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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不逾 ...

  •   刑不逾没换掉身上的西装,和岑溯一同走出校门打车,一路上收获不少目光。
      接他们单的司机是个中年女性,约莫四五十岁,一个劲地夸他俩长得标志。夸完话题扯到自己儿子身上,说儿子正在附中读高二,哪都好就是早恋管不住。
      车上两个早恋的人谁都没说话,一个看一边窗户,还牵着手。
      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岑溯不好意思空着手进屋。他关上车门,叫住刑不逾:“我想买点东西。”
      刑不逾不疑有他,爽快答应:“行,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不是,我给千姨和叔叔买一点。”岑溯还记得刑不逾爸爸帮忙找自己那事儿,多问了一句,“叔叔喜欢吃什么?”
      刑不逾意识到,将人拉回身边:“宝宝,你这样显得我很不懂事。”
      岑溯:?
      “我一共见过你妈妈两次,每一次都空着手。”
      岑溯想起来,一次是送醉酒的他回家,一次是送出走的他回家。
      “不一样的。”岑溯说:“你和你家人一直在照顾我。”
      刑不逾眯眼:“我们似乎中午才讨论过这个问题。”
      岑溯默然,几秒后拽了拽刑不逾的袖子,眨着一对亮闪闪的眼睛撒娇:“刑不逾。”
      刑不逾:……
      刑不逾有点顶不住,放弃挣扎,脚尖一转带着岑溯进了生鲜超市。
      天气热,岑溯挑选的大多是汁水充沛的水果,林林总总拎回来两袋子,他自己拎一袋,刑不逾拎一袋。

      电梯打开,正巧撞见邹鸣宇从另一个电梯走出来。
      岑溯出声叫住他。
      邹鸣宇回身,看见两袋子水果,啧啧称奇:“我面子真大,你俩还去给我买水果了啊。”
      岑溯笑笑没拆穿。
      刑不逾掠他一眼:“家里有藿香正气水,我不介意分你几瓶。”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热中暑了脑子发昏。
      邹鸣宇不跟他计较,让开一条路示意他赶紧开门。
      热油滚烫,菜入锅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跳动着最寻常的人间烟火气。
      香味拦不住,隔门弥漫。
      邹鸣宇的肚子很配合地“咕噜”一声。他也不臊,一边感叹“干妈做饭就是香”,一边催刑不逾。
      “妈,我和岑溯回来了——”
      “打扰了千姨。”
      邹鸣宇紧跟着嚷:“干妈下午好!我过来蹭饭。”
      千栀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抽油烟机轰鸣,隐约听见几个小孩儿叫她,将厨房门推开一条缝隙,探头应声。
      “菜马上好,你们先自己玩会儿,想喝什么让刑不逾找!”
      邹鸣宇不客气,大爷一样,“刑不逾,我要喝可乐。”
      “你真把自己当客人?”刑不逾拉开抽屉,“自己过来拿。”
      邹鸣宇撇嘴,嘟囔道:“自己拿就自己拿,我自己拿两罐。”
      岑溯有些拘谨,放好水果,亦步亦趋跟着刑不逾。觉得自己站着太有压迫感,便蹲下身,蹲在刑不逾旁边。
      “怎么不去坐?”刑不逾从邹鸣宇身上收回目光,落到岑溯身上,温声问:“想喝什么?”
      “都行。”
      他截然不同的态度让邹鸣宇不太乐意,恶狠狠地骂他:“刑不逾你个双标狗。”
      刑不逾选择性忽略,给自己和岑溯拿了罐雪碧。

      千栀开着电视,但三个男生还是挤在沙发上各玩各的手机。
      邹鸣宇回家后便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压缩包发到班群,班群里迅速沸腾,消息一直维持99+。
      “刑不逾,你和岑溯的照片我单独发你了。”
      刑不逾一半身子陷进柔软沙发,一半身子挨着岑溯,体温暖烘烘的,也不嫌热。
      他懒洋洋应声,径自点开照片保存,设置成手机壁纸,再转发给岑溯。
      很快,厨房灶火的声音停止,千栀端着菜出来。
      男生们迅速起身,端菜的端菜,盛饭的盛饭。

      千栀准备的饭菜很丰盛。自家准备的小火锅在电炉上汩汩冒着热气,向上蒸腾,凝结成包含香味的小水珠。刑不逾提过岑溯不太能吃辣,千栀便做成了鸳鸯锅。
      可乐鸡翅色泽鲜亮,香气阵阵扑鼻。
      千栀烩了带鱼,带鱼炸至金黄,鱼身包裹着浓郁的酱汁,盘碟四周包围的清炒时蔬清新明快,让人食欲大增。
      岑溯挨着刑不逾坐,手臂和大腿总会碰在一起。
      千栀给这个夹完菜又给那个夹。邹鸣宇刨一口饭菜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说:“好吃下饭。”
      刑不逾夹了块鱼,“今天这鱼好吃。”
      千栀笑盈盈道:“好吃吧,特意买的小带鱼,肉紧着呢。”
      岑溯家很少在饭桌上话家长里短,安静地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无端生出莫名的满足感。
      岑溯夹菜频率低,千栀以为他抹不开面,一个劲儿地替他夹菜。岑溯躬身将菜接到碗里,小声说谢谢。
      千栀最照顾他,但他慢条斯理地吃,吃的速度比不上千栀夹菜的速度,碗里堆起小山,却不好意思拒绝千栀。
      刑不逾适时调侃:“妈,我和岑溯到底谁是你亲儿子。”
      千栀笑他:“这么大的人,还吃小岑的醋呀?”
      “岑溯碗里的菜都堆成山了你也不看我一眼,我吃两口醋不过分。”
      千栀给刑不逾夹了两大筷子菜:“小孩似的。”过后倒是没再怎么给岑溯夹菜。

      吃罢饭,邹鸣宇拉着刑不逾回房间玩电脑,千栀自己在厨房洗碗。
      刑不逾和邹鸣宇手指敲得飞快,显示器上战火纷飞。
      岑溯坐在刑不逾床上观摩片刻,离开卧室到厨房找千栀:“千姨,我帮您一起洗,能快些。”
      “小孩儿坐着休息。”千栀满手泡沫,说什么也不让他帮,“刑不逾也真是,带人回家就晾在一边,自己跑去打游戏。”
      “没有千姨,他和邹鸣宇说要带我一起,我不感兴趣就没答应。”
      岑溯站在厨房门口不走,千栀看着他想了想,说:“那你帮千姨洗几个水果。”

      岑溯洗完水果给刑不逾和邹鸣宇送过去,之后坐在客厅玩手机。
      Cake睡饱了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圆滚滚的一团,从岑溯眼皮子底下跑过,挤进阳台门特意留的缝儿钻进去,蹲在自动出粮机前大快朵颐。
      岑溯对毛茸茸的小动物毫无抵抗力,缀在cake尾巴后进入阳台,蹲下身撸猫。
      Cake不排斥吃饭的时候有人顺毛,甚至可以说喜欢这样,是以在阳台吃得呼噜作响。
      Cake吃饱了,翘着尾巴蹭岑溯的腿,脑袋拱两下,干脆翻着肚皮倒在岑溯脚边。
      岑溯摸她软乎乎的肚子,五指陷进她柔软的长毛里。
      千栀收拾干净厨房,来到阳台:“她很喜欢你。”
      “在此之前,她只对着小鱼这样撒娇。”千栀拿来两张小凳子,在岑溯身边落座,“cake是小鱼初二那年的暑假捡回家的。”
      岑溯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回眸对上千栀含笑的眉眼。她的声音温柔平缓,宛如演奏家指尖下流露出的饱含真情的抒情曲。

      那时候刑不逾十四岁,坐在daisy一个靠窗的位置写作业。他从小聪明到大,没遇上过什么难题,加之玩心重,写两三道题觉得没意思,支起下巴往窗外溜号。
      都说七月流火,刑不逾嗤之以鼻,明明日历走到八月份也不见天凉。
      街道上涌动无形的热风,刑不逾看久了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看那微弱的气流波动看得入迷。
      目光由近及远,橱窗脚颜色艳红的两三点野花耷拉着脑袋,街边高大的梧桐树落下树荫,斑驳绰约,绿化带里矮灌木泛着油亮的光,颇为刺眼,刑不逾晃了晃神。
      他百无聊赖,目光越过蔫了吧唧的花草,看见一截毛茸茸的条状物,高出矮草一截,节奏迅速地摆动。
      刑不逾目光一凝,定睛观察许久,看见一只脏兮兮的白猫,嘴里衔着毛还没长齐的小奶猫,从草丛中探身,敏捷越过柏油路。人行道上小电驴疾驰而过,白猫拎着爪子提心吊胆地在马路边缘试探。
      刑不逾起身,随手扯了件围裙跑出店,他小跑逼近,眼疾手快拿围裙一裹,抱着两只猫回店门口。
      凑近了,刑不逾才看清大猫缺了一只眼珠,毛发干枯,硬得像野猪刺,扎手。靠近腹部的血迹凝固,毛发凝成一绺一绺打着结。
      不知流浪了多久,还存着生存反抗的本能,刑不逾稍一松手便扑腾得厉害。
      它爪子锋利,毫不心慈手软,刑不逾手臂留下三道抓痕。
      刑不逾轻声哄它:“乖,我不会伤害你。我喂你吃点东西好不好?”

      附近小猫多,千栀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店里备着猫粮,刑不逾因此暑假在店里喂过不少流浪猫。
      担心白猫趁着自己回店拿猫粮的空挡逃跑,刑不逾选择拉开店门对着厨房喊:“妈,帮我拿一下猫粮——”
      半分钟,千栀舀一碗猫粮,和他蹲在一起。
      刑不逾“嘬嘬嘬”地逗猫,将碗递到白猫身前。
      白猫剩一只独眼,警惕地瞪刑不逾好一会儿,放下嘴里的小猫,一口饭不吃,“嗖”一下蹿没影儿。
      刑不逾来不及抓,白猫已然消失。
      刑不逾揪着小的那只的后脖颈拎起来,小猫还不会睁眼,奶声奶气嗲叫一声。
      刑不逾把它抱进怀里,捏捏小爪子,碰碰小耳朵,说:“妈,我们养它吧。”
      千栀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耐心问:“养它要每天替它铲屎,要关心它饿不饿、撑不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生病了要带它去医院,长大了要给它打疫苗、做绝育,这些你可以做到么?猫的寿命比人类短得多,它离开的那一天,你可以承受么?”
      “最重要的一点,你不可以抛弃他。”
      刑不逾看看怀里的奶猫,又看看白猫留下的三道抓痕,仔细想了半分钟,肯定到:“我可以。”
      “我会好好照顾它,会享受它同我成为一家人的喜悦,也会承担它离去带来的悲伤。我会负责。”他轻而坚定地说:“我不会抛弃它。”

      后来千栀带着小孩儿和猫到宠物医院,给刑不逾打了一针狂犬疫苗,给小猫做了全面检查。小猫染有疾病,刑不逾猜想这或许是它被遗弃的原因。
      好在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只是需要更多一点的耐心,更多一点的陪伴。
      小猫痊愈那天,刑不逾一家三口去接它回家。

      那阵子,刑不逾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猫身上。
      某天夜里,刑不逾将小猫抱在怀里一点一点喂奶,柔声问:“cake,你叫cake好不好?”
      小猫没应声,双手双脚抱住刑不逾一根手指,伸舌头舔蹭,似乎很满意。
      岑溯出神地想,好巧,刑不逾也是在暑假把自己救回家的。
      刑不逾总在夏天捡到猫。

      岑溯和千栀聊得投机。千栀特地从书房翻出四五本相册,有大有小,有厚有薄,摊在膝盖上和岑溯一起看。
      相册里有各个年龄段的刑不逾。

      包在襁褓里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刑不逾,刚长出乳牙淌口水的刑不逾,学会走路摇摇晃晃摔跤的刑不逾……
      长大一些的刑不逾,系着红领巾戴大队长袖章一丝不苟的刑不逾,领奖状笑得能看见嗓子眼的刑不逾,毕业典礼淡淡笑着看镜头的刑不逾……
      棱角日益锋利的刑不逾,和邹鸣宇打闹的刑不逾,薄唇轻抿不解的刑不逾,抱着小猫眼神春水一样柔的刑不逾……
      都是岑溯没见过的刑不逾。

      岑溯和千栀聊得甚是投入,没听见刑不逾送邹鸣宇出家门。
      刑不逾接了凉水回客厅,听见千栀感慨:“时间一晃就这么过去了,转眼小鱼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妈,您跟岑溯看什么呢?”
      岑溯沉浸在照片中,一时没搭话。
      沙发凹陷,刑不逾脑袋搭在岑溯肩上,凑头强行加入。看清岑溯手中翻阅的是什么后,刑不逾沉默两秒,脸上挂不住。
      “您怎么把相册翻出来了!”岑溯正要翻下一页,刑不逾一把抢过相册阖上,脸颊发着可疑的红,“别看了都是黑历史!”
      男孩子长大了脸皮薄,千栀理解。她收走剩余的相册,顺着他说:“行,不看了不看了。”
      岑溯没看够,他是贪心不知餍足的狂热信徒,贪婪地渴求了解刑不逾的一点一滴,那些见过的没见过的,他都向往。
      仅剩的一本相册在刑不逾手上,岑溯眼珠一错不错地盯他,启唇:“刑不逾,我还想看。”
      “你让我看看嘛。”
      刑不逾很吃他这套。
      刑不逾遭受一万点暴击。
      刑不逾根本没法拒绝!

      刑不逾拽着岑溯回房间,落了门锁。
      他语气轻佻:“宝宝,黑历史不能白看的。”
      岑溯特醒水,凑上去亲他嘴巴:“我可以看了么?”
      看什么看!
      刑不逾将人扑倒在床,欺身压上去吻。
      岑溯被亲也不老实,喘着气说:“我觉得一点儿也不算黑历史。”
      “刑不逾,你小时候好可爱。”
      刑不逾掐着他后脖颈,岑溯被迫仰起头往他这边凑。
      岑溯断断续续地说:“现在也很可爱。”
      刑不逾同他拉开距离,岑溯的嘴半张着,牵扯出的一截舌头很红,舌尖坠着一条银丝,断在空中。
      刑不逾抬眉,释放出几分侵略性:“宝宝,再夸下去,今晚谁都别睡了。”
      岑溯想想自己那稀薄的睡眠,作罢求饶,瑟缩着往被子里钻,“不要,我想休息。”
      刑不逾的被子柔软蓬松,散发着晾晒后阳光的味道,很好闻,岑溯很喜欢,埋进去大半张脸。
      刑不逾把人薅出来,调笑道:“别闷被子。”
      岑溯一对眼睛炯炯有神,透出兴奋的光,哪有一点想休息的样子。
      “刑不逾。”
      “嗯。”刑不逾拉开衣柜,给岑溯找干净衣服。
      “不逾。”
      “嗯。”刑不逾语调懒散,掠岑溯一眼,像刚打完盹的狮子。
      “小鱼。”
      刑不逾转身看他:“宝贝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好了。”
      岑溯沉吟片刻,对上他的视线:“刑不逾,我好喜欢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少年人没那么瞻前顾后,只知道喜欢一个人要挖心掏肺,将自己剖给对方看。
      如果永远是个伪命题,那就从当下,以分分秒秒,将其证为真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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