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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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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开宴时间越来越近,宾客也陆陆续续都到齐了。江书正几乎把Z城所有的上流人士都请来了,除了少许新贵,大部分我都很眼熟,小时候江家人和别家吃饭喝酒,我一直是跟着的,只不过没有任何存在感。长辈只会在把酒言欢的间隙有意无意地瞟我一眼,厌弃的,怀疑的,冷漠的眼神。那些同辈的少爷千金们更是在我面前不吝刻薄尖酸,他们嘲笑我捡江家的垃圾吃,骂我不配和江唐汇在一个屋檐下长大,我才十四岁就被他们灌下白酒,灌到我头晕、呕吐、发烧。
我独自承受这一切,并且习以为常。我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向江书正告状,更没有资格寻求江唐汇的庇护,他没有理由为了我毁掉自己的人脉。
宴会现场,还摆放了大量的摄影机和话筒。Z城知名的财经媒体全部聚集于此,他们早早向公众发布了预告,随时准备揭晓江书正要宣布的大新闻。
很快,那些器材全部都会聚焦在我身上。
宴会开始了。欢快的古典乐响起,众人开始享用高档的美食和香槟。当然,对这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而言,还是频频起身走动,去敬酒寒暄的活动更为重要。
我不打扰他们寻欢作乐,冲找到了姑娘搭讪的韩渠竖了个大拇指,就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随便跟送餐的人要了一个面包、一杯红酒,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一边听着宴会厅里的动静。
宴会进行了一段时间,江书正手托一杯红酒站到发言台上。她还在调整话筒,宴会厅里的所有人就已经安静地坐了下来。江书正清清嗓子,声音洪亮地说道:
“诸位来宾,晚上好。
“很高兴能与诸位欢聚一堂。在我上台发言以前,很多同胞——包括几位我非常敬重的长辈,都对我的身体状况表示了真诚的关切。对此江某万分感激,也请大家放心,江某并无大碍,只是前段时间事务繁忙,损伤了元气,好好静养调理即可。在此,为同胞们的健康,也为我本人的健康,江某敬众人一杯。”
说罢,江书正举杯饮尽。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她正式地开始了发言。
江书正从江海集团的前世今生谈起,很多话似乎跟那天她私下跟我讲的类似,谈到江海集团如今面临的种种困境和解决办法,并展望了美好的未来。借着这个话题,她自然而然地谈到了与问水企业的合作。
一位记者站起来问道:“请问江董事长,您今天是否把传闻中的问水企业CEO请到现场了呢?”
江书正深吸一口气,答:“没错。”
我擦擦嘴角。时间差不多了,换衣服去。
宴会厅里一片哗然。人们议论纷纷,东张西望,搜寻着问水CEO的踪迹。
“江先生。”江书正高声道,“请上台吧。”
人群屏息凝神,却迟迟不见有谁起身。
正在这时,发言台右侧的防火门突然大开。
我穿着换好的燕尾服,淡定从容地迈步入场。
众人瞠目结舌,仿佛进来的不是一个寻常人类,而是头顶那块亮着绿光的“安全出口”牌子上的小人跳了出来。
我走上台,扫视一圈宾客,对他们的表情甚为满意。尤其是那些记者,在我登场的那一刻便蜂拥而上,摄像头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凑了上来。而我也像闻到鲨鱼味的死人一般兴奋,迫不及待地拨开洋流,送到它们口中。
“请问您就是江先生吗?您就是问水企业的首席执行官吗?”
“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在Z城取得了如此成就,请问您是如何做到的?”
“您如何看待本次和江海集团的合作?”
“您设计了别出心裁的登场对吗?您是否想通过这场宴会……”
我举起手,压下他们的声音。
在耀眼的灯光下,人们彻底看清了我的容貌,回忆起了进场前那个为他们带路的服务生。
陆谦面无表情,握着酒杯的手指苍白,流露出被戏弄的愤怒。
而远处座次紧挨的李先生和曲小姐,惊恐万分,血色全无,衬得葡萄酒红到发黑。
江书正走过来,与我握手。
“江海集团欢迎您的加盟,江先生。”她的表情捉摸不定。
“问水企业感谢您的支持与认可,江女士。”我开朗地笑道。
“诸位业界同胞以及媒体朋友,我代表江海集团在此宣布:将尽快开展与问水企业的合作项目。我方将问水企业视为潜力无限的重要战略伙伴,对于问水企业的后续发展规划,将给予持续关注和鼎力支持。”
鸦雀无声的台下,有人带头,有人犹豫后跟上,最后集体热烈鼓掌。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重大喜事要公布。”
江书正说着,牵起了我的手。
她的手,不像劳动母亲的手一样粗糙、布满老茧,却轻极了,轻得让我吃惊。
她在商业谈判上不会用这双手去握手、签字、打手势,它们丢失了太多重量。
“祝贺江风,我的养子,历时九年在M留学,终于顺利归来。”
这一次,台下没有响起掌声,取而代之的却是炸锅般的惊叹和议论。
人们方寸大乱。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年低眉顺眼地跟在江唐汇的身边,任由他们谩骂诋毁、嘲弄讥笑、霸凌欺辱的无名小卒。
这个谁也看不起的家伙,现在成了海外归来的成功人士,新兴企业的总裁,江海集团的合作伙伴,以及江书正口中振聋发聩的“养子”。
记者们彻底癫狂了,一队保镖闯进来,把他们拦在安全距离以外。
与此同时,一名服务生在韩渠的指示下,端着三杯红酒上了台。
“各位,请听我说两句。”
我端起一杯酒,向台下做出敬酒的姿势。
“第一杯,我敬在场的各位长辈。陆叔叔,张叔叔,余阿姨……不知道您各位还记不记得我?至少我对叔叔阿姨们的恩情,是没齿难忘的。您从不吝啬作为长辈的经验和学识,以身作则、毫无保留地教导我为人处世的道理,使我尊师重道,知书达理。江某感激不尽,将来一定会多多拜访,请不吝赐教。”
老人们面面相觑。我干了一杯,又举起第二杯。
“这一杯,我敬在场的各位同辈。在座的各位公子千金都是名门望族出身,这些年来我虽然身在M国,却常常怀念起在国内上学的日子。那时,江风经常与大家相处,哥哥姐姐们都非常照顾我,让我感到如沐春风。尤其是李先生和曲小姐——”我笑盈盈地朝那两个此刻缩成一团的小人抬杯致意,“——我们刚刚在门口经历了一场美丽的邂逅,没想到二位时隔多年依然记得我的容貌,并且认出了我,多么令人暖心。承蒙哥哥姐姐们照顾了,另外也让我们共祝李先生和曲小姐早日喜结连理!”
被阴阳了的二代们脸色铁青。我自顾自喝干了酒,拿起第三杯,转身面对江书正。
“最后一杯,敬我的母亲江书正。”
我看着她,面带微笑,眼含热泪。
我恨透了这个女人,此刻却更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江书正眼神毫不闪躲,泪水毫不掩饰。
她和我本就有无数的相似,说不定连当下的情绪也是一样。
我敬她什么呢?
我最感谢她的,就是把我放逐到M国,让我变得强大。
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双手高高捧起酒杯,一饮而尽,言尽于此。
然后,我把杯子放回托盘,朝江书正跪下磕头。
忍无可忍的陆谦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抢过一支话筒,高喊道:
“伯母,请您三思!我知道江少的出走对您的打击很大,但请您相信,作为江唐汇的朋友,我一直在坚持打探他的下落,您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请再给我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内,我一定会把江唐汇安全带回来,保证他能顺利接管江海集团。他是您唯一的亲生儿子,他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人。江风只是您曾经收养的孩子,您不能认下江风,您难道想让他……”
“陆谦!”陆老爷子喝住了他,不准他再往下说。
我站起来,盯着愤愤不平的陆谦。为兄弟两肋插刀,甚至敢在这么盛大的场合当众顶撞长辈,这副热血的斯文人模样,还真是有趣得很。
江书正没有理他,站到话筒面前。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将以健康为重,暂时退位。江海集团董事长一职,名义上仍然由我出任,但具体事务将全权交由江风代理。我相信江风完全有能力胜任。犬子尚且年轻,工作上有不熟悉的地方,有劳诸位多多提点。”
“请多指教!”我接过话筒,笑道,“接下来,就请各位尽情享受宴会吧!按每一位来宾的喜好,我在座位下准备了一份小小谢礼,请笑纳!对了——”
我从胸口袋里夹出一张对折的百元纸币。
“曲小姐,您的现金不慎遗落在地上了,请来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