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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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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连绵了几日,天气骤然又凉了几分。
清晨,天光未大亮,卧室里还是一片晦暗。
顾决是在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和肌肉酸痛中醒来的。
他试图像往常一样立刻坐起身,却发现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在床上。
喉咙干涩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刺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牵连着整个额角都闷闷地疼。
他勉强抬起酸痛的手臂,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血管不正常的搏动。
发烧了。
顾决蹙紧眉头,对这种失去对身体掌控力的虚弱感感到十分不耐。他回想了一下,大概是前天下午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他从学生会办公室回教学楼时嫌麻烦没打伞,淋了个透湿,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隔了一天就找上门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不适,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竟让他微微有些气喘,眼前也发黑了几秒。
他靠在床头缓了缓,才掀开被子下床。
双脚落地时一阵发软,他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墙壁才站稳。独自居住的公寓里安静得过分,只有他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路过的车声。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生病时特有的、孤寂的清冷味道。
他拖着虚浮的脚步,先是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冰凉的水流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片刻舒缓,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干渴取代。
他翻出家里的医药箱,动作因为乏力而有些迟缓。
找到体温计,消毒,甩了甩,熟练地夹进腋下。
等待测温的那几分钟里,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闭着眼,忍受着一波波袭来的寒意和高热交替的不适。
脑子里却还在不受控制地过着今天原定的计划:
早自习要收的数学作业、上午学生会要最终敲定的活动方案、下午还有物理竞赛的培训……
“嘀嘀嘀——”
体温计的蜂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拿出来,眯着眼看向屏幕——
38.9℃
果然烧得不轻。
顾决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下,所有的计划都得搁置了。
他不是一个会硬撑的人,尤其是这种明显会影响状态的病况。
他拿起手机,先是给班主任发了条简洁的短信请假:
【老师您好,我是顾决,突发高烧,今天需请假一天,望批准。】
然后,又在学生会的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身体不适,请假一天。急事找副主席。】
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解释。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那点强撑着的力气快要耗尽了。他从药箱里找出退烧药,按照说明吞了两片,然后又勉强给自己灌下大半杯温水。
重新回到卧室,他几乎是跌坐回床上的。
被窝里还残留着之前的高热,让他觉得有些窒闷,但裸露在外的皮肤又敏感地察觉到空气里的凉意。
他拉高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只露出一个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额头和一双因为不适而显得有些湿润的黑眸。
房间里依旧很安静,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生病的时候,感官似乎变得格外敏锐,又格外脆弱。
平时习惯了一个人待着的空间,此刻却显得有些过于空旷和冷清了。
顾决闭上眼,试图入睡,但发烧带来的头痛和浑身酸痛却纠缠不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未完成的学生会工作,一会儿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论坛谣言,最后,竟莫名闪过周屿舟那张时而炸毛、时而别扭、时而……又会突然站出来维护他的脸。
那家伙今天发现自己没去学校,会是什么反应?会觉得清静了吗?还是会有一点点担心?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顾决强行压了下去。他翻了个身,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微凉的枕头里,试图驱散这些无关紧要的胡思乱想。
先睡一觉吧。他对自己说。
等退烧了,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但对于生病的顾决来说,这注定是漫长而难熬的一天。
……
周屿舟踩着早自习的铃声冲进教室,习惯性地先把作业本掏出来扔到桌子中间,动作幅度大到差点碰到旁边空着的座位。
嗯?空的?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顾决的座位果然空空如也,书包没在,桌面上也干干净净,不像主人来过的样子。
稀奇啊。
顾决这种自律到变态的家伙,居然也会迟到?周屿舟心里嘀咕了一句,但也没太在意,估计是学生会有什么事耽误了吧。
然而,直到早自习结束,上课铃声响起,那个靠窗的位置依旧空着。
这就有点不寻常了。
顾决就算有事,也极少会缺课一整节早自习。
前座的张宸也注意到了,趁着老师还没进教室,扭过头来,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调侃:
“呦呵?周哥,顾大佬今天啥情况?罕见缺席啊!你俩昨天……干嘛去了?折腾那么晚,让人家都起不来了?”
周围几个听到的同学发出暧昧的窃笑声。
“滚蛋!”
周屿舟没好气地踹了一脚张宸的椅子腿,心里却因为这话泛起一丝极其微妙的别扭,“我哪知道他去哪儿了!爱来不来!”
话虽这么说,但一整节课,周屿舟都有点心神不宁,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那个空位。
老师讲的什么也没太听进去。
下课铃一响,他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站起身溜出了教室,借口去透透气。
他靠在走廊冰凉的窗台边,秋风吹进来,带着凉意。他看着楼下操场上活动的人群,心里那点莫名的焦躁却挥之不去。
鬼使神差地,他掏出了手机,点开了和顾决的聊天框。犹豫了几秒,还是没好气地发了一条过去:
舟:喂,你死哪儿去了?今天灭绝师太的课都敢翘?
消息发出去,他等了一会儿,没立刻收到回复。
“切,爱回不回。”周屿舟嘟囔着,正准备把手机塞回口袋,屏幕却突然亮了。
顾:请假。
回复依旧简短得可怜。
周屿舟撇撇嘴,刚想嘲讽一句“少爷就是金贵”,第二条消息紧跟着蹦了出来:
顾:发烧。
然后,几乎是下一秒,一张图片传输了过来。
周屿舟点开图片——
照片光线有些暗,背景是纯色的枕套和被子。顾决的手入镜了,手指修长但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松松地捏着一支电子体温计,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红色的数字:38.9。而在照片角落,床头柜的一角意外入镜,上面散落着几包拆开的退烧药冲剂袋子,品牌名字都能看得清。
周屿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烧这么高?还吃了药?一个人在家?
顾决那种人,居然会主动拍这种显示自己虚弱的照片发过来?这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周屿舟盯着那张照片,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对方此刻正忍受着的高热和不适。之前那点焦躁和调侃的心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心?
他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只干巴巴地回了一句:
舟:……哦。那你多喝热水。
发完这句标准直男关怀语录,他又觉得有点太敷衍,纠结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另一边,独自躺在床上的顾决,因为高烧而意识有些昏沉,但看到屏幕上弹出的这行字时,还是忍不住蹙了下眉。
多喝热水?
这家伙……哪怕一句“严不严重”或者“吃药没”都比这强吧?真是……直男得无可救药。连句像样的、哪怕只是兄弟朋友间的客套关心都没有。
顾决看着那四个字,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失落。他轻轻叹了口气,喉间的干痛因为这细微的动作而被牵扯,引起一阵不适。他懒得再回复,指尖动了动,按熄了手机屏幕,将它扔到枕边,重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独自对抗着身体的不适和房间里过分的安静。
而教室这边,周屿舟发完那句“经典关怀”后,等了一会儿,见顾决没再回复,也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他心里的那点担心还在,但确实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做什么了。
上课铃响,他回到座位。数学老师开始讲解复杂的函数题,课堂气氛一如既往地沉闷。
周屿舟听着听着,昨晚没睡好的困意就涌了上来,眼皮开始打架。他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像以前一样偷偷眯一会儿,但就在脑袋快要耷拉下去的瞬间,他猛地意识到——旁边是空的!
那个平时会在他快要睡着时,用冰冷的笔帽或者胳膊肘毫不留情地把他捅醒的人,今天不在!
这个认知让周屿舟的精神莫名振奋了一秒,一种诡异的“自由感”油然而生。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真的把脑袋趴在了胳膊上,闭上了眼睛。
没有突如其来的肘击。没有冷冰冰的视线。没有压低声音的“吵死了”。
周围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同学写字的沙沙声。
周屿舟顺利地……睡着了。
虽然只是课间十分钟的浅眠,而且因为担心被老师发现而睡得并不踏实,但这种“无人监管”的偷懒体验,对周屿舟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直到下课铃把他吵醒,他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揉着压出红印的脸颊,看向旁边依旧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感受:
一边确实有点担心那个烧到38.9度的家伙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挂掉;另一边却又忍不住觉得……顾决生病请假,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他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解封”——比如,上课睡觉的自由。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一丝微妙的愧疚,但很快又被那点小得意给压了下去。他甩甩头,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个麻烦的家伙了。
下午的课程在一种莫名的、缺乏某种特定低气压的环境中过去了。周屿舟享受着难得的自由,但心里那点关于顾决生病的小疙瘩始终没完全消失。
放学铃响,他收拾书包的动作都比平时慢了几分。
回到家,写作业、吃饭,整个过程都有点心神不宁。
他几次拿起手机,点开和顾决的聊天框,看着最后停留在那句干巴巴的“多喝热水”和之前顾决发来的体温计照片上,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却不知道该怎么敲下下一个字。
问他好点没?是不是太刻意了?好像自己多关心他似的。不闻不问?好像又有点太冷漠了,毕竟都烧到39度了,而且,明天就是那个什么破校级优秀干部评选了。
周屿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纠结的重点,已经从单纯的“同学生病了”,微妙地转向了“顾决生病了会不会影响明天的事”。
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一会儿觉得自己想太多,一会儿又忍不住担心。这种又想问又不想显得太在意的别扭心情,折磨了他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对“正事”的担忧占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拿起手机,刻意用一种听起来尽量随意、甚至带点不耐烦的语气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舟:喂,死了没?没死吱一声。明天还评不评选了?
发完,他立刻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了几下。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手机,拿起一本物理练习册假装刷题,但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始终安静如鸡。
周屿舟越来越坐不住,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烧晕过去了?没看到消息?还是觉得自己问得太功利,生气了?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想再发一条过去,或者干脆打个电话(虽然他觉得顾决大概率不会接)时,手机终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周屿舟几乎是秒速抓起手机解锁。
顾:吱。
周屿舟:“……”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混蛋!烧成那样了还他妈有心情玩冷幽默?!
他正准备怼回去,顾决的第二条消息跟着进来了:
顾:死不了。明天照常。
语气依旧是他特有的简洁和平静,甚至透过文字都能感受到那种病中强撑的冷淡。
周屿舟看着这行字,悬着的心莫名其妙地落回去一半。还能贫嘴,还能想着明天的事,看来是没什么大事了。
但他嘴上还是不饶人地回了一句:
舟:哦!没死就行!别明天顶着张死人脸去吓唬评委!
发送成功。
这次顾决没再回复。
周屿舟对着手机屏幕撇了撇嘴,但一直紧绷的肩膀却松懈了下来。他放下手机,重新拿起笔,这次终于能稍微静下心来看进去几道题了。
虽然过程别扭又糟心,但至少确定了那家伙还活着,而且明天能去参加评选。
至于其他的……
周屿舟拒绝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