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碰瓷？ ...
-
酒吧连廊的光线比包厢里更暗，空气里浮动着烟味、酒气和隐约的香水味。
梁训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仰头吐出一口烟圈，肋下的钝痛和尼古丁的刺激让他微微眯起眼。
一个侍应生端着堆满空酒杯的托盘，脚步匆匆，似乎没看清暗处有人，直直就撞了上来。
“哐当——”
几声脆响，酒杯在托盘里东倒西歪，残留的酒液泼洒出来，瞬间浸透了梁训刚换不久的衬衫前襟，冰凉黏腻的触感让他眉头瞬间拧紧，一股火气窜起。
“操……”他低骂一声，下意识就要发作。
一低头，看清撞他的人那张脸，到嘴边的斥责又咽了回去，反而嗤一声笑了出来。
昏暗光线下，那人抬起脸，正是地下拳击馆里那个眼神炽热、向他索要签名的清秀侍者。
此刻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歉意，眼神却亮得惊人。
“梁先生，对不起！我、我没看清……”声音里那点慌张听起来真假难辨。
梁训叼着烟，舌尖顶了顶腮帮，笑得有点痞：“呦，碰瓷呢？从拳馆跟到这儿，业务范围挺广啊。”
侍者也笑了，惊慌褪去，换上一种更大胆的神情：“梁先生，我叫江洲。”
梁训挑眉，湿透的衬衫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他弹了弹烟灰，故意刁难：“知道这身衣服多少钱吗？让你赔，是不是得打一辈子工？”
江洲的目光落在他被酒液浸透、紧贴在胸腹肌轮廓上的衬衫，以及若隐若现的那些伤疤上。
他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抬手竟直接去解梁训那湿了的衬衫扣子。
微凉的指尖碰到温热的皮肤，带着一丝挑衅的、若有似无的抚摸意味，划过那些凹凸不平的旧伤疤。
“钱我没有。”江洲抬起眼，漂亮的眼睛里像含着一汪春水，媚眼如丝，声音压低了，带着气音，“我拿自己来赔，怎么样？梁先生亏不亏？”
梁训眸色沉了沉，里面掠过一丝暗光。
他没阻止对方解扣子的手，反而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用两根手指掐住了江洲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他仰起脸。
“让你失望了。”梁训凑近了些，烟味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刚沐浴后的清爽气息，扑面而来，“这身衣服，我从并夕夕9.9抢的。要不，你还是赔钱？”
江洲也不拆穿他这显而易见的谎言，这衬衫虽然没有任何大牌LOGO，但单看质感和剪裁也绝非廉价货。
他顺着话头，从裤兜里掏出那个屏幕碎成蛛网状的旧手机，晃了晃，笑容狡黠：“好啊，加个联系方式？发了工资赔您，梁先生不会不答应吧？”
梁训哼笑一声，松开他的下巴，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码，加上好友。
动作间，湿衬衫的扣子又被江洲解开了两颗，露出更多线条分明的胸膛和腹肌。
“行了。”梁训通过验证，把手机塞回兜里，“赔款计划慢慢聊。”
江洲目的达到，收起手机，端起托盘就想溜：“那梁先生，我先去忙了？”
刚转身，衣服后腰处一根装饰用的细长飘带就被梁训伸手拽住了。
“上哪？”梁训的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鼻音，手指绕着那根带子，“撩了人，泼了酒，加了联系方式就想跑？”
江洲被拉得微微后仰，回头看他，眨了眨眼：“兼职也得有始有终啊。梁先生，上班时间，请勿调戏侍应生哦～”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全是勾引。
梁训松开那根带子，转而用指尖摸了摸鼻子，香的，看着江洲：“几点下班？”
江洲歪头，笑得不无挑衅：“怎么，说了，梁先生会等我吗？”
梁训学着他的样子，也耸了下肩，烟雾从唇间逸出：“或许呢？”
眼神交织，暗流涌动。
一个明目张胆地猎艳，一个半推半就地应战。
就在这时，连廊另一头的转角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音乐淹没的玻璃碎裂声。
像是有人不小心捏碎了杯子。
梁训和江洲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萧执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形大半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他脚边地板上，有几片折射着幽光的玻璃碎片，和一滩深色的酒液，手里还捏着半个杯脚，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空气瞬间凝滞。
萧执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那点距离，冰冷地、沉沉地，钉在梁训还搭在江洲后腰附近的手上。
梁训在听到那声细微碎裂声的瞬间，手指就松开了江洲衣服上的飘带，脸上的那点玩世不恭收敛了些，对着江洲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淡了下去。
“行了，你去吧。”
江洲也是个识趣的，感受到骤然变化的氛围和那道冰冷的视线，立刻收起调笑，对着梁训做了个飞吻的手势，声音也压低了些。
“有缘再见啊，梁先生。”说完，端着托盘快步离开，没再多看阴影处一眼。
连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音乐声从包厢门缝里漏出来，更显得此处的安静有些压抑。
梁训走到萧执面前，视线先落在他脚边的玻璃碎片和酒渍上，然后又移到他那只还紧握着杯脚、指节发白的手上。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很自然地拉起萧执的手，仔细擦掉他掌心沾到的酒液和可能存在的玻璃碎屑。
“怎么出来了？”梁训低着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仿佛刚才那个与人调情、衣衫半解的不是他。
萧执任由他擦着手，胸膛微微起伏，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我不能出来？”
梁训擦干净了他手上的酒渍，又低头去看有没有细小的玻璃碴，闻言轻笑了一声，抬起眼，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我没说。”他眼神里带着点惯常的、对萧执这种莫名脾气的纵容。
可萧执显然不买账，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梁训，追问：“那侍应生怎么回事？你们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渣。
梁训指了指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的衬衫，语气轻松，试图一带而过：“啧，能说什么？不小心把我衣服弄脏了，正要他赔呢。”
“是吗？”萧执的声音更沉了，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梁训湿透的衬衫前襟，布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他用力将梁训往前扯了半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几乎鼻尖相碰。
萧执的目光死死锁住梁训衬衫上那些被解开的扣子，眼底翻涌着梁训从未见过的骇人怒意。
“不小心弄脏衣服啊？梁训，你这衣服扣子，也是酒渍解开的？”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混着极淡的酒气，拂在梁训脸上。
梁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过近的距离弄得心跳漏了一拍，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试图挣开一点，但萧执攥得极紧，他偏开视线，不敢去看萧执那双漂亮却此刻盛满怒火的桃花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奈的安抚。
“萧执，你喝多了。”
“我喝多了吗？”萧执冷笑，攥着他衣襟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指节泛白，“梁训，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别闹了。”梁训终于抬起手，覆盖在萧执紧攥着他衣服的手背上，掌心温热，带着一点安抚的力道，声音放得更低，“回去吧。宁远他们该等着急了。”
萧执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眼睛里情绪翻腾，最终像是强行把那滔天的怒火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余烬。
他猛地甩开梁训的手，也松开了他的衣襟，转身就往包厢走，背影僵硬，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梁训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揉了揉被攥得发皱的衬衫布料，又碰了碰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肋骨，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包厢，气氛依旧热烈，但萧执往角落沙发里一坐，周身散发的冷气几乎能让周围温度降几度。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杯不知道是谁的酒，仰头就灌了下去，然后靠在沙发背上一言不发，任凭宁远怎么插科打诨，都懒得搭理。
梁训在他旁边坐下，也没说话，只是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杯酒。
没过多久，包厢门被推开，江洲端着几杯调好的酒进来送餐，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目不斜视，将酒一杯杯放在桌上。
就在他放下最后一杯，准备转身离开时，一直冷眼旁观的萧执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冰冷，带着十足的嘲讽。
“现在的侍应生要求真低，毛手毛脚打翻酒，道个歉就能加客人联系方式了？”
江洲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宁远等人诧异地看向萧执，又看看那个侍应生，一脸莫名。
萧执却还不罢休，视线扫过江洲托盘里那些酒，继续阴阳怪气：“还是说，这酒吧的提成特别高，值得这么‘努力’？”
江洲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萧执微微躬身，笑容无懈可击，语气却也不卑不亢。
“先生您说笑了，刚才我不小心冲撞了梁先生，已经道过歉了。至于加联系方式……是梁先生要求的，说是方便后续沟通赔偿事宜。”
“如果打扰到各位的雅兴，非常抱歉。”
他把“梁先生要求的”这几个字，咬得略微清晰了些。
萧执的脸色瞬间更加难看，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梁训皱眉，在桌下轻轻踢了萧执一下，然后对江洲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去忙吧。”
江洲再次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包厢里一时有些安静，大家都感觉出萧执今晚异常不对劲。
梁训拿起酒杯，凑到唇边，借着喝酒的动作，极低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萧执说：“差不多行了，跟一个服务生较什么劲。”
萧执猛地转头看他，眼底怒火重燃，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我较劲？梁训，你护着他？”
“我……”梁训一时语塞。
萧执却不再看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没意思，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任何人反应，径直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