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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Defea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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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feat。”
周柏川望着屏幕上破碎的水晶,一瞬间竟然有些茫然。
他望着屏幕上那串红色的字母,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等到何理走过来的时候,他仍旧停留在游戏界面中,何理碰碰他的胳膊,低声说道,“周哥,比赛结束了。”
他循声望过去。
头顶亮起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逆着光线望过去,他几乎无法看清何理的表情,尤其是一双眼睛黑黢黢的,陌生得他有些紧张。
只有微微扬起的下颌是他熟悉的,周柏川很想应一声,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完全哑了,只能默然点点头。
何理是第一个,他是最后一个。
他们一行五人挨个与对手握手,他握手时将腰弯得很深,连握五个人的手后,他机械得有些直不起腰。
站在舞台中央,听着控场主持的解说,他一个字也没听懂,只能沉着声音数,“一,二,三。”
五个人齐齐弯腰鞠躬。
他迟迟没办法直起身,他的队友也是。
酸胀的眼睛忽地涌出两大滴眼泪砸到赛台上,他才恍然意识到——他们这个赛季又结束了。
坐在回基地的大巴上,没有一个人想要先开口。
领队和教练并没有和他们坐同一辆车,说是有些其他的事情要晚一点。
作为队长,他有责任给大家鼓鼓士气,他甫一站起来,林文翊倒是抢先开了口,“今天结束得早,咱们回去吃什么?”
他皱起眉盯了林文翊两秒,昨晚的话重又萦绕在心头,在这个氛围中,他也实在问不出口,便泄了口气,塌下肩膀强颜笑了笑,“嗯,兄弟们有什么想吃的?”
不料他这么问了以后,车厢里更死寂了。
周柏川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像是刚刚站在采访席一样久。
他迎着顶光望下去,黑漆漆的观众席在喊什么,他听不清,只能看到一些亮着战队logo的灯板。于是,他也只能茫然地承诺,“我们以后会赢的。”
正当他想如在采访席那样再解释一句时,坐在他身后的何理却重重地哼了一声,“要吃你们吃,我不去。”
“去吧,”周柏川听着自己的声音像是在磨砂纸,哪怕他上车的时候已经灌了整整一瓶水,声音依旧是干瘪的。
他旋了半个身子,胳膊压在椅背上,劝道,“现在回基地,也没吃的了,还不是点外卖?”
“刚被人剃了光头,我吃不下去。”何理不客气地将矛头直指向周柏川,“周哥,输成这个B样,你怎么笑出来的。”
周柏川被何理骂得哑口无言,直视着何理都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不能被何理骂倒。
可何理丝毫没有饶过他的意思。
“今天打比赛还没吃饱吗?”何理仰视着周柏川,“光是菜,我都菜饱了。”
周柏川喉头发紧。
他知道,他不可能用“我们会赢的”这种话来安慰何理的。
何理收回视线,又哼一声,而后拉下眼罩,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再也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意思。
“老何,”隔着过道的黎昕忍不住向何理探过头去,“也不要这么说周哥吧,比赛是咱们一起输的。”
“我为什么不能说他?”何理别过头,将脸扭向窗户,“他是队长。比赛的时候梦游,比赛完了还在梦游,还想出去吃饭。吃什么饭,庆功饭还是散伙饭?”
听他这么说,黎昕的脸色更难看了,目光从何理脸上滑到周柏川脸上,最后停在始作俑者的脸上。
林文翊还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黑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只能看清下半张脸。
这反应让黎昕十分憋闷,嘴唇抖了几次都没能顺利说出一个字,最后缩回身子,抱着肩膀独自气恼。
周柏川扫了一圈自己的队友。
下路双人组一向都是连体人,现在坐在同一排,却隔着一条过道,林文翊远远坐在最后排,只有楚越明是挨着自己坐着的。
五个人坐得这么分散,就好像他们已经四分五裂,不再是一个完整体。
就像是他们今天打比赛的时候一样,五个人都没能接一个好的combo。
周柏川身体一阵摇晃,攥紧椅背,生怕自己倒下去。
明明车子开得非常平稳,他却有强烈的天旋地转的感觉,强烈到快要呕吐。
“今天是我打得不好,”周柏川眼前阵阵发黑,闭了闭眼,“何理骂得没错。”
他感觉到越明的手扶住了他的手腕,于是他拍拍那只小心翼翼的手,继续说道,“大家累了的话,就不外出了。”
“没事吧,周哥?”楚越明小声问道。
“没事。”他再次拍拍那只手,看着旁边担忧的楚越明勉力宽慰道,“可能有点晕车。”
车厢不出意料地死寂下来。每个人都心思沉沉。
何理与黎昕分别望着两侧车窗,林文翊正在玩手机,偶尔还有一两声哼笑。他约莫是在和谁聊天,手指忙得像飞似的,微弱的按键音效都快赶不上。
楚越明已经收回了手,两手抱着怀里的书包,时不时地叹口气,只不过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害怕叹气声重了会惹得大家更沉重。
其实这属实是他多虑。
最沉重的又最尖锐的话已经全被身后的何理戳穿了,哪里还会因为他的叹气声变得更沉重呢?
又或者应该说,今天本来就已经足够沉重了。
周柏川闭上眼睛。
他们又输了,倒在了季后赛,还成为了本赛季季后赛BO7赛制中第一支被零封的队伍,输得破天荒的丑陋。
何理说得没错,一个字都没错。
他是在梦游。
现在让他回想,他自己都有些恍惚,刚刚打了四局比赛吗,他最后一局用的什么英雄,今天都走了什么流程?
说实话,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车子终于开进了基地。
坐在最后面的林文翊第一个下了车。
接着是拉起何理的黎昕。
听到其他人都下车的声音后,周柏川终于忍不住一声哽咽。
他想起了何理跟他说,“队长,要是这个赛季咱们还这样,说不定,我就到这了。”
他想起了何理刚刚跟他说的,“吃什么饭,庆功饭还是散伙饭?”
他还想起了楚越明说的,“周哥,明天我们赢了,小翊就不会走了,对吧?”
何理要走,小翊也要走。
这些消息,他竟然要靠别人转述,要靠自己猜测。
甚至,这些消息,他要等到比赛前一天晚上才能知道。
这几句话变成了不停循环的紧箍咒,一遍一遍在周柏川的脑子中盘旋响起,搅得他脑仁生疼。
“周哥,咱们也下车吧。”楚越明轻声说,“连司机师傅都下车了呢。”
周柏川听着越明刻意俏皮的声音越发愧疚难当。
楚越明是他们几个当中年纪最小的,性格又软,平时闹起来连还嘴都不会。
面对眼前的失败和即将到来的分崩离析,此刻却要生病的老幺细心体贴地安慰他。
至于他这个队长,除了说一句“是我打得不好”外加给大家准备吃的以外,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好,下车。”周柏川提起些精神,站在基地的前院。
大巴车停在院子中,像是暂时容留他喘息的避风港。等他进到基地里面,便是沉到深深的水底,一丝透气的余地都不再有。
周柏川抬头望了望罕见的黑洞洞的楼体。
平时都是灯火通明的基地,今天却像是在印证他们的心情一般黑不见底。
“就到这了。”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可怕的谶语。
“你说什么?”后跟上来的楚越明裹了裹外套,又问了一遍,“说什么,周哥?”
“我说,”周柏川回过身,望着站在面前的楚越明。
院子里的柱灯把楚越明映出一圈毛茸茸的晕影,在这光影之下,越明颧骨上的红晕显得更明显,眼圈也有些红。
周柏川将话吞了回去。
“没什么。”
他该怎么说。
该说他现在想要发疯,想要大叫,想要责怪谁,甚至想要怪面前的楚越明,就是因为你昨晚那句话,我才分心,所以今天打得稀巴烂。
难道他可以这样说吗?
不,不行。
这不光是狡辩,这更是推卸责任。
周柏川抿抿嘴唇,“回去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你还发烧呢。”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基地大厅,走到基地后院。
别墅倒是亮着灯的。
周柏川推开门,只见林文翊坐在客厅里吃东西,队服外套搭在沙发背上马上就要滑落下去。
偏偏是林文翊。
周柏川停下脚步,钉在门口,看着若无其事吃饭的林文翊。
他觉得很愤怒,很想质问两句,又觉得很疲惫。刚输了比赛,质问都不是一个好时机。
于是,周柏川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也如林文翊一般若无其事走进去。
他将快要滑落的外套拎上去挂好,又转过脸主动对林文翊说道,“早点休息,小翊。”
林文翊循声抬起头,面上还带着点戏谑的笑容,“队长不吃点吗?运营姐姐说是队长精心准备的。”
这一句话又把周柏川说得气闷。
眼下他正是情绪上头的时刻,心内五味杂陈地理不出个头绪,听着林文翊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阴阳怪气,更像是针对他的挑衅。
食物确实是他按照每个人的喜好托基地运营重新准备的。
期间领队跟教练也联系了他,只说了今天就直接好好休息,之后的安排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想及此,周柏川咽下情绪,只对林文翊摇摇头,转而对身后的越明说,“有鸡丝粥,喝点再吃药吧。”
林文翊等了好一会儿,发现周柏川竟然没有一丝要理会他的意思,大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爽感,哼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饭,还把投影的声音放大了些。
楚越明走过去,弯腰拣起遥控器,一下接一下地摁下去,话也说得一字一顿,“大家都要休息了。”
说完,他就将遥控器丢在沙发上,拎起两份鸡丝粥上了楼。
林文翊羞恼地坐直身体,狠狠盯着那个纤细的背影,不等真的说什么,又心虚地塌下去,最后嘟囔着,“发什么疯,我……”
一转眼,见到周柏川还站在原地,林文翊又恢复了刚刚的冷漠,一把推开吃到一半的意面,也起身上了楼。
周柏川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竟然产生一些不合时宜的熟悉。
似乎,他天生就应该在这种空荡荡的房间里呆着。
向上的每一步,周柏川都需要汲起全身的力气。
等他走到寝室门口,他只想立刻把自己摔在床上,裹上被子大睡上一天一夜。
房间的门半开着,暖黄色的灯光倾泻出一条细长的银河。
周柏川慢慢吐一口气,只是从一楼走到二楼而已,他却觉得自己跋涉了一次珠穆朗玛峰。
好在,终点是能容留他情绪放松片刻的避风港。
对他而言,这间小小寝室绝对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Queen?!”面前的男孩又惊又喜地喊出声,本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周柏川僵在原地,手扶着门把手。
他不可置信地将门关上,接着再打开,发现面前的少年不只没有消失,反而站得更近了。
上身微微倾着,一张脸上满是期待,嘴角高高扬着,露出一点洁白的小兔牙。
“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少年的期待转成紧张,像是生怕周柏川飞了,两手紧紧抓着一件OW的队服。
周柏川被盯得下意识后退半步,只想知道这个私生是怎么到他宿舍的,越明呢?
不对,是保安呢?
这怎么混进来的?
“不是,哥们你谁啊?”
周柏川望着那张有点面熟又想不起是谁的少年终于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