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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星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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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风带着潮湿的暖意，卷着樱花花瓣掠过教室窗台时，苏沐阳正用胳膊肘抵着宋屿的校服袖子，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摩天轮。
“喂，宋屿，”他压低声音，尾音带着点没睡醒的黏糊，“这周末去游乐园呗？”
宋屿握着笔的手顿了顿，视线从函数图像上移开，落在那团像被揉过的草稿纸上。摩天轮的轿厢画得像串糖葫芦，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不去，要做题。”
“做什么题啊，”苏沐阳用笔尖戳了戳他的手背，“你看这天气多好，再不去樱花都谢了。我妈给了两张票，不去浪费了。”他故意把“浪费”两个字咬得很重，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宋屿——他太清楚宋屿最听不得“浪费”这词。
果然，宋屿的眉头蹙了蹙，像是在心里掂量。苏沐阳赶紧趁热打铁，从书包里摸出个草莓味的棒棒糖，剥了糖纸往他嘴边递：“去吧去吧，就当放松一下，回来我保证认真做题，你让我做几套都行。”
糖纸的响声在安静的自习课上格外清晰，前排同学回头看了眼，苏沐阳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把棒棒糖往宋屿嘴边送了送。宋屿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像揣了颗跳得欢实的小太阳，最终还是微不可查地张开了嘴。
草莓味的甜在舌尖漫开时，他听见自己说：“……几点？”
苏沐阳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又怕被老师发现，只能憋着笑点头：“周六早上九点，我去你家楼下等你！”
周六那天，苏沐阳起得比上学还早。他翻箱倒柜找了件白T恤，外面套了件浅蓝的连帽衫，对着镜子把头发抓得蓬松，又觉得太刻意，手忙脚乱地抚平，来回折腾了十几分钟，才拎着个双肩包出门。
宋屿在楼下等他，还是平时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只是换了双干净的运动鞋。苏沐阳看着他领口整齐的折痕，突然觉得自己穿得太花哨，不自在地拽了拽连帽衫的帽子：“走吧，我叫了车。”
游乐园门口早就排起了长队，五颜六色的气球飘在空中，混着爆米花的甜香和孩子们的尖叫。苏沐阳买了两盒草莓味的棉花糖，递了一盒给宋屿：“拿着，游乐园标配。”
宋屿捏着软乎乎的棉花糖，指尖沾了点粉色的糖霜。他不太习惯这么热闹的地方，眼神有点无措，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苏沐阳，像株被移植到新土壤的植物。
“先去坐过山车？”苏沐阳指着不远处呼啸而过的轨道，眼睛发亮，“那个看起来超刺激！”
宋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轨道在空中拧成麻花状，车厢里的人尖叫着冲下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太高了。”
“怕了？”苏沐阳故意逗他，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胳膊，“没事，有我呢，我保护你。”
宋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却被苏沐阳拽着往过山车的方向走。排队的时候，苏沐阳一直在说个不停，从昨天的球赛说到班里同学的糗事，宋屿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嘴角却悄悄松快了些。
轮到他们时，苏沐阳非要跟宋屿坐一排。安全带扣上的瞬间，他侧过头看宋屿，发现对方的指尖在微微收紧，耳尖有点红。
“别怕啊，”苏沐阳声音放轻了些，“其实一点都不吓人，就刚开始有点快……”
话没说完，过山车猛地冲了出去。苏沐阳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觉得风灌得满脸都是，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抓，却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
宋屿的手很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苏沐阳愣了愣，没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过山车冲到最高点又俯冲下去时，他听见宋屿的呼吸乱了节拍，却没像其他人那样尖叫，只是咬着牙，手被他攥得生疼。
直到车缓缓停下，苏沐阳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宋屿的手也被他抓出了几道红痕。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对不住啊，我刚才太害怕了。”
宋屿低着头，慢慢活动着被攥红的手指，声音有点哑：“没事。”
下了过山车，苏沐阳买了两瓶冰汽水，递了一瓶给宋屿。两人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旋转的摩天轮，谁都没说话。汽水瓶上凝着水珠，顺着手指往下滴，有点凉，却刚好压下刚才的心悸。
“去坐摩天轮吧？”苏沐阳先开了口，“那个慢，不吓人。”
摩天轮的轿厢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随着轿厢缓缓升高，整个游乐园的景色都铺在了脚下，粉色的樱花树像片云，过山车的轨道在阳光下闪着光。苏沐阳把脸贴在玻璃上，手指点着远处的旋转木马：“你看那个，小时候我妈总带我坐，说我能在上面待一下午。”
宋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轻声问：“你经常来？”
“以前常来，后来觉得幼稚就不来了。”苏沐阳转过头，看着他，“不过现在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幼稚。”他顿了顿，从包里摸出个东西，“给你的。”
是个钥匙扣，上面挂着只塑料做的小狼，眼神凶巴巴的，尾巴却翘得很高。宋屿捏着钥匙扣，指尖摩挲着小狼的耳朵：“为什么送这个？”
“觉得跟你有点像啊，”苏沐阳笑得狡黠，“看起来冷冷的，其实……”他故意拖长了音，看着宋屿的眼睛，“其实挺可爱的。”
宋屿的耳朵“腾”地一下红了，他赶紧转过头去看窗外，轿厢刚好升到最高点，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苏沐阳看着他泛红的侧脸，心里像被棉花糖填满了，甜得发涨。
从摩天轮下来，苏沐阳拉着宋屿去玩碰碰车。他把车开得横冲直撞，好几次故意撞到宋屿的车，看着宋屿被撞得往旁边歪，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无奈地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纵容的笑意。
玩累了，两人坐在长椅上休息。苏沐阳从包里掏出三明治，是张阿姨早上做的，夹着厚厚的火腿和生菜。他递了一个给宋屿：“快吃，等会儿还要去鬼屋呢。”
宋屿咬了一口三明治，突然说：“你好像很喜欢热闹。”
“嗯？”苏沐阳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行吧，总比一个人待着强。”他看着宋屿，“你呢？是不是觉得这里太吵了？”
宋屿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吃东西：“没有，还好。”
其实他以前很讨厌人多的地方，总觉得吵闹又拥挤，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但今天不一样，身边有苏沐阳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他递过来的棉花糖和汽水，连空气里的甜香都变得让人安心。
下午的时候，苏沐阳拉着宋屿去套圈。他手气差得离谱，几十个圈扔出去，一个都没套中，气得直跺脚。宋屿看不下去，接过圈试了试，手腕轻轻一抖，居然套中了最远处的那个兔子玩偶。
“哇！宋屿你太厉害了！”苏沐阳抢过兔子玩偶，抱在怀里不肯撒手，“这个归我了！”
宋屿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兔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本来就是给你的。”
路过打气球的摊位时，苏沐阳非要玩。他举着枪瞄了半天，打了十发，只中了两发。老板在旁边笑得直乐，宋屿无奈地接过枪，几乎没怎么瞄准，“砰砰砰”几声，十发全中。
老板看得目瞪口呆，只能把最大的那个毛绒熊递给他们。苏沐阳抱着比他人还高的熊，又拎着兔子玩偶，活像个移动的玩具堆。他把毛绒熊往宋屿怀里塞了塞：“帮我抱会儿，太重了。”
宋屿抱着熊，熊的绒毛蹭着他的脸颊，带着点阳光的味道。他看着苏沐阳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背影在人群里晃来晃去，像个永远精力旺盛的小太阳，心里突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快到傍晚的时候，游乐园里开始放起了音乐。中央广场上有很多人在放风筝，五颜六色的风筝在夕阳下飞得很高。苏沐阳拉着宋屿挤进去，非要教他放风筝。
“你看，要这样拽着线，等风来了就跑……”苏沐阳手把手地教他，指尖偶尔碰到宋屿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一下，又忍不住凑回去。
风筝终于飞起来了，是只粉色的蝴蝶，在夕阳下扑扇着翅膀。苏沐阳高兴地跳起来，宋屿握着线轴，看着风筝越飞越高，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你看，飞起来了！”苏沐阳拍着他的肩膀，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嗯。”宋屿点头，转头看他，夕阳的光落在苏沐阳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连额前的碎发都在发光。
音乐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广场上有人开始跳舞。苏沐阳拉着宋屿的手腕，把他拽进人群：“来，一起跳！”
宋屿有点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苏沐阳却不管，拉着他的手跟着音乐晃，踩不准节拍也没关系，笑得一脸灿烂。宋屿看着他的笑脸，听着他跑调的哼唱，心里那点拘谨慢慢散开，跟着他轻轻晃动起来。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晕染开的画。
离开游乐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苏沐阳抱着兔子玩偶，宋屿抱着那个巨大的毛绒熊，走在路灯下。晚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苏沐阳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宋屿身边靠了靠。
“冷吗？”宋屿问。
“有点。”苏沐阳吸了吸鼻子。
宋屿把毛绒熊往他那边推了推：“抱着这个，能暖和点。”
苏沐阳抱过熊，毛茸茸的触感贴着脸颊，果然暖和了些。他看着宋屿空出来的手，指节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突然想起白天在过山车上抓住他的手时，那掌心的温度。
“宋屿，”他开口，声音有点轻，“今天……好玩吗？”
“嗯。”宋屿点头，侧过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像是落了片星光，“挺好玩的。”
苏沐阳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以后我们还来，好不好？”
宋屿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走到小区门口时，苏沐阳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摸出个东西塞给宋屿：“这个给你。”
是颗用糖纸包着的星星，五颜六色的，在路灯下闪着光。宋屿捏着那颗星星，糖纸的棱角硌着手心，有点痒，又有点暖。
“我折的，”苏沐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昨天折了半晚上，就这个最像样。”
宋屿握紧了那颗星星，指尖微微用力：“谢谢。”
“不客气。”苏沐阳笑得更开心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苏沐阳抱着兔子玩偶跑远的背影，宋屿低头摊开手，那颗糖纸星星在他手心里，像藏了片小小的星空。他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苏沐阳的身影消失在别墅门口，才转身往自己家那栋旧楼走。
楼道里的灯还是那么暗，墙皮依旧斑驳，但宋屿的脚步却比平时轻快了些。他摸出那颗星星，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慢慢拆开糖纸——里面包着的不是糖，而是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苏沐阳那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宋屿，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每天都在放烟花。”
宋屿捏着那张纸条，站在楼梯口，突然笑了。他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校服口袋里，又把那颗糖纸星星重新包好，攥在手心里。
窗外的月光透过楼道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脚印上，像撒了一地的糖霜。他想，苏沐阳说得对，今天的游乐园里，好像真的有烟花在心里，一朵接一朵地炸开，甜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