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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画布上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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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展日。顾昀起了个大早，比平时上班还紧张。他特意穿了件看起来精神点的衬衫，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出门。
到画室楼下时，沈聿已经等在门口了。他穿着那件顾昀送的厚毛衣，外面套了件干净的黑色外套，头发似乎也仔细打理过，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少了些往日的躲闪，多了点沉静的专注。脚边放着那幅已经妥善包装好的画。
“早。”顾昀走过去，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
沈聿抬眼看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早。”
搬运公司的车准时到了。两人小心翼翼地把画搬上车，然后顾昀开车，载着沈聿，跟在货车后面，一路往美术馆开去。
车厢里很安静。沈聿一直偏头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顾昀能感觉到他的紧张，空气都绷得紧紧的。
“别紧张，”顾昀试图活跃气氛，“就当是去……挂幅画。”
沈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没说话。
到了美术馆，林女士已经等在门口了。她是个四十岁左右、气质干练的女性，看到沈聿，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沈先生！终于见到您本人了！太感谢您能来参展！”
沈聿似乎被她的热情吓到，下意识地往顾昀身后缩了半步，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顾昀赶紧上前一步，笑着打圆场：“林女士您好，我是顾昀。沈先生不太习惯人多，我们先布展吧？”
“好好好，这边请！”林女士也是明白人，立刻收敛了过于外放的情绪，专业地引着他们往展厅走。
展厅很大，灯光布置得很有格调。其他参展艺术家的作品已经挂得差不多了，风格各异，但无一不透露着专业和精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松节水和木料的味道。
沈聿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看着里面明亮的环境和零星忙碌的工作人员，呼吸似乎急促了一些。
顾昀不动声色地靠近他，肩膀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道：“没事，跟着我。”
沈聿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们的展位在展厅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灯光调试得恰到好处。工人小心地拆开包装，将那幅画挂上墙。
当画完全呈现在专业的射灯下时，连顾昀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和在画室里看到的感受完全不同。在精心设计的光线下，画作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层色彩都仿佛被激活了。那片灰蓝与暖橘交织的色调，那种在压抑中挣扎而出的微弱光芒，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感和一种令人心碎的美丽。
林女士站在画前，看了很久，才轻声感叹：“太棒了……沈先生，您的作品真的……直击心灵。”
沈聿站在自己的画前，仰头看着，眼神有些恍惚。灯光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画在这样的环境下，会呈现出这样的效果。那是一种陌生的、被郑重对待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看向顾昀。
顾昀对他笑了笑，竖起一个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地说：“牛逼。”
沈聿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迅速低下头，但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布展很顺利。林女士又跟沈聿确认了一下开幕流程，知道他不想发言也不想接受采访后，表示完全理解，并再三保证会尊重他的意愿。
离开美术馆时，沈聿的脚步明显轻快了一些。坐进车里，他甚至主动系好了安全带。
“感觉怎么样？”顾昀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沈聿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灯。很好。”
顾昀笑了：“画更好。”
开幕酒会在第二天晚上。顾昀特意请了假，提前到画室接沈聿。
沈聿显然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换上了一身看起来几乎是全新的、但款式明显过时了的黑色西装，白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勒得他有些不自在。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总是带着警惕的眼睛。他看起来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了。
顾昀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递过去一个小盒子。
“什么？”沈聿愣住。
“薄荷糖，”顾昀笑笑，“紧张了就含一颗。”
沈聿接过盒子，攥在手心，手指收紧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到了美术馆，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里面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优雅的音乐和交谈声。沈聿一下车，看到这阵仗，脸色又白了几分，脚步钉在原地，几乎想转身逃跑。
顾昀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力道不大，但很稳：“别怕，就跟布展那天一样，露个面我们就找地方待着，没人会来打扰。”
他半推半劝地把沈聿带进了展厅。
里面果然人不少。西装革履的策展人、评论家、收藏家、媒体记者，还有不少艺术爱好者，端着酒杯，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着。空气里混合着香水、酒水和艺术品的特殊气息。
沈聿一进去，就像误入狼群的小羊，身体瞬间僵硬，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下意识地就往顾昀身后缩。
顾昀把他护在身后，目光快速扫过展厅，精准地找到了一个靠近他们展位、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摆着几张供人休息的高脚凳。
“那边。”他低声对沈聿说，护着他穿过人群，走到那个角落，“你坐这儿，我去拿点喝的。想喝什么？果汁？水？”
沈聿飞快地摇头，声音发紧：“……水。”
“好，等着。”顾昀让他坐下，自己转身挤向饮品区。
等他拿着两杯水回来时，发现沈聿那个角落，竟然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先生正站在画前，看得十分专注，不时和身旁的同伴低声交流几句。林女士也陪在旁边，看到顾昀，对他使了个眼色。
顾昀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
只听那位老先生感叹道：“……这种用色和构图，把废墟感与新生意志结合得如此巧妙，痛苦很真实，希望却很轻盈，不刻意，难得，难得啊……”
他的同伴也点头：“情感张力非常强，技术也纯熟，不像年轻画家的手笔。作者来了吗？”
林女士连忙笑着指向角落：“来了来了，这位就是画家沈聿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凳子里的沈聿身上。
沈聿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无措，手指死死抠着高脚凳的边缘。
那位老先生看到沈聿如此年轻，似乎有些惊讶，随即露出和蔼的笑容，走上前伸出手：“沈先生，年少有为啊！这幅画我非常喜欢，不知是否有幸结识？”
沈聿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猛地往后一缩，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求助的目光猛地投向顾昀。
顾昀立刻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沈聿身前，礼貌地握住老先生的手，微笑道：“老先生您好，我是沈先生的朋友顾昀。沈先生他性格比较内向，不太习惯这种场合，请您见谅。您对画的喜爱，我会转达给他的。”
老先生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收回手，语气依旧温和：“理解理解，艺术家嘛。作品已经说明了一切。沈先生，期待您更多的作品。”他又对沈聿笑了笑，才和同伴离开。
林女士也松了口气，对顾昀投去感激的一瞥。
人一走，沈聿就像虚脱了一样，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微微喘着气，手指还在发抖。
顾昀把水递给他，低声道：“没事了，喝点水。”
沈聿接过杯子，手指冰凉，半天才勉强喝了一小口。
整个晚上，顾昀就像沈聿的私人保镖兼发言人，牢牢守在他身边，替他挡掉所有试图攀谈的人，替他回答所有问题，把他护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
沈聿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大部分时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偶尔会飞快地抬眼看一眼自己的画，或者瞥一眼身边寸步不离的顾昀。每当有人靠近，他的身体就会瞬间绷紧，直到顾昀温和却坚定地将人挡开，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灯光，音乐，人群，交谈声……这一切都让他不适，但身边这个坚实的身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外界隔离开，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的安全感。
酒会过半，气氛愈加热烈。他们的展位前始终有人驻足，低声讨论，拍照。那幅画显然成为了今晚的焦点之一。
沈聿悄悄抬起头，看着那些陌生人在他的画前停留、沉思、赞叹。灯光下，那些人的表情专注而欣赏。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情绪，像初春的溪流，悄悄在他冰封的心里融化开一道缝隙。
原来……他的画，是真的可以被看到的。原来……那些他视若珍宝又羞于示人的情感，是真的可以被理解的。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顾昀。
顾昀正微微侧着头，听着不远处几个评论家的讨论，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专注而明亮。他似乎时刻保持着警惕，守护着这一方小小的宁静。
沈聿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一种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极其轻微地、用冰凉的指尖，碰了一下顾昀放在身侧的手背。
顾昀猛地回过神，低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沈聿迅速收回手，低下头，耳根通红。他张了张嘴，声音被周围的嘈杂淹没，但顾昀从他的口型分辨出了那两个字。
“……谢谢。”
顾昀愣了一下，随即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非常轻地、在沈聿紧绷的后背上拍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会终于接近尾声。人群开始散去。林女士满面红光地过来，激动地告诉他们，有好几位评论家和收藏家都对沈聿的画表示了极大的兴趣，甚至有人询问价格。
沈聿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亮得惊人。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依旧安静。但那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略带疲惫的平静。
车开到画室楼下。沈聿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
他转过头，看着顾昀。车窗外的路灯在他眼里投下细碎的光点，亮得惊人。
“顾昀。”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嗯？”顾昀转过头看他。
沈聿看着他，看了很久，仿佛要把他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然后，他非常认真、一字一句地说。
“我。”
“给你画幅画。”
顾昀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沈聿那双在夜色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喉咙忽然有些发哽。
给他画画？沈聿要主动给他画画？
这不是客套，不是回报。这是一个艺术家最郑重、最直接的表达。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最后，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回了一个字。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