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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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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无形的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了林笙的耳膜,然后,顺着她的血液,一路向下,将她整个人,都冻成了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像。
“……错过明天早上的飞机。”
原来,他这些天所有的平静,所有的懂事,都只是伪装。
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的骗局。
他不是放弃了,他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温柔,也更可怕的方式,来将她留下。
林笙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冷了下去。她看着坐在对面,脸上依旧带着那种纯真而偏执的神情的阿白,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爱。
这是囚禁。
是以爱为名的、最温柔的、也最残忍的囚禁。
“阿白,”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在微微地颤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阿白看着她,眼神清亮,理直气壮,“我在留住你。”
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在他的世界里,“留住她”这个目的,高于一切,也足以让一切手段,都变得合理化。
“你答应过我的!”林笙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一丝近乎崩溃的尖锐,“你答应过我,不会再伤害我!”
“我没有伤害你。”阿白蹙起了眉,似乎很不理解她的指控,“这个孢子,对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坏处。它只是让你睡觉。”
“那我的事业呢?我的人生呢?”林笙的眼眶,一点点地红了起来,“为了参加这个培训营,我准备了多久,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你亲手毁掉它,这难道就不是一种伤害吗?”
阿白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泪光,和那份被背叛后刻骨的伤痛。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用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的声音,缓缓地说:“可是……你的事业,会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而我的人生,”他伸出手,隔着餐桌,轻轻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他的手心,依旧是微凉的,像一块上好的冷玉,“只有你。”
他的话,像一句最动听的情话,也像一道最恶毒的诅咒。
将她牢牢地,钉死在了名为“愧疚”的十字架上。
林笙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她无法和一个用非人逻辑思考的“生物”讲道理。她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控诉,在他那套以她为绝对中心的、纯粹又偏执的世界观面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烫到了一样。
“我不会喝的。”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阿白,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她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就想回自己的卧室。
她必须离开这张餐桌,离开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空间。她需要冷静,需要想办法,来应对眼前这个已经彻底失控了的“蘑菇”。
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的手腕,被一股不容拒绝的、柔韧的力量,紧紧地攥住了。
是阿白。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餐桌,来到了她的身后。
他的力气,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
那是一种植物根系般的、沉默而固执的力量。任凭林笙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笙笙,”他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很近,带着一丝潮湿的、令人心悸的吐息,拂过她的耳廓,“听话。”
“你放开我!”林笙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恐惧。
这是阿白第一次,对她使用带有强制性的力量。
这种感觉,比上次那碗粥带来的伤害,更让她感到害怕。因为它预示着,她和他之间最后那点脆弱的、建立在“不伤害”原则之上的平衡,已经被彻底打破了。
“我不放。”阿白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但那平静之下,却压抑着一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如同岩浆般炙热的疯狂,“除非,你答应我,不走。”
“不可能!”林笙想也不想地拒绝。
这个回答,似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笙感觉到,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猛地收紧。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她整个人都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狠狠地拽了回去。
她不受控制地,撞入了一个微凉的、却坚实得如同磐石的怀抱。
阿白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的双臂,像两条坚韧的、有生命力的藤蔓,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让她动弹不得。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
“笙笙……我的笙笙……”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带着浓浓鼻音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林笙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不是在愤怒,而是在……害怕。
他在害怕,害怕她真的会离开。
这种认知,让林笙那颗因恐惧而冰冷的心,又一次,泛起了一丝密密麻麻的疼。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心软了。
一旦她今天妥协,那么等待她的,将会是一个用爱意精心打造的、永无天日的牢笼。
“阿白,”她闭上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声音冷得像一块冰,“你再不放开我,我就报警了。”
身后,那具微微颤抖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了。
“报警?”阿白缓缓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天真的困惑,“什么是……报警?”
“就是叫警察来,把你抓走。”林笙狠下心,用最残忍的语言,向他解释着这个词的含义,“他们会把你关起来,关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没有窗户的黑屋子里。你再也见不到我,也见不到太阳,更不会有任何人,给你浇水。”
她能感觉到,禁锢着她的那双手臂,在一点点地,失去力气。
“你会……这么做吗?”阿白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即将破碎的羽毛。
林-笙没有回答。
她只是沉默着,用这种沉默,给了他最肯定的答案。
许久,许久。
久到林笙都以为自己快要窒息在这片死寂之中时,她感觉到,身后那双禁锢着她的手臂,终于,缓缓地,松开了。
她立刻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卧室跑去。
“砰”的一声,她将门狠狠地甩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门反锁。
做完这一切,她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在了地上。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的手脚,冰凉,不住地颤抖。
门外,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笙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她用最伤人的方式,赢得了这场对峙。
可她也亲手,将她和他之间,那点仅存的、脆弱不堪的信任,摔得粉碎。
……
那一晚,林-笙是在极度的不安与警惕中度过的。
她没有脱衣服,就那样和衣躺在床上。她将房间里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堵在了门后。
她一夜未眠,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可门外,却始终没有任何声音。
阿白没有来敲门,没有来哀求,甚至没有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安静得让人心慌。
直到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进来时,林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手机,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
她走到门边,迟疑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一点点地,将那些堵在门后的障碍物,搬开。
然后,她轻轻地,拧开了门锁。
门外的客厅,空无一人。
餐桌上,那碗下了药的、早已凉透了的汤,还安安静静地摆在那里。而餐桌旁,那个总是喜欢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少年,却不见了踪影。
林-笙的心,猛地一沉。
她下意识地,冲向了那个被阿白当成卧室的小储物间。
门,虚掩着。
她推开门,里面,同样是空的。
他走了。
在她用最残忍的方式威胁他之后,他真的,走了。
林笙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看着窗外那片熟悉的、却又显得格外陌生的城市,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虚与恐慌。
她赢了。
她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去追寻她的前程了。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像是被硬生生地挖掉了一块,空荡荡的,只剩下呼啸而过的、穿堂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