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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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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任生开车回了趟家,二叔囤的那些画基本都有了着落,画廊也重新步入正轨,得给陈岱川说一声。
更何况陈任生本身就身兼数职,他不能把时间都花在这些画上面。
陈岱川将集团很多主要业务都交给他做决策,他哪能一直待在城中村。
他甚至比公司里的执行总裁要更忙碌些。
劳心费力,不一定换得来好。
陈岱川对他一直有着异于常人的要求,非要说,这两年陈任生也算是把整个集团内部的细枝末节摸透了,陈岱川也让他放手去干,其中辛酸操劳是有的,成就感也是不少的,但实在是忙,事一桩桩的来,脚不沾地。
只是这磨练仿若没有尽头,最后的决定权始终握在陈岱川手里,陈任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才能从父亲手里接棒。
可他眼下还是在为了那一天竭尽全力。
所以这两天,也算是他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家生意盘子铺得大,什么都沾点,最近陈岱川又动了医药领域的念头,他们有这个底子,但不够深,得跟一些真的在做研发的的团队合作。
陈任生去物色了一圈,还真在当地就找到了个合适的人选——耿行,三十多岁出头,top高校出来的,行事作风很果敢,没两年就做出了成绩,很有魄力,手下跟了一帮资质不错的科研人员。
并且他们现在做的方向跟陈家设想的方向重合部分也多,最近正在找投资人,一拍即合。
陈任生拿着资料准备回家给陈岱川看,如今他对陈岱川的喜好是摸得很准的,预感陈岱川会很喜欢耿行。
耿行这人与寻常商人不同,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反倒多了几分科研人的傲骨,而陈岱川看重这些。
果然,陈岱川不过扫了几眼就很满意了,让陈任生亲自去谈,也没过问二叔那些画,回屋休息去了。
陈任生去厨房兜了一圈,看见有锅冷掉的鲫鱼豆腐汤,站了一会,懒得热,也没啥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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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耿行他们这个饭,陈任生第二天就约上了。
对面确实也缺钱,项目进行到最关键的阶段,资金链不能断了。他们也没有那些商人拿乔的做派,得知是陈岱川的意向,更是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了。
随后听闻陈岱川去不了,由陈任生出席,也没什么意见,谁都知道他们父子齐心得很。
耿行给足了面子,电话里就说要把核心科研团队都带上,有什么专业知识可以现场解答,合作意愿极高,态度也好。
事办得太顺,陈岱川早年对外宣称自己是民族企业家,陈任生只能寻思这一决策太正确,打造的人设深入人心,在这种关键合作上就更容易达成交易,幸好如今自己也受着这人设的红利,于是理所应当地不会多嘴。
索性就约在了明天六点半,陈任生谨慎,提前了半小时到。
找经理对了下细节,划掉了两个菜,又加了几个。商量了一下,把包厢换在了顶楼,有阳台,也宽敞一些。
耿行那边到得很准时,临近六点半,陈任生听见包房外传来服务员招待客人的声响,为表尊重,站起来理了理西装袖口,以表待客之道。
顶楼的包厢空间大,配了一扇厚重且有质感的金色双开门,耿行领了一众人进门时,那门就由服务生从两边推开,排场意外的大。
偏偏耿行这人为了表达对这次碰面重视,不光是自己,他还让跟来的科研人员全都穿上了郑重的黑西装,他就站在正中间,排场拉满,像小说中的A市太子爷,不知道还以为在拍短剧。
落座闲聊没几句,陈任生就半恭维半调侃:“耿总您是真的厉害,刚刚就跟现在的短剧男主一样,太帅了。”说的就是耿行那派头。
别的什么什么总还可能还要多想一下,也就耿行,人如其名的耿直,连连摆手:“哎哟,陈总我是真没想到这个门是这样的,这搞得......我们真挺尴尬的。”
反倒把距离拉近了些。
陈任生寻思跟科研人员见面,都是知识分子,应该喝不了多少,特意就只带了两个助理,以眼力见为主,其中一个就不太能喝。
结果错估了形式。
耿行是个耿直的山东人,就为了这进门的破事,赔罪就赔了三杯。
这下陈任生也不好意思装不会喝酒了。
于是觥筹交错,边喝边谈正事。
耿行是个很不错的创业者,对自家研发的产品了解程度很高,实在不知道的就会让带来的科研人员补充,还能用诙谐易懂的讲法再给陈任生翻译一遍。
更何况耿行还是很不错的酒搭子,劝酒不动山不易水,无知无觉之间,就他们几个人喝,居然把陈任生带来的五粮液全干完了。
幸好陈任生未雨绸缪,哪怕觉得他们喝不了多少,还是多带了两瓶过来。
耿行对陈任生也很满意,陈任生这人理解能力强,沟通成本就低,在把控商业价值的同时,还给足了对科研工作的尊重。
本来他们埋头搞科研的,观念上跟市场之间难免会产生一些脱轨,而陈任生会用一种以柔化刚的方式指出来,且在营销、受众、商业规划等各方面都能提出专业的意见。
受益匪浅。
最初有几个科研人员对这种纯粹的商业投资是有偏见的,搞科研的,难免出几个犟种胚子,耿行怎么劝也不听,来了以后火速被陈任生的人格魅力折服。
更何况,身为投资人,他足够有钱。
这种有钱、有能力、能平衡商业与专业的甲方实在是很难得了。
氛围好,喝得就更多了,耿行倒是蛮开心的,就是苦了陈任生。
昨晚他就胃疼了半夜,要不是耿行这人自己就喝得更实在,今天他绝不会舍命陪君子。
喝到后面,该谈妥的都谈妥了,无非就是后续项目推进那些事,见招拆招即可,整个酒席节奏就放缓了不少,陈任生也算是得了闲。
理智告诉陈任生,他现在怎么都得吃点东西了,可看了看桌上哪个菜都有被动过的痕迹,还是矫情,下不了筷子。
所以只是面上笑得很亲切,胃里已经在翻江倒海了。
可能心里也在翻江倒海。
只是因为......在这个饭局上,陈任生看见了某个意料之外的人。
在顾知意进门的那一刻,陈任生就看见了。
当时顾知意就站在耿行身旁,左右手的位置,穿着笔挺的黑西装,容貌出众,比在场所有人穿得都好看。
现在顾知意就坐在陈任生左手边第三个位置上,用余光去瞟,能看见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干净利落的下颌,以及握酒杯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青筋在冷白皮上格外明显。
一股冷峻的精英感——这与那个在闷热傍晚,穿着被黑背心擦桌子,身影几乎要融化在廉价霓虹灯光里的模样完全不是一回事。
彻头彻尾,判若两人。
至少在一刻,顾知意应该不愿别人提起城中村的自己吧。
所以换了位置。
最开始排座位的时候,他是坐在耿行左手边的,之后不动声色换得远了点。
只是为了离我远一点,陈任生心酸地抿了口酒。
他以为这两天相处也算融洽,虽不至交心但也共享了秘密,那些眼底藏不住怦然心动总做不了假,就算真不愿意与自己有什么后续,也不至于拿那样拙劣地谎来搪塞自己。
什么无业游民,为了拒绝他的荒唐借口。
实际上是年轻有为的研发负责人,在新型制药公司的核心科研团队里面工作,还那么受公司老大重视。
或许也不荒唐,陈家之前医药方面确实做得少,顾知意以为他们没可能遇得上,所以顺势就撒了个小谎。
只为了委婉地拒绝自己。
也是可笑。
到底自己是有多不堪,值得被拒绝那么那么多次?
陈任生久违的,在陈岱川以外的人身上,对自己产生了否定的情绪。
酒席临近散场,也就没人注意到陈任生的异样,更何况他一向掩盖得很好。
吩咐小助理送耿行一行人离开,他们团队喝酒的人不多,不用太担心,又让小助理去买单,陈任生自己趴在包厢的阳台上等。
结果阳台的小风一吹,陈任生差点疼晕了过去。
头也晕,胃也疼,整个人扒着阳台的栏杆就往下滑。
幸好有人在他完全倒地前把他搂住了,陈任生以为是买完单回来的小助理,结果看见了顾知意的脸。
“没事吧?”
“你回来干嘛?”
顾知意支支吾吾着,想说自己看出陈任生状态不好,又意识到刚刚的陈任生在酒桌上游刃有余,实在看不出哪里不好,这样说难免不可信。
偏偏自己又潜意识觉得陈任生不舒服,所以不放心回头来看看。
可又没有证据证明陈任生不舒服,被问起来才知道进退两难。
纠结得要命。
索性用问题代替了答案:“你哪里不舒服?”
“关你什么事?”陈任生疼得烦,看见顾知意就更烦,推开顾知意,起身自己去沙发上坐着。
顾知意有点手足无措了。
平日里陈任生无非就是矫情了点,不作不闹分寸感也好,像狐狸像猫,都是极好养的。
他没见过陈任生这般浑身都是刺的模样,没什么应对策略。
也知道是自己满嘴谎话肯定惹得人厌烦,只能躲得远远的。
来之前,耿行只是给他说他找到个极靠谱的投资人,而他在这个项目里参与的部分确实蛮重要的,加上耿行劝说,他才跟过来见见。
但他没想到这个投资人是陈任生。
于是明面上昨天说的谎,今天就被拆穿,尴尬得要命。
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解释,而是:“你先别生气,哪里不舒服?”先蹲下身哄人。
没听见想听的,陈任生再睁眼,血丝都藏不住,酒意让他控制不了情绪:“够了顾知意,我追你,你拒绝我,可以。但你为了拒绝我骗我,这会却来关心我,算什么?”
顾知意被问得哑口,原因太复杂,他答不出来。
这时陈任生的助理买完单回来了,陈任生摆了摆手,不再管顾知意,让小助理扶着自己离开,没给顾知意再开口解释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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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在车库出口,陈任生被拦了车。
顾知意买了些醒酒的药,打包了一份餐点,隔着车窗递给开车的小助理。
“这份是我让酒店额外做的,没人动过,让他拿回去吃。”顾知意趴在车窗前,跟小助理逐一叮嘱着,只用余光瞟陈任生的脸色,“完了吃点醒酒药,第二天醒来不至于头疼,麻烦您了。”
陈任生皱眉看着顾知意跟小助理说话,凑得很近,不爽,把后座的车窗摇了下来,冲人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又不指名道姓,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顾知意顺台阶而下,先将头凑了过去,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弯着腰凑在车窗前,费劲巴拉,只是为了让陈任生说话不用费力。
所以陈任生见他予取予求,也没客气,拉着顾知意的领带就往车厢里面拽,顾知意半个脑袋都被拽了进来。
“顾知意,我不缺朋友,别搞关心朋友的那一套。”
陈任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话是说得凶巴巴的,实则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没了旁人,酒气全都上来了,惨白着脸,红血丝铺满眼眶,眼尾也被酒气晕红,如诉如泣。领带不见了,解了几颗衬衫扣子,也任由其凌乱着。
一副急了眼,不顺着就咬人的模样。
陈任生像只急了眼的兔子,顾知意自然顺他意,点了点头:“我知道。”
陈任生松了手,摆了摆,让顾知意离开,只觉得心累,他懒得去猜顾知意的心思,也懒得去想顾知意知道了什么。
任由事态荒唐发展。
以为这就是二人的诀别。
结果顾知意又把头探了进来,他说:“你别急,等你酒醒了,我来找你。”
然后陈任生仰躺在劳斯莱斯宽敞的后座里,任由自己双眼失焦,让小助理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