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断七 ...
-
唐冉的身上布满了各种暧昧的掐紫和咬痕,他盯着徐槐熟睡的神情看了许久,才把床边的衣服穿上。
唐冉一脸漠然地从包里取出那几张符纸,先将两张相同的贴在徐槐的后颈和眉心处。贴的时候徐槐的眉头轻轻皱起,似乎不太舒服。唐冉忽视掉心头那点微弱的心疼,转而取出床头的小刀。
他在心口上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早已结痂的白皙胸口上又被刀痕蔓延,唐冉手指沾着滴落的鲜血认真地描摹最后那张符纸。
几分钟后,唐冉的唇色渐渐暗淡惨白,他才停止动作。
那张符贴在徐槐心口的时候,唐冉能明显感觉到徐槐方才的眉头舒展开,整个人紧绷的身子也不再僵硬,像是陷入了沉睡。
唐冉在原地观察一会儿,才起身走了出去。
他庆幸自己先前时常半夜喊疼,让徐槐把脚链拆除,不然现在他也无法直接逃出去。
卷帘门被用力推起,不过才五点钟,方及破晓。唐冉走在空无一人的巷道上,前往那个他先前时常窥伺徘徊的房子。
突听得拐角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瞧着有十几人左右。唐冉停下脚步,扒着砖墙绕到一块隔开的木门后。
所有人都穿着全套孝服,左臂缠着黑纱。为首的老婆婆头上的白布巾折成“莲花顶”样式,脚上的白布鞋绣着极小的蓝色“卍”字纹。唐冉见过,那人是徐槐的奶奶。
她神色极度悲伤,泪水从皱纹围绕的眼眶中滚落,抽噎声一下一下的。她后头一名男子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抚,“奶奶,您别伤心了,徐家还有我呢。”
老人本来悲恸的面容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突然变得阴沉,眉眼都挤在了一块儿,嘴里骂骂咧咧的,“倷个小赤佬,阎罗王捉人捉错哉,该捉倷个的!”
唐冉眉毛一挑。他方才听出来了,说话的人是徐栖。
显然他在家里不太讨喜。
不,何止是不讨喜啊。
这老阿婆像是把怨忿都撒在他身上了。
徐栖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在爸爸徐乔越警告的眼神下退到队伍后面。
唐冉正看热闹,徐栖却像是有所感应般回过头来,猛然对上唐冉的视线,微笑着看他。
唐冉心脏一抖,徐栖的嘴唇微动,缓缓吐出几个字。
唐冉读懂了他的唇语。
“去庙观。”
断七这天逝者的家属都会早起清洁家中灵堂或者前往寺庙,这是习俗。
可唐冉分明记得徐家是有自己的宗祠的,同时前段时间也设立了灵堂。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可能是比较重视断七,希望更正式一些?
唐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他还是悄悄跟在队伍后头走上去。
徐栖的话只能信一半,但很显然的是,他比唐冉更了解徐槐。至少,有关徐槐生前的事情他远比自己清楚得多。
所以,小心谨慎不可少,但要探求还是得亲自前往。
虽然徐栖之前说过徐父徐母邀请过自己,但唐冉还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他真的来参加这次祭祀。不为别的,怕麻烦而已。
毕竟,他家里还躺着他们的儿子呢。
在徐父徐母面前唯一能念叨的就是徐槐,两人在他面前哭泣,怀念徐槐,而杀死徐槐的罪魁祸首就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侧耳倾听。
唐冉一想到那场景就觉得诡异至极。
众人站定,挑着担子的几人从箱中取出“七样头”,还有一些时令水果,除了梨之外几乎都把市面上能见到的摆了一遍。
唐冉看着供桌上的茶三杯,酒三杯和一碗插着竖立筷子的米饭,心情说不上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进来后,就感觉被一股浓重的阴气笼罩。
设坛之事进行得缓慢,徐槐的奶奶绕着供桌转一圈,检查供品是否新鲜。然后她摆上三根长蜡烛置于徐槐的遗像前,默默叹了口气。
青灰色的木门半掩着,白蜡烛融化许久,烛心蜷缩,焰上抖动的蓝舌在稀薄的空气摇曳,泛黄的蜡油咕咕冒出,从烛身缓缓滚落,像在滴泪。
唐冉藏在帷帘后,听着僧人诵经,百无聊赖。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往生咒经文繁琐,几人反复念诵,瞧着日头快过了一小时,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昨日本就没睡好,为了配合徐槐,唐冉很是乖顺,几乎是所以的要求和讨要都一一满足,现在又是起了个大早。他严重怀疑这几人再不停止,他就要直接昏死在帘幕后了。
他的眼皮耷拉着,用力逼紧脑中的神经,按压太阳穴,吊着最后一缕神。
昏昏欲睡之际,他被一丝骤然闯入的纸烧香气提起,那点睡意也随着老太太捧出的红木盒而消散。
直面的视觉冲击远比照片上来得更为强烈,按理说鲜血染浸的东西,在几分钟后就会迅速氧化,变成暗红色。而这木盒过了一个多月,居然还泛着诡异的血红。
老太太龟裂的双手虔诚地捧着盒子,举过头顶,布满老人斑的手上此时被盒底狭缝间的鲜血染成赤红,她却丝毫没觉得哪里异样。
“孙官儿,倷好好走啊。倷格物事,吾得好好叫帮倷保管好格。”老太太话落,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后头的徐栖。
徐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唐冉亲眼看着她把东西摆放到供桌上,嘴唇微动,念叨着什么。
等她归置好,就是家属跪拜,跟随念诵经文。一切都有条不紊,直到僧人焚烧写有逝者姓名、生辰的黄纸时,唐冉的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像是电钻从一头穿入,将他的脑袋撕扯成两瓣,他用力捶打头颅,也无法缓解分毫。
嘴唇煞白,额头和面容被疼意涌起的汗珠浸润。他忍着不想弄出动静,可是那缕纸香却像是寻到洞口,往他脑袋的每一处空隙钻去。
而他的鼻尖环绕到这股香气时,痛感居然意外地减轻了一些。
他的眼尾被泪水和汗水烧得通红,皮肤却是惨白的。唐冉死死盯着供桌上的木盒,在僧人的黄纸快要烧尽时,受不住般冲出来。
人群被突然冒出的黑影吓了一跳,只见得那人长发缠绕,面部被遮住,疯了一般推开挡路的僧人,跑到供桌前一把抱住那个红色木盒。
“是你?”年迈的沙哑声从身后响起,唐冉捧着木盒僵硬在原地,似乎还没意识到刚刚自己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