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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对手与盟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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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伦敦闷热难耐，连格洛斯特街的梧桐树都耷拉着叶子。但在"时光甜点屋"的后院，新安装的商用烤箱正散发着灼人的热浪。汤姆站在烤箱前，小心翼翼地用长柄木铲取出一盘司康，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颜色正好。"西奥多检查着司康金黄的色泽，满意地点点头，"新烤箱的温度已经稳定了，汤姆，你掌握得很快。"
汤姆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疲惫但满足的笑容："多亏了巴斯顿太太的厨师长，他教了我很多技巧，不过这台大家伙确实比我们原来的小烤箱难伺候多了。"
阿尔菲从店里探出头来，手里拿着清单："这是今天要送博览会的订单，五十个司康，三十个柠檬蛋糕，还有二十个巴斯顿太太特别订制的糖霜饼干。"他推了推眼镜，担忧地说："杜兰德先生的店铺今天也送样品去博览会，我听说他准备了一套全新的糖艺作品。"
就在这时，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停在了店门口。车门打开，皮埃尔?杜兰德先生优雅地走下马车，今天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厨师服，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法国三色旗徽章。
"早安，米勒先生。"杜兰德用带着浓重法语口音的英语说道，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后院新安装的烤箱，"看来你们做了一些...改进。很实用的选择。"
西奥多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杜兰德先生，什么风把您吹到格洛斯特街来了？我以为您现在应该在博览会现场。"
"好奇心，亲爱的先生，纯粹的好奇心。"杜兰德微笑着，但眼神中带着审视，"博览会筹备委员会的人说，你们奇迹般地克服了产能问题。我很好奇，一家...家庭作坊，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一点的。"
汤姆忍不住开口，语气中带着自豪："我们的邻居们帮了我们。温特沃斯夫人借给我们烤箱，老约翰逊先生帮忙安装，还有..."
"邻居？"杜兰德挑起眉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啊，是的，我听说过英国人的社区精神。很...温馨的概念。在巴黎，我们更习惯于依靠专业团队。"
西奥多平静地回应："不同的方式各有优势。杜兰德先生，如果您是来检查我们的生产环境..."
"不不不，"杜兰德摆摆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精致的卡片，"我只是顺路经过。实际上，我是来邀请您的。"卡片上印着萨伏伊酒店的烫金徽标，"明天在萨伏伊酒店有一个小型品鉴会，几位博览会的评审委员都会到场。我想，您可能会有兴趣参加。"
阿尔菲警惕地看着那张卡片："这是什么性质的品鉴会？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只是一个友好的交流，"杜兰德的笑容无懈可击，"各参展商展示一些特色点心，互相...学习。不需要特别准备，带上你们的招牌作品就好。"
西奥多接过卡片，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是个挑战，但也是个机会。
"我会考虑的。"他说。
杜兰德离开后，阿尔菲立即说："这是个陷阱，西奥多。他想在评审面前羞辱我们，展示他那套华丽的法国点心，让我们的朴实点心相形见绌。"
汤姆担忧地看着西奥多："也许我们不该去。我们的点心本来就不是为了在豪华酒店里展示的。"
"也许，"西奥多凝视着卡片，"但如果我们不去，就显得我们害怕了。而且，我也想看看其他参展商的作品。"
第二天傍晚，西奥多和汤姆带着精心准备的点心盒，站在了萨伏伊酒店华丽的宴会厅外。汤姆紧张地整理着领结，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如此奢华的场所。
"放松点，"西奥多轻声说，其实他自己的手心也在出汗，"记住，点心会为我们说话，我们不需要模仿杜兰德的风格。"
厅内，杜兰德正在向几位衣着考究的绅士展示他的作品——一套以希腊神话为主题的糖艺雕塑。阿波罗战车用透明的糖丝制成，栩栩如生，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每一处细节都严格按照古典雕塑的比例，"杜兰德自信地介绍着，"我们用了特殊的意大利吹糖技术，光是阿波罗战车的轮辐就花了整整三天时间..."
评审委员们发出赞叹的低语。这时，杜兰德注意到了西奥多的到来。
"啊，我们来自格洛斯特街的朋友来了！"他高声说道，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西奥多和汤姆身上，"让我们看看英国传统点心能带来什么惊喜。"
西奥多平静地打开点心盒。里面没有华丽的雕塑，只有排列整齐的司康、维多利亚蛋糕和一些造型朴素的饼干。
一位评审委员凑近看了看："这是...司康？"
"是的，"西奥多回答，"但我们做了一些改良。比如这个，"他指着一款颜色略深的司康，"加入了哈德森太太珍藏的肉豆蔻配方，来自她在格林纳达的亲戚。她已经八十多岁了，这个配方在她家族传承了四代。"
他又指向另一款饼干："这是'送报童饼干'，配方是我们的学徒汤姆设计的。汤姆曾经是个送报童，他知道在寒冷早晨需要什么样的点心。我们加入了燕麦和蜂蜜，特别适合需要补充体力的人。"
杜兰德轻轻笑了："很...朴实的创意。不过在这种场合，我们通常期待更...精致的东西。毕竟，点心艺术应该追求完美。"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门再次打开，哈德森太太优雅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温特沃斯夫人和巴斯顿太太。
"希望我们没有迟到，"哈德森太太声音清晰地说，"听说这里有个品鉴会，我们这些老顾客也想来为我们的甜点师加油。"
杜兰德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女士们，这是个专业性的品鉴会..."
"哦，我们明白，"温特沃斯夫人打断他，径直走到展示台前，"让我看看...啊，这是米勒先生为我孙女生日宴做的同款糖霜饼干。小埃莉诺爱不释手，连睡觉都要放在枕头边。"
巴斯顿太太则对评审委员们说："你们知道吗？格洛斯特街的居民们自发帮助米勒先生扩大生产。因为我们知道，好的甜点师值得支持。"
场面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杜兰德的糖艺雕塑固然精美，但西奥多的点心背后，却有着真实的故事和社区的温暖。
一位较年长的评审委员若有所思地品尝了一口司康："这个味道...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做的点心。不是最精致的，但很有...灵魂。"
杜兰德的脸色不太好看："点心艺术应该追求完美，而不是沉溺于怀旧情绪。"
"也许，"哈德森太太优雅地回应，"但完美的点心若不能温暖人心，又有什么意义呢？杜兰德先生，您的作品很美，但它们看起来更像是博物馆的展品，而不是让人想要品尝的食物。"
品鉴会结束后，西奥多和汤姆在酒店外遇到了杜兰德。法国厨师的表情复杂。
"我必须承认，"杜兰德终于开口，"我低估了你们。我以为你们只是又一个想要攀附博览会的小作坊。"
西奥多平静地说："我们确实是个小作坊，杜兰德先生。但我们为自己的小而自豪。我们知道每一位客人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喜好，知道他们生活中的喜怒哀乐。这也许就是您所说的'社区精神'。"
杜兰德沉默了片刻，望向远处伦敦的夜景："你知道吗？在巴黎，像你们这样的店铺正在消失。大酒店、大品牌...它们吞噬了一切。"他的声音中突然流露出一种罕见的真诚，"我嘲笑你们的'社区精神'，也许是因为...我在巴黎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我的客人很多，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汤姆惊讶地看着他："您的店不是很有名吗？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报道。"
"有名？是的。"杜兰德苦笑，"但我已经很久不知道我的客人叫什么名字了。他们只是...客人。付钱的客人。"
回程的马车上，西奥多一直沉默着。直到马车驶入格洛斯特街，看到熟悉的煤气灯光，他才开口："你知道吗，汤姆？我忽然觉得，杜兰德先生可能比我们更孤独。他拥有技术和名气，却失去了我们最珍视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当西奥多打开店门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时，惊讶地发现杜兰德站在门外，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纸盒。
"早安，"法国厨师显得有些局促，"我...带了些东西给你们。算是...道歉，也是感谢。"
盒子里是几种精致的法国点心：可颂、马卡龙、还有一款散发着橙花香气的小蛋糕。
"我想...也许我们可以交流一下配方，"杜兰德说，"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的司康...让我想起了一些已经被我遗忘的东西。"
西奥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请进，杜兰德先生。正好，我们刚烤好一炉司康，用的是哈德森太太提供的肉豆蔻。"
在晨光中，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秉持不同理念的甜点师，第一次真正坐了下来。杜兰德仔细品尝着司康，眼中闪过惊讶。
"这个口感...很特别。外酥内软，黄油的香气也很纯正。你们是怎么做到让内部如此湿润的？"
"这是德文郡的黄油，"西奥多解释道，"来自霍布斯商行。他们也是我们的邻居，每次送来的黄油都是最新鲜的。"
杜兰德若有所思："在巴黎，我们只使用诺曼底黄油。但我从没去过诺曼底，没见过那些奶牛。我们只是从供应商那里接收成品。"
就在这时，莉莉揉着眼睛从里间出来，看到杜兰德，她立刻躲到了西奥多身后。
"别怕，莉莉，"西奥多轻声说，"这位先生是我们的朋友。"
杜兰德看着莉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糖艺小鸟："送给你的，小姑娘。这是我今天早上特意为你做的。"
莉莉怯生生地接过小鸟，眼睛亮了起来："它...它会发光！"
"是的，"杜兰德微笑，眼中闪过一丝西奥多从未见过的温柔，"里面加了可食用的金粉。我也有个女儿，和妳差不多大。她在巴黎，和她的母亲住在一起。"
当杜兰德离开时，他转身对西奥多说："也许...完美和温暖并不冲突。谢谢你们让我想起了这一点。也许下次，我可以教汤姆一些法国点心的技巧，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
阿尔菲从账本中抬起头，难以置信地说："我简直不敢相信。杜兰德先生居然...变得友好了。"
西奥多望着窗外，格洛斯特街正在晨曦中苏醒："也许他从来就不是敌人，只是...一个忘记了初心的同行。在这个行业里，我们都在寻找自己的道路。"
汤姆正在小心翼翼地包装杜兰德送来的马卡龙："我们要尝尝吗？也许能学到一些新东西。"
"当然，"西奥多笑了，"然后我们也许可以试着做自己的版本。毕竟，最好的竞争，是互相启发，而不是互相摧毁。"
在这个八月的早晨，"时光甜点屋"的展示架上又多了一件新藏品——莉莉画的一幅画，上面是西奥多和杜兰德坐在店内品尝点心的场景。画的标题是："对手与朋友"。而在画的一角，莉莉还细心地画上了那个闪闪发光的糖艺小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