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石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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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庐川，明月高悬，映照繁华。
行驶缓慢的101路末班车，就像一个移动的电影院。展颜侧脸映着光，轮廓清隽，窗外是幢幢灯火高楼，条条光影街道。
【到哪了？】
【好无聊啊，寝室就我一个人。】
手机陆续传来两道消息提示音，他从□□音乐切换到微信，点开“蜡笔小新”的头像。
瞟了眼车上的滚字屏，敲了几下屏幕：【烟糖楼】。
对方几乎秒回：【还差半小时呢】。
展颜看完，息了屏，整理下耳机，没有再回。
上车近二十分钟了，他抻了抻双腿，身体无力地往后靠去，侧头对着窗外，黑色碎发散落额前，看不太清神情。
半小时前，他结束了今天的家教工作。
辅导的对象是个刚上初一的男生，爱玩又不服管教。辅导时间是每周末的晚上七点到九点，吃完饭，男孩父母就在家里忙着各自的工作。
一小时数学，一小时语文。虽然讲解知识点时，男生总爱打岔或开小差，但整体过程还算顺利。
让他无比头疼的是男孩的一手烂字，实在潦草。所以，他最后半小时的工作就是督促对方练字。
昨天艾波约爬眉山，他拒绝了。
眉山是世界名山，自然风光雄起秀美，常年吸引着不少游客，也是众多徒步爬山爱好者的天堂。
六岁那年，许玲携同她的好友欣姨带着他来爬眉山，穿云雾探幽，听瀑布轰鸣，短短三四天的游玩是他过去几年里最幸福快乐的几天。
在姑姑家读书的时候，语文老师偶尔会布置日记作业，他就写过眉山，梦想着有一天能考上庐川大学。
他有时会想那几天会不会也是许玲最无忧无虑、轻松开心的时光，可惜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与艾波离家近所以考庐大的理由不同，庐川于他而言是特殊的。
即使对艾波的提议很心动，但解决眼前的生存问题更要紧。
他办理了国家大学生助学贷款，足以覆盖四年学费，可是生活费不能。
开学以来，所有杂七杂八的开支花的是暑假两个月端盘子的打工钱，到现在所剩无几。
他不是不能管展志国要钱，而是不愿意。这些年，展志国都在承担着他读书和生活的所有费用，赵春华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让上户口并接进家门，已经是她最大的容忍和退让。
更何况，前两年，他们通过试管手术成功要上了孩子，自己也更没有打扰他们的必要了。
对于这个女人，他是同情的，无非是另一个许玲罢了，只是许玲选择了死亡，她选择了麻木。
半小时后，公交车停在大学南门站。
这个点的校车早就停运，走回宿舍要15分钟左右，门禁在晚上十一点半，时间还早。
夜晚的校园，静谧深邃。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周围一棵棵、一丛丛、一片片的都染上了朦胧的青色。
回寝路上，也走着不少人，有三对四对的情侣，有刚夜跑完的，有从图书馆回来的，还有其他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什么人。
【哥们，在寝室不？】
展颜正走着，手机一振，是谷浪发来的微信消息，聊天界面上还有很多这几天发的。
他皱了皱眉，没有回复。
谷浪能在他的通讯录里，实属无奈之举。
某天下午没课，展颜没有约上同样没课的艾波，选择独自去食堂。
刚刷完卡，打好饭，突然被隔壁窗口排队的男生一把拽住胳膊，差点打翻盘子。
“哥们，好巧啊！”谷浪的眼里跳跃着光芒。
“是你。”展颜有些意外。
“啊，对，江湖救急呀。”谷浪松开手，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头棕发，发根处冒出些许黑。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台口——绿色饭卡贴在机器刷卡处，数值栏显示一点二。
“……”
片刻后，只听得“滴”的一声，另一张饭卡替刷了上去。
“谢了哈，哥们，等下转你。”谷浪感激道。
“嗯。”
随后，展颜面无表情地打开收款码，谷浪扫码转账，也跟着他一起坐下吃饭。
“这几天忙得忘记充值饭卡了。”
“嗯。”
“刚真是太谢谢你了，后头排不少人呢，挺尴尬的。”
“嗯。”
“你是经管什么专业？财务还是国际贸易？”
“电子商务。”
“哦，我金融的。”
“对了，你班上美女多吗？”
“……”
“我班上女生倒不少，可是漂亮的大多有对象了。唉，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些孙子，下手忒快了。”
“……”
见他不言语，谷浪便不再自讨没趣。
两人吃完饭，谷浪有事去了其他地方。
他松了口气，一同回28栋，多少有些不自在。
隔天，上午八点整，展颜还在床上见周公，昨晚几个舍友又打了很晚的电话。
“咚咚咚”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他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闷哼一句，起身开门。
“……”
“……”
“……还、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原来你住这间。”谷浪站在门口，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一脸惊喜看着他。
“有事？”展颜头发凌乱贴在额前，灵魂还留在半梦半醒之间。
“啊，对，我找李深。”
一次篮球活动，谷浪认识了李深，两人球技都不错，约球次数多了就成了朋友。展颜平时下完课不是泡在图书馆就是去做兼职了，所以两人没在28栋碰过头。
“李深不在。”上午没课，李深和另外两个舍友都不约而同地六点多就起床给各自的女朋友买爱心早餐。
“哦，好吧。”说完，谷浪挠了挠头。
看着他熟悉的动作，展颜有了预感。
“哥们，有硬币吗？”
果然。
“嘿嘿，我洗衣服呢，机子的扫码功能出了问题，舍友们也都不在，巧了不是。”
“……”
展颜抓了把头发，转身折回室内，拉开抽屉，丢了两枚硬币过去。
“不用还了。”
“嘻嘻，谢了。”
刚关上门，躺在床上没两分钟，又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动静，不是谷浪是谁。
他再次起身，猛的推开门，拉着脸，满脸不悦地看着门口的人。
“借个厕纸，急！”
“……”
一番折腾后，彻底没了睡意，还是去洗漱吧。
洗完回到寝室，还没坐下，谷浪又推开门探进大半个脑袋，晃了晃手机，露出一口大白牙。
“哥们，加个好友。”
“……”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谷浪经常来串寝，不是找李深约打球，就是找展颜借东西。
夜，静悄悄的。
展颜终于从校门口走到“夺命天梯”下，刚迈起脚。
——叮铃、叮铃
谷浪又丢来两条消息。
——【哥们，东西放你寝室了，家里人寄的特产，不谢。】
他收回脚，原地停下，两秒后又点开下方附上的图片——一个密封的大纸箱，外包装上印着几颗硕大滚圆的石榴图案。
不禁眉间微动，有些愣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