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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谁给你的权限删我 ...


  •   节目登记表上的假名是“岁安”,节目时段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信号最不稳定的午夜。

      简星岁选的就是这份被主流抛弃的微弱,因为微弱也意味着自由,意味着在巨网的缝隙间,能发出不被预设和拦截的声音。

      他给节目起了一个直白的名字——《谁给我的人生按了删除键》。

      电流的滋滋声中,一段独白幽幽响起,那是一个少年在生命尽头最后的录音,声音破碎,却带着刺骨的清晰:“他们说我有妄想症……可我知道,傅屿深看见我求救,他关了监控;凌夜听见我喊他名字,他戴上了耳机;沈听南读过我的信,他说我只是太想被爱;季燃抱着我说梦话,其实那天晚上……他就在我门外。”

      独白戛然而止,没有解释,没有背景音乐,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这寂静通过老旧的发射器,扩散到老城区不足三公里的范围里,像一张无形的网,精准地捕向了它的猎物。

      凌夜是在街角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听到这段广播的。
      他刚结束一场地下赛车,浑身还带着引擎的余温和对尼古丁的渴望,正准备买一包烟。

      店主老大爷打着瞌睡,旁边的小收音机里断断续续地传出声音。

      起初他并未在意,直到那熟悉的语气,那每一个字之间绝望的停顿,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猛地扎进他的耳膜。

      是简星岁。

      不,是那个已经死去的简星岁。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货架上,饼干和薯片散落一地。

      在店主惊愕的叫骂声中,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了出去。

      头盔都来不及扣好,黑色的重型摩托发出一声咆哮,撕裂夜色,朝着广播里泄露的电台地址疾驰而去。

      风灌进他的喉咙,冷得像刀子。

      他单手控着车把,另一只手疯狂地拨打着简星岁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无人接听”。

      当他一脚踹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电台木门时,迎接他的只有空无一人的房间。

      一台老式自动播放机还在孤独地运转,磁带已经转到了尽头。

      桌上,一张小小的便签纸被烟灰缸压着,上面是几行瘦削而有力的字:

      “你要找的答案不在这里,在你去年烧掉的那本日记第三页。”

      凌夜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那本日记……那本他在简星岁死后,为了抹去所有“麻烦”而亲手扔进火盆的日记。
      他烧掉了所有可能会牵连到他们几个的证据,烧掉了那个少年所有的心事。

      可他偏偏记得第三页上写了什么,那一行字像烙铁一样刻在他脑子里——

      “凌夜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信任,与背叛。烈火焚烧的纸页灰烬,此刻在他胃里翻江倒海。

      同一时间,市中心最高安保等级的办公大楼里,傅屿深接到了老吴的电话。

      老吴是他父亲留下的老部下,负责安保系统,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凝重。

      傅屿深赶到监控中心时,老人没有多言,只是递过来一个黑色的U盘。

      “这是那天晚上,天台C区摄像头的完整备份。你让我删掉的那个。”

      傅屿深的心猛地一沉。

      他将U盘插入电脑,屏幕亮起,时间码清晰地指向简星岁坠楼的那个夜晚。

      画面里,瘦弱的少年跪在天台边缘,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哭喊着什么,虽然听不见声音,但那份绝望几乎要溢出屏幕。

      几秒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一角的走廊尽头——是他自己。

      按照常规的巡逻路线,他本该拐过那个弯,就能直接看到天台边缘的简星岁。
      然而,画面里的“他”在拐角处停顿了半秒,然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另一条路,故意绕行。

      更致命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简星岁的身影从天台边缘消失的那一瞬间,镜头精准地捕捉到,已经走远的傅屿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眼,没有惊愕,没有慌张,只有一种沉重到麻木的默认。

      然后,他继续向前走,消失在黑暗中。

      视频结束,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傅屿深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耳边,是老吴那几乎不带任何感情、却字字诛心的声音:“你以为你删除监控,是在保护整个团队的名誉?不,你只是在保护你那岌岌可危的良心。”

      沈听南没有听广播,但他收到了来自医院系统的最高级别警报。

      这条警报绕过了所有常规程序,直接发送到了他的私人手机上——B区307病房被人强行进入,所有关于“清源计划”实验体的电子档案,被实施了不可逆的物理删除。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警戒线已经拉起。

      技术人员告诉他,门锁没有被暴力破坏,而是通过高级权限指纹解锁的。

      当他在系统后台调出开门记录时,屏幕上赫然跳出了一个名字和对应的指纹信息——季燃。

      一股寒意从沈听南的脚底直冲头顶。

      他立刻驱车赶回宿舍,推开门,看见季燃正蜷缩在床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少年没有睡,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东西。

      沈听南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条从手腕上被硬生生割下来的皮质腕带,上面有“清源计划”的微缩标识。

      那是他们每个核心成员的身份象征。

      “我不是病人……”

      季燃没有看他,只是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梦呓:“我不是需要被清除的错误数据……我是守门人。”

      守门人。

      沈听南瞬间明白了什么。

      简星岁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们,或者说,不仅仅是他们。
      他策反了他们之中最脆弱、最依赖系统、也最想挣脱系统的那一个。

      季燃不是被利用了,他是自愿的,他成了简星岁刺向他们这个精密系统心脏的、最锋利的那把刀。
      而此刻,真正的执刀者简星岁,早已不在那个小小的电台里。

      广播结束的瞬间,他便拎着一个背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老城区的迷宫小巷中。

      他的目的地,是市文化中心地下的旧档案库。

      那里阴冷、潮湿,被世人遗忘,却是最完美的藏身之所。

      他熟练地撬开通风口的铁网,滑入档案库深处,打开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接入加密的海外云盘。

      他开始剪辑一段新的视频。

      视频的素材很杂乱:原主那段绝望的遗言录音、J6号病历上被篡改的诊断记录、J7号实验体被强行激活的失败报告、傅屿深在监控画面里冷漠回避的身影……他将这些碎片拼接在一起,然后配上了《镜渊》的纯音乐版作为背景音。

      视频剪辑完成,但他没有立刻发布。

      他设置了一个定时推送程序——七十二小时后,这段视频将自动投递至国内外各大主流媒体的公共邮箱。

      这是他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悬在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和季燃头顶的审判倒计时。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目养神。

      周围只有档案纸张散发出的陈旧气味。

      忽然,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刮擦的声音。

      有人来了。

      简星岁瞬间睁开眼,熄灭了电脑屏幕所有的光源,整个人融入到黑暗的货架阴影中,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片刻之后,一道手电光从通风口探了下来,像一只警惕的眼睛,扫过布满灰尘的地面。

      光束缓缓移动,最终,照亮了一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是季燃。

      少年从通风口笨拙地跳下来,似乎扭到了脚,踉跄了一下。

      他没有去寻找简星岁,只是抖着手举起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了他苍白而满是泪痕的脸。

      屏幕上,是一条刚刚编辑好的微博草稿:

      “对不起,哥哥,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们了。”

      就在季燃的手指即将按下“发送”键时,一道身影从他背后的阴影里缓缓站起。

      简星岁逆着光,轮廓模糊,声音却异常清晰,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季燃紧绷的神经上。

      “那你准备好,承担后果了吗?”

      季燃浑身剧烈一颤,手机险些脱手。

      他猛地回头,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可我不想再骗自己了……我想记得,我到底是谁。”

      简星岁垂眸看着那屏幕上的字,又抬眼看向少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却异常清亮的眼睛。

      他没有阻止,反而向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仅仅是道歉,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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