的循环吗?
阿畅没让你摔痛吗?周锦行没让你跌惨吗?你尝过苦头却死不悔改还要继续在牧白身上求吗?
你今晚挥出的拳头难道没让你感受到你的力气吗?你改换的发型难道不是想和过去一刀两断吗?怎么一个你并不爱的人过来拥吻你,你就要投怀送抱觉得安全了呢?
你默念你的名字,你记得一个倔强小孩,浑身是伤地走进校门,你想读书写字,你要改变命运,你要冲出牢笼。
阿畅想要毁灭你,那就让他毁灭好了,你就算烧成灰也不会屈服,周锦行不就是看中你这点才把你买走,又因此对你充满猜忌和防备,最终把你扫地出门的吗?
他们并非爱你,他们不过享受拥有和把玩你的人生的快乐罢了,你所得到的所谓爱都有条件,都要用你的人格和自尊来换,你换了,你得到了什么呢?
乐由,你现在拥有自由了,你默念你的名字,你不叫程澄,你叫乐由,你的父母给你这个名字,要你快乐自由,现在你自由了,乐由,你寻回了你被夺走的名字,你还要在废墟上重建你人生。
你不要再求爱了。
爱从来是你的毒药而非解药。
“我不叫程澄我叫乐由,快乐的乐,自由的由。”
你推开牧白,“我叫乐由,从今以后叫我乐由。”
“我不明白今晚为什么你对我格外热情,我唯一的变化就是发型,所以我想也许是我发型刺激了你我抱歉,我等下就去剃光头。我不会再为了别人的喜欢而留长发或短发,我也从来,”你看着牧白说,“我也从来不需要你的爱,我谢谢你帮了我很多,我会想办法还,现在请你放开我。”
你看见牧白明亮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你等待你习以为常的愤怒降临,周锦行总会用暴力来对付令他恼羞成怒的你。
可是你有拳头,你会学会运用你的拳头,总有一天你能用你的拳头保护自己,哪怕现在做不到,你会让自己做到。
可是,牧白的眼睛变成了悲伤,你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人的悲伤,从来没人用这样的表情看过你,这是对你的羞辱吗,还是对你的报复?
“请你现在放开我,”你再次平静地强调,“我不管你对我爱不爱,我从来没说过我需要你的爱,我会和你保持距离,如果之前有令你误会的地方,请你原谅我,我们今晚一笔勾销。”
牧白放开你。
但是他松手的时候,你却没有感到你以为会有的轻松。反而你的心,在他手脱离你的那一刻,重重地下坠。
你无法理解你的心为什么会这样,和周锦行抛弃你那晚好像,但又不完全相同。那晚周锦行对你充满恶意,而牧白对你是不一样的,牧白正在难过。
“不是因为你换了发型,”牧白看你的眼神,仿佛是在深深看你最后一眼,“抱歉今晚我逾越了界限,但绝对不是因为发型,无论我们处于什么关系,我都无权用我的喜好来影响你的外表或内在。你就是你,无论程澄还是乐由,我不想放手的,就是此时此刻正在我眼前的你。抱歉我也许用爱绑架了你。”
“为什么?”你问他。
你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想放手,你们才相处几天?你们才认识多久?你们对彼此的了解不几乎为零吗?他对你的执着听起来好虚浮,你经历过太多装饰成美梦的陷阱不是吗。
“是我的问题。”牧白坐在床边看向窗外,如你所需地和你保持距离,平静地和你分享一段往事。
“我七岁的时候,上学路上路过一辆垃圾车,垃圾好满,从垃圾车里溢出来堆到地上。”
“我发现地上的垃圾好像动了一下,就走过去看,却被吓了一跳。那个会动的垃圾,竟然是一条狗,被人虐待得面目全非,脖子的锁链都嵌进肉里去。”
“可是它还活着,它四肢僵直躺在垃圾上还有最后一口气,我想救它,又很怕它。苍蝇在它脸上飞来飞去,我上学就快迟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原地哇哇大哭。”
“就在这时候,一个高年级戴红领巾的男生,像英雄一样出现在我面前。他非常勇敢,帮我把狗推进一个泡沫箱子里,狗差点咬到他,他还安慰我,我们两个抱着箱子走到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说到这里,牧白停了下来,像在模糊的回忆中努力还原那个高年级男生的身影。
“狗有救过来吗?”你问。
“没有。虽然医生帮我们免费治疗,但伤势太严重了,狗狗第二天就离开了。好心的医生还带我们去埋那只狗,开车带我们去了附近海边一块很广阔的荒地。”
“把狗狗埋好后,高年级男生说,狗狗以后可以在这里快乐奔跑了。”
说到这里,牧白为当年的自己笑起来,“我本来忍住不哭的,可一听他说话,就哇地大哭起来。他的话让我的心好暖又好难过,怎么可以有人那么残忍地对待那只狗狗,而我又为什么没能救那只狗狗呢。他拍拍我的后背,没有嘲笑我。”
“你很善良。”你评价道,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和你对我有什么关系?你是把我当成那只等待被救的狗吗?”
“不是,当然不是,”牧白想捏一捏你伸过去的脚腕,但忍住了。
他说:“我和那个高年级男生是同校,他救狗狗的英勇行为让我很崇拜他,我就到处留意他,还在放学时跟踪过他。”
你一脚戳他屁股:“你这么小就这么变态了吗?”
牧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我发现他很喜欢去图书馆,周末经常泡在图书馆,我还让我妈给我办了张借书卡。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读的书,他非常喜欢世界未解之谜和各类百科全书,我觉得他好厉害,他能读懂那么多字的书。”
“可是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牧白低下头,手指捞过空气。
“既不在学校里,也不在图书馆了,我没办法找到他,他从此消失了。”
“那时我好遗憾,如果知道他名字就好了,如果早点鼓起勇气和他交朋友就好了。可是我只敢坐在他面前隔着两排长桌的图书馆位置,偷看他,我应该遗憾我当年不够变态,不敢继续去认识他。”
“他应该会很高兴认识你的。”你说。
“我不会假设过去没有发生的事情,但我当时的遗憾是真的。”牧白还是忍不住捏了捏你乱动的脚心,“我那时就下定决心,我不要再因为胆怯而做出令自己遗憾的事。乐由,这是和你有关的部分,我自私地不想自己遗憾,所以我在自己也没想明白的时候,就过分冒犯地想要抓住你,这对你的确很坏,对不起。”
“我大人有大量,不屑和小朋友计较。”你嘴上满不在乎,脚趾却像螃蟹钳一样,钳了一下他捏你的手指。
“所以我会认真想清楚,再对你告白一次。乐由,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只说:“那我不要剃光头,我对我现在的发型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