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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拉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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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临沂的手悬在半空,夏语凉泛红的眼尾在灯光下像抹了胭脂。少年死死护着酒杯的样子像只护食的幼兽,睫毛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喂!夏语凉别喝了!你醉了!"李临沂伸手去抢酒杯,指尖碰到夏语凉发烫的手背。
"要你管!"夏语凉猛地缩手,酒杯里的冰块哗啦作响。他抬起迷蒙的双眼,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我就算喝醉了...嗝...也不要你送..."
李临沂被这眼神钉在原地。夏语凉的脸颊酡红,下唇被咬出一排浅浅的牙印。
"我会等彦哥..."夏语凉又灌下一口酒,喉结急促地滚动,"他一定会回来接我..."
"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林彦南!"李临沂突然提高音量,引得附近卡座的人纷纷侧目。他烦躁地扯开领口,"我哪次没管你?嗯?上个月你..."
"那你为什么总拒绝我!"夏语凉"咚"地放下酒杯,液体溅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压抑了很久的委屈,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酒精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却让那些埋在心底的话像沸腾的气泡,不受控制地往上涌,"每次找你帮忙...你都要先说难听话...我……我不要你了,我要等彦哥,还是彦哥对我好,彦哥,彦哥在哪儿呢?"
"砰!"
李临沂的掌心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酒杯里的冰块叮当作响。他俯身逼近时,夏语凉闻到他呼吸里混合着薄荷糖的酒精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他妈就非得..."
话说到一半突然哽住。因为他看见夏语凉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在脸颊上划出两道晶亮的痕迹。那滴泪砸在桌面上,和李临沂打翻的酒液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更苦涩。
"我也有你啊..."夏语凉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泛着水光的眼睛直直望过来,像是要透过瞳孔看进他心里去,"可你总是...总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含糊的呜咽。李临沂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滴在自己手背上——不是酒,是夏语凉的眼泪。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像被重锤击中,闷痛得说不出话。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他哑着嗓子问,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夏语凉的后颈。那里的皮肤烫得吓人,脉搏在他掌心下急促地跳动。
夏语凉抽了抽鼻子,开始掰着手指数:"上周三...图书馆...你说'夏语凉你再敢用钢笔戳我试试'..."他模仿李临沂凶巴巴的语气,却因为醉意而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上上上上上上周五...你说'别想让我帮你看实验报告'..."
李临沂张了张嘴,突然哑口无言。那些他以为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原来都被夏语凉像标本一样仔细收藏,每一句都成了扎在心上的刺。
"还有..."夏语凉的声音突然低下去,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刚才你说...永远不会吃我的醋..."
这句话像把钝刀,缓慢地捅进李临沂心脏。他僵硬地环住夏语凉发抖的身体,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正透过衬衫面料渗进来,灼烧着他的皮肤。
"我那是..."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骗你的,我……我哪有……"
"明明就有!"夏语凉咬住下唇的力道太重,留下一排泛白的齿痕。他红着眼眶瞪向李临沂时,睫毛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在酒吧变幻的灯光下像碎钻般闪烁。
李临沂被这眼神钉在原地。夏语凉哽咽的声音像把钝刀,一下下刮着他的耳膜:"每次找你...你都先拒绝..."少年伸出食指戳着他胸口,指尖的温度透过单薄衬衫灼烧皮肤,"上周下雨天...你说'活该不带伞'...最后还不是把伞给我了..."
"等等——"李临沂抓住那只乱动的手,掌心触到对方过快的心跳,"你确定这是拒绝?"他简直哭笑不得,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夏语凉的腕骨。
"就是你!"夏语凉突然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鼻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近在咫尺,李临沂甚至能看清自己错愕的倒影。
"好好好...是我。"李临沂举手投降,喉结艰难地滚动。他此刻才惊觉,原来自己那些口是心非的嫌弃,都被夏语凉当成真心的拒绝。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像吞了块浸水的棉花。
夏语凉打了个酒嗝,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发梢扫过李临沂下巴:"你看...你承认了..."醉意让他的尾音软绵绵地上扬,像只终于讨到奖励的小猫。
李临沂无奈地抹了把脸。这小醉鬼现在根本讲不通道理,但他还是放软声音:"那我送你回家赔罪?"手指轻轻梳理着夏语凉翘起的呆毛,"不生气了好不好?"
这个哄孩子的语气要是被熟人听见,他李临沂的一世英名就毁了。可夏语凉偏偏不领情,摇着头往沙发里缩:"不想回家..."他抱着膝盖的样子像个受委屈的小朋友,"心里难受..."
李临沂的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他看见夏语凉无意识地用指甲刮擦着沙发皮面,在真皮上留下几道细小的划痕——这是对方焦虑时的小动作。
"行,陪你。"他妥协地叹气,伸手把夏语凉歪斜的衣领整理好,"不然某只醉猫又要说我冷酷无情..."
李临沂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玻璃杯壁。夏语凉此刻正歪着脑袋看他,醉意朦胧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我没说你拒绝我呀!"夏语凉突然瞪大眼睛,表情无辜得仿佛刚才那个控诉的人不是他。酒精让他的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连鼻尖都染着粉色。
李临沂深吸一口气,闻到了对方身上混合着柑橘香气的酒味:"就在刚才——"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不到三分钟前。"
"嗯?"夏语凉困惑地皱眉,手指绕着卫衣抽绳打转,"有吗?"尾音拖得老长,带着醉汉特有的理直气壮。
"有。"
"没有。"
"有。"
"就是没有!"
李临沂猛地灌了口冰水降温。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手腕滑落,让他想起去年夏天被这只醉猫气得在操场跑圈的情形。他磨着后槽牙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跟一个醉鬼讲道理?
"你不但拒绝我..."夏语凉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带着甜腻的酒气喷在他耳畔,"还冤枉我..."
李临沂差点捏碎杯子:"!"他扳过夏语凉的肩膀,"这话不是你说的?"
少年迷茫地眨着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扇形的阴影:"嗯?什么话?"他歪头的动作让领口滑向一侧,露出锁骨处一小片泛红的皮肤。
李临沂突然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夏语凉的。这个距离能清晰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还有那层醉意氤氲的水雾:"你确定...现在这个你没说过?"
夏语凉咯咯笑起来,手指戳上他的眉心:"我们老师说了..."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唇畔,"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不是同一个我..."
这什么醉鬼哲学?李临沂气极反笑,却注意到夏语凉说这话时,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他T恤的领口边缘——这是对方紧张时的小动作。
"喂,"他突然压低声音,嘴唇几乎擦过夏语凉的耳廓,"真没醉?"手掌顺势贴上对方发烫的脸颊。
夏语凉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却因为醉酒而动作迟缓。李临沂清晰地感受到掌下的肌肤瞬间升温,连耳尖都红得透明。
"没、没醉..."少年结结巴巴地回答,眼神飘忽不定,"我还能认出你是王八蛋呢..."
李临沂突然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通过相贴的肢体传递给夏语凉。他报复性地揉了揉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行啊夏语凉,"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醉成这样还记得骂我,要不……我还是直接把你丢出去吧。"
"石头剪刀——布!"
夏语凉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线,最后定格成布的形状,恰好包住李临沂的拳头。霓虹灯在他泛红的指尖投下变幻的光影,像是给这场幼稚的游戏加冕。
"你耍赖!"李临沂指着夏语凉摇晃的手势,"出慢了一秒!"
少年咯咯笑起来,发梢随着动作轻轻颤动。他歪倒在沙发扶手上,领口因为醉酒后的燥热而扯开大半,露出锁骨处一小片泛红的皮肤:"输就是输..."尾音拖得老长,带着醉汉特有的得意。
李临沂无奈地推过一杯"特调酒",杯中的红茶在灯光下泛着与威士忌相似的琥珀色。他特意加了片柠檬做伪装,却见夏语凉只抿了一口就皱起鼻子。
"假酒!"少年"啪"地把杯子跺在桌上,液体溅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他眯起眼睛的样子像只识破陷阱的猫,指尖戳着李临沂的胸口:"你...嗝...骗我..."
李临沂抓住那只乱动的手,掌心触到对方过高的体温。夏语凉的脉搏在他指腹下急促跳动,像只被困的小兽。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紧,却还是板起脸:"再喝真吐了。"
"那你陪我喝..."夏语凉突然凑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唇畔。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近在咫尺,李临沂甚至能看清自己动摇的倒影。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绷断。李临沂仰头灌下整杯纯饮,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他想起上次这样放纵喝酒,还是得知陆旭要出国的消息,那时他还未成年,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仰头灌下整杯纯饮,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好喝吗?"夏语凉眨着眼问,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杯沿打转。
李临沂没有回答。他注视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突然意识到自己为陆旭筑起的那座高墙,正在夏语凉一次次莽撞的靠近中,悄然崩塌。
"再来。"他主动给两人满上,玻璃杯相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夏语凉惊喜的表情让他心头一热——原来被人在乎的感觉,是这样的。
酒过三巡,夏语凉已经歪倒在他肩头。少年温热的呼吸透过衬衫面料,熨烫着李临沂的皮肤。他低头看去,夏语凉正无意识地用脸颊蹭着他的肩膀,像只撒娇的猫。
"陆旭..."李临沂突然轻声念出这个埋在心底的名字。他以为会痛,却只感到一阵释然。怀中的重量真实而温暖,与记忆中那个永远触不可及的背影形成鲜明对比。
夏语凉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手指攥紧他的衣角:"...别走。"
窗外,最后一班夜车驶过的灯光扫过两人依偎的身影。李临沂轻轻环住夏语凉的肩膀,在这个酒气氤氲的夜晚,他终于明白——
有些人像酒,越陈越痛;而有些人,是喝再多也不会头疼的温柔。
他向来是喜欢酒的,但从不贪杯。那些琥珀色的液体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暇时的点缀,像午后阳光里偶尔飘过的一片云影。他享受微醺时感官被温柔放大的感觉,却厌恶失控的醉意——直到再次遇见陆旭。
陆旭对酒精过敏,连闻到酒气都会皱眉。他还记得再一次见到陆旭时,自己不小心点了杯红酒,陆旭那瞬间僵硬的嘴角。从那以后,他的酒柜渐渐积灰,连和朋友聚会也改喝气泡水。朋友们都笑他变了个人,他却甘之如饴——为陆旭戒酒,就像为陆旭学会煮咖啡、记住所有过敏原一样,最终都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最疯狂的是那年填志愿。他撕掉清华的录取通知书,拖着行李箱追到机场。机场里陆旭气得发抖,他却笑着说"我讨厌思念的感觉"。在阴雨绵绵的异国,他们挤在狭小的公寓里取暖,陆旭的睫毛在台灯下投出颤抖的阴影,指尖抚过他新打耳洞的伤口,叹息着说"你总是这样不管不顾"。
可为什么?为什么当他终于触碰到幸福时,陆旭却要推开他?那句"你永远是我弟弟"像把钝刀,日日夜夜在心上反复研磨。
"先生,您的第三杯威士忌。"酒保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水晶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像极了伦敦公寓玻璃窗上的雨痕。他仰头一饮而尽,酒精灼烧喉咙的痛感如此真实,久违的放纵感让指尖微微发麻。原来遗忘需要这么多烈酒浇灌,而记忆却能在醉意里开出更鲜艳的花。
"喂,你睫毛湿了。"带着葡萄甜香的气息突然靠近。夏语凉不知何时凑到跟前,指尖轻轻点在他眼角,"像沾了露水的蜘蛛网。"这比喻荒唐又精准,他仓促别过脸,却听见"啪嗒"一声——有滴水珠砸在吧台上。
"沙子进眼睛了。"他扯出个笑,拇指粗暴地抹过眼眶。绝不能在这人面前示弱,夏语凉那双猫似的圆眼睛太亮,亮得能照见他所有不堪。
"哦——"夏语凉拖长音调,突然举起双手,"那来玩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要喝柠檬汁!"夸张的肢体动作带翻了两只空杯,在旁人惊呼声中,这人已经摆出决斗架势。李临沂知道这是笨拙的体贴,就像小时候母亲会用喧闹的电视声掩盖父母的争吵。
"三局两胜!"夏语凉嚷嚷着,袖口沾到的莫吉托在灯光下泛着莹绿。明明自己连输五把,却还在嚷嚷着"再来",鼻尖都激动得发红。李临沂望着他随动作摇晃的呆毛,胸腔突然涌起陌生的暖意。当夏语凉第六次出布时,他鬼使神差地张开手掌包住那只手——比想象中更柔软,腕骨突起的弧度刚好契合他的虎口。
这个认知让他触电般松开手。玻璃杯折射的霓虹落在夏语凉锁骨上,他突然想起大学时读过的一句诗:"我该如何抑制我的灵魂,让它不触碰你的?"此刻他想的却是更具体的事:那截锁骨尝起来会不会有海盐的味道?夏语凉惊呼时微张的唇瓣,是否还残留着薄荷的清凉?
"我醉了。"他猛地站起来,却撞进对方担忧的目光里。太危险了,这种温度的目光会融化他筑起的所有冰墙。更危险的是,他发现自己正渴望这种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