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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意识像沉溺于浓稠的墨汁中挣扎上浮,曾珂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视野模糊了片刻,才聚焦在周遭奢华却昏暗的陈设上——深色实木、冰冷金属、柔软的皮面,这是狼族某个隐密的据点,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皮革与烈酒混合的独特气味。她发现自己被随意地扔在一张宽大的皮质沙发上。

      抬眸,迎上李月欣居高临下的视线。后者慵懒地倚在吧台边,手中捏着一只盛有暗红色液体的水晶杯,杯沿反射着幽幽的光。李月欣轻轻晃动着酒杯,唇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眼神如同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段师兄在哪里?”被抓捕的过程快如闪电,甚至来不及思考对策,此刻曾珂能抓住的唯一念头就是这个。

      “啧,”李月欣啜了一口酒,猩红的液体染上唇瓣,她露出一个猫捉老鼠般的玩味笑容,“那小子倒出乎意料,竟藏了丝微末灵力,让他给溜了。”她语调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逸事。“不过,抓到你就够了。他?对我毫无价值。”

      冰冷的绝望瞬间攥紧了曾珂的心脏。她努力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干涩:“我只是个最底层的阴鬼差,渺小如尘沙。你们狼族和狐族的争斗漩涡,我连一片浪花都掀不起,何德何能让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

      “哦?”李月欣的眉毛高高挑起,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眼中讥讽更浓,“怎么,那群狡猾的狐狸还没跟你交底?”她啧啧有声,摇晃着酒杯逼近两步,“真可怜呐,被人家当枪使、当棋子扔,还懵懂不知地替人数钱。你说,这还不叫蠢?”那目光像冰冷的针,狠狠刺向曾珂。

      一股寒意从曾珂的脊背窜起,比被囚禁本身更让她不安。“你…什么意思?”她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意思就是,从头到尾,我们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啊!”李月欣此刻心情愉悦得像盛放的罂粟,长久积累的挫败在这一刻被成功的狂喜替代,她几乎要笑出声来,“抓苏景程?那不过是个幌子,是个逼你就范的‘饵’。碍于各方协议,不能在凡俗眼皮子底下动你,只好‘曲线救国’。那边功亏一篑,啧…就只好劳烦本小姐亲自跑一趟咯。”她举杯,对着曾珂做了个胜利致意的姿态,眼底闪烁着疯狂得逞的光芒。

      “为什么……是我?!”当残酷的真相——自己才是那个最终目标——被赤裸裸地揭开时,曾珂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抽空。难道她身上还埋藏着连自己都未曾知晓的可怕秘密?

      “为什么?”李月欣饶有兴致地品味着曾珂脸上的惊惶,像在欣赏一件绝妙的艺术品。她舔了舔唇上的酒渍,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宣布秘密的、病态的兴奋:“怎么说呢……谁让你这副身体如此得天独厚呢?‘天生极阴之体’,万中无一,简直是承载庞大怨念和魂灵最佳的、最完美的‘容器’!而我们筹谋多年,那计划中最关键的拼图,就是……”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

      “欣儿!”一声冷厉的断喝骤然响起,截断了李月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正是曾珂在视频里见过的那个威严女子——红姨。她的眼神锐利如刀锋,精准地落在李月欣身上。

      “妈!”李月欣不悦地蹙眉,语气带着被扫兴的不满和习惯性的娇纵,“你还怕她能跑了不成?这笼子一样的房子,她能往哪儿跑?”

      “闭嘴!”红姨的语气斩钉截铁,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冰冷地剐了李月欣一眼,“言多必失这四个字,要我用鞭子抽进你脑子里才记得住吗?”她不再看面露悻色的女儿,幽深的目光转向沙发上的曾珂,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像在看一块砧板上的肉。

      “我们与你,本无冤仇。”红姨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只怪你天生这幅好根骨,千载难逢的‘好材料’。要怨,就去怨生养你却不自知带来此祸的父母吧。”她向前踱了半步,房间内的阴影似乎都向她聚拢,形成更沉重的压迫感。“至于狐族……别心存幻想了。此地深潭之底,他们的爪牙伸不进来,也嗅不到你的踪迹。”她微微侧首,声音陡然转为命令,直指李月欣:“你出去。换人看守。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包括你。”最后三个字,带着冰冷的、不可违逆的强调。

      “妈~~!”李月欣拖长了调子抗议,带着被轻视的委屈和不甘。

      “这是命令!”红姨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了寒冰的鞭子,空气中无形的压力骤增。李月欣身体明显一僵。

      “……知道了。”所有的怨愤堵在胸口,她狠狠剜了一眼门边的下人,恨恨应了一声,几乎是摔门而出。门外,她泄愤的低吼清晰传来:“看什么看?!都想看我笑话是吗?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几声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红姨并未理会外面的混乱,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曾珂身上,冰冷得如同霜雪覆盖的湖面。她对曾珂毫无兴趣,更无话可讲,转身便要离去。

      “你们就这样抓了我,”曾珂挣扎着坐直,绝望像藤蔓绞紧心脏,“狐族就真的不会找来吗?”

      红姨脚步微顿,连头都没回,只丢下冰冷如铁的话语:“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听着,在送你‘归位’前,把自己养好点,乖乖吃饭睡觉。否则……”她微微一顿,声音里淬着彻骨的寒意,“就别怪我用手段,帮你‘安静休养’。我说到做到。”语毕,她像一阵森冷的阴风,径直踏出了门外。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无情地落锁。曾珂被彻底囚禁在这片奢华的黑暗牢笼里。门窗紧闭坚不可摧,更糟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整间屋子都被一层强大而晦暗的禁制包裹着,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无论气味、声音还是灵力波动。狐族给的那枚保命玉佩仍然冰冷地贴在她的胸口,却显得无比讽刺——狼族根本毫不在意它是否会被捏碎。这种压倒性的、带着绝对掌控的自信,像一块巨石压在曾珂心头。

      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巨大的未知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瞬间吞噬了她残留的勇气。曾珂坐在冰冷的沙发上,身体僵硬如雕塑,内在却像一座被疯狂添加柴禾的熔炉,灼热滚烫的焦虑岩浆正在沸腾咆哮,汹涌着无处宣泄的绝望力量,几乎要将单薄的身躯撑破。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神经质地叩击着身旁冰冷的石面茶几,哒、哒、哒……一声比一声急促、尖利,像失控的秒针,在死寂的空间里疯狂敲打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这份焦躁并非源于某个具体的问题,它无形无质,却如冰冷粘稠的胶体般渗透进每一缕空气,缠绕着她的呼吸,阻塞着她的气管,让每一次吸入都带着窒息般的痛苦。

      目光失焦地滑过茶几上摊开的一本厚重画册——那是房间里唯一的装饰。然而那些精美的彩色图案此刻在她眼中扭曲、跳跃、融化,像是无数怪诞的笑脸在嘲讽她的无力。仓皇地抬眼望向高窗外,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压抑的、铅灰色的天空。那沉闷的灰,竟与她此刻堵塞如乱麻的大脑、沉入谷底永无希望的“未来”惊人吻合。灰暗的窒息感沉甸甸地压上心头,像灌满了水银。

      胃部一阵阵地抽紧、痉挛,仿佛有一只冰冷粘腻的爪子钻进了腹腔里,缓慢而持续地拧绞着。她猛地抓起桌上唯一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冰冷的水。冰凉液体滑过灼烧般的喉咙,短暂地带来一丝虚弱的清明,然而转瞬即逝。那无形的焦虑藤蔓以更迅猛、更毒辣的姿态反扑回来,死死勒紧她的喉咙和心脏,比之前更令人窒息。胸腔里那颗心脏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咚!咚!咚!像是濒死囚徒最后的挣扎,震得她耳中嗡鸣不止。每一次深深的吸气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粘稠的液体;每一次吐气也变得滞涩缓慢,带着身体本能的反抗和无力控诉。

      思绪像一群被丢进滚油里的苍蝇,在脑内狭小的囚笼中疯狂而无序地冲撞、炸裂。完全无法集中!荒谬而遥远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现:下个月的梅雨会不会连绵不断,导致一个尚未确定日期的远方任务彻底泡汤?十年后的自己是否早已面目全非,或孤零零地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化作一捧枯骨?这些虚无飘渺、毫无意义的恐惧碎片却在脑海里肆意穿梭、狂舞,彻底失控,像无数断裂的丝线在狂风中打着绝望的旋儿。

      一种强烈的、近乎生理性的逃离冲动猛烈地冲击着她。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狭小的“囚室”只能让她在几步之间来回踱步。神经质地冲向冰冷的墙壁,又像被无形力量弹回般骤然转身。双手无意识地、死死地抓住自己单薄的衣角,揉捏、撕扯、绞拧着那块可怜的布料,仿佛要将它绞成碎片。喉咙深处有什么坚硬而滚烫的东西死死堵着,挣扎着想发声,想呐喊,最终却只从干裂的唇缝里挤出一丝微弱而破碎、含混不清的、更像哽咽的叹息。她不受控制地用手去掐揉自己的咽喉,徒劳地想要疏通那堵塞。

      逃!必须立刻逃出去!这个念头如烈火灼烧着她的神经。外面的世界或许混乱嘈杂,但也比这凝固得如同坟场、又时时回响着自己内心风暴哀嚎的金属牢笼要好一千倍!她踉跄着扑到沉重的铁门边,手指颤抖着用力扳动那冰冷的、纹丝不动的门把手——徒劳。巨大的力量差距和绝望感让她瞬间脱力,身体顺着光滑冰冷的门板缓缓滑下,最终只能将滚烫的、布满冷汗的额头死死抵在那冰冷的金属门面上,奢望这仅存的、刺骨的寒意能稍稍冷却脑中沸腾的浆液,哪怕一丝也好。然而,黑暗的视野里,混乱无序的光影依旧在疯狂闪烁、跳动。

      时间感也已彻底扭曲、错乱。墙角的仿古座钟那沉重的、似乎生锈的钟摆,每一次摆动都无比缓慢,仿佛凝滞在粘稠的时空里,久久不肯走向下一格刻度。可当她在绝望的恍惚中低下头,仅仅是想强迫自己思考几秒,再次抬眼时,却骇然发现那指针已经向前无情地推进了近半个钟面!这种扭曲的时间感知,更加剧了她的恐慌和无措。仿佛生命正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在她指尖流失,而她却像个溺水者,连那流失的到底是什么、流向何方都茫然无知。

      一种深入骨髓的、足以磨灭意志的无力感,混合着对那未知却必然临近的恐怖“风暴”——一个模糊不清、无法描绘形态、却如同实质般悬于头顶的狰狞巨兽——的极致恐惧,彻底攫住了她,碾碎了她最后一点抵抗。她像一个赤手空拳、被逼到万丈悬崖边缘的士兵,身后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前方是步步紧逼、无可匹敌的妖魔。明知毁灭在即,她却找不到任何一件可用的武器、看不到一丝逃跑的缝隙,只能僵硬地钉在原地,任由冰冷的、无法抑制的恐惧汗水浸透单薄的后背衣衫。心脏那沉重而狂乱的撞击声,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无限放大,如同永不止息的丧钟,在曾珂被绝望彻底封锁的世界里轰鸣作响。

      角落阴影里,那个被临时指派来看守的狼族守卫,显然被曾珂这持续不断、愈发剧烈的濒死挣扎般的煎熬所触动。他放下手中的书,喉头滚动了一下,试图发出一点微弱的人声安慰,尽管那声音干涩,缺乏温度:“别瞎折腾了……没用。急也白搭。红姐说了不会要你命……那就……”他斟酌着字句,“……肯定给你留口气。”

      “留口气?”曾珂猛地转过头,泛红的眼眶里是近乎崩溃的疯狂和讽刺,“然后呢?像个活死人一样永远被困在你们打造的石棺里,生不如死地做你们的‘容器’?”她发出短促、痛苦、几乎不成调的声音,“那根死了……有什么分别?死了……或许更快活些!”

      “……那不是我该管的。”狼族守卫似乎被她的激烈刺痛了一下,立刻板起面孔,声音也冷硬起来,再次捧起书册,“我的活儿……就是盯着你,不出岔子。别的,跟我无关。”

      “说话啊!为什么?!”他的沉默更像是另一种折磨,曾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声音尖利刺耳,“说啊!你们狼族究竟为什么要和狐族开战?为什么要做这么……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狼族守卫警惕地抬眼看了她一下,眉头紧锁,嘴唇紧闭成一条坚硬的直线,显然打定主意不再发一言。

      砰——!!

      厚重的铁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碎裂的死寂被巨大的回声取代。红姨如同一片挟裹着雷霆的乌云卷至室内,脸上罩着令人胆寒的寒霜。她甚至没有浪费一句呵斥,眼神骤然锁定曾珂,那只保养得宜的手掌朝着虚空中猛地一探、一推!

      “呃啊——!”

      一股庞大到无可抗拒的无形力量如同无形的巨兽之爪,瞬间攫住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曾珂!她瘦弱的身躯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地、粗暴地拽离地面,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然后重重砸回冰冷的沙发深处,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我不喜欢吵闹。”红姨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却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刀刃,狠狠钉入曾珂的耳朵,“要么,你就给我安安静静待着。要么……”她的目光如实质般剐过曾珂的嘴唇,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麻痹感瞬间席卷了曾珂的舌头与下颌。“……我不介意帮你永远解决噪音的问题。”那平静语气下的残忍,让空气都凝成冰渣。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所有的恐惧、痛苦和不解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混合着泪水和无法平息的颤抖,曾珂的声音撕裂般凄厉,像一个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发出的最后悲鸣。她已经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

      “老实待着!”红姨的回答只有这冰冷的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宣判,蕴含着她拒绝解释也无需解释的绝对强权。她转身,衣袂在压抑的空气中划出最后的冷酷弧线。

      咔哒。

      锁芯落下的声音沉闷而清脆,如同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了曾珂心中仅存的微末光亮。

      门锁合拢的瞬间,曾珂明白了。

      前路已断,后路成墙。

      她是笼中待宰的鸟,再无一丝光亮能透进,这精心构筑的铁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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