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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旧匣深忆,抚纹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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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的清晨,阳光格外明亮。宋幕繁下楼时,发现秦至衡正在客厅里整理一个古老的樟木箱,箱盖上雕刻着精致的驯鹿图案。
“早,”他抬头微笑,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相册,“想请你帮个忙。这些老照片需要整理归档,我一个人总是...”
话未说完,一阵轻微的咳嗽打断了他。宋幕繁注意到他的脸色比昨天苍白,动作也显得更加吃力。
“你应该多休息,”她接过相册,触手是岁月的温润,“我来整理,你在一旁指导就好。”
秦至衡摇摇头,眼神却温暖:“有些故事,需要一边整理一边讲述。”
樟木箱里装满记忆的碎片——褪色的照片、手写信札、甚至还有几片压制的树叶和花瓣,每一件都细心标注着日期和地点。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白结婚照。照片上的男女青年穿着朴素,却笑得灿烂。女子眉眼间有秦至衡的影子,男子则手持画板,艺术家气质十足。
“这是他们唯一的结婚照,”秦至衡轻声道,“父亲画的婚纱,母亲亲手缝制。在长白山的白桦林里,请路过牧民拍下的。”
宋幕繁小心地翻看照片背面,娟秀的字迹写着:“1965年秋,白桦为证,雪山为媒。”
整理工作中,秦至衡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他能详细讲述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有时却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呼吸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这是我第一次看极光,”他指着一张照片,上面的幼童裹着厚厚的毛皮,仰头望着绚丽的夜空,“长辈说极光是祖先的灵魂在跳舞。”
午饭后,秦至衡的精神稍好,取出一本手写笔记。纸页已经泛黄,墨迹却依然清晰,记录着各种植物的特性和用途。
“是我母亲的笔记,”他轻轻翻开一页,“她没受过正规教育,却比任何植物学家都了解这片山林。”
宋幕繁被那些精细的手绘图和详尽的记录震撼。每一株植物都配有生长习性、药用价值,甚至还有相关的民间传说。
“她真是个了不起的女性。”
“是啊,”秦至衡的眼神变得深远,“她用最朴素的方式,活出了最丰富的生命。”
整理到箱底时,宋幕繁发现一个丝绸包裹的小物件。打开来看,是一枚手工雕刻的木质徽章,上面是交错的白桦和雪松。
“这是我父亲设计的家徽,”秦至衡接过徽章,指尖轻轻抚摸纹路,“白桦代表母亲的山林血脉,雪松象征父亲的北方根源。可惜...”
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这次咳得特别厉害,不得不立即用药。宋幕繁帮他取来温水,注意到他手心的徽章已被握得温热。
服药后,秦至衡靠在沙发上休息,脸色灰白但眼神清明:“抱歉,总是这样扫兴。”
“不要道歉,”宋幕繁坚定地说,“我很高兴能分享这些记忆。”
休息片刻后,秦至衡的精神稍好,继续讲述:“父亲回到城市后,母亲从未抱怨。她只说:有些人属于山川,有些人属于都市,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从箱底取出一本装订粗糙的画册,里面是各种雪山速写,每幅画右下角都签着“秦”字和日期。
“这是我生病后画的,”他轻声说,“试图用父亲的视角,记录母亲的世界。”
画作从初期的生涩到后期的精湛,记录的不仅是雪山的四季变换,更是一个病人对生命的深刻感悟。最后一页是雪松小筑的素描,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此心安处是吾乡”。
黄昏时分,整理工作接近尾声。阳光斜照进室内,给老照片镀上一层金色。秦至衡的状态明显好转,甚至能笑着讲述一些童年趣事。
“看这张,”他指着一张小男孩抱着一只小驯鹿的照片,“那是小白,母亲救下的受伤驯鹿,后来它每年冬天都会回来看我们。”
宋幕繁发现,在讲述这些快乐记忆时,秦至衡的呼吸会变得平稳,脸色也红润些。仿佛美好的回忆本身就是一剂良药。
晚餐后,秦至衡取出一个相框,将今天整理出来的全家福装裱进去。照片上的三人笑得幸福,背景是长白山的秋色。
“很久不敢看这些照片了,”他轻声道,“但今天和你一起整理,忽然觉得温暖多于悲伤。”
这个夜晚,宋幕繁在日记上写下:
"抵达长白山的第四十三天。通过老照片和遗物,看到了秦至衡的过往。那些记忆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生故事。当他分享最珍贵的回忆时,我感到一种被信任的荣幸。原来真正的富有不是拥有多少,而是能分享多少。"
而在楼下,秦至衡在日记中写道:
“今天分享了最珍贵的记忆。看到她小心抚摸老照片的神情,忽然觉得那些失去的都在以另一种方式回来。生命有限,但爱与记忆会永远流传。”
月光如水,洒在两个房间的窗台。在这个化雪的夜晚,记忆的闸门轻轻开启,流淌出跨越时空的温暖。宋幕繁不知道的是,那些老照片中的故事,正在悄悄改变着她对自己人生的理解。
而秦至衡站在窗前,望着雪地上月光投下的树影,轻声自语:“母亲,如果您能见到她,一定会明白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