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不知名 ...
-
满添星是被窗台上的雨声惊醒的。
初秋的雨总带着点黏腻的凉，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把窗外的梧桐树影泡成了模糊的墨团。他伸手摸向枕边的旧笔记，指尖先碰到了片硬卡纸——是季之秋昨天送来的照片，洗得发亮的相纸上，四个人围着玻璃罐笑，夏樱桃发梢还沾着片酸枣叶，宋思雅手里举着没编完的芦苇篮，池以辰的草药图鉴半开着，书页边缘压着片他前几天夹进去的银杏叶，而自己正低头往笔记上写字，嘴角翘得老高。
“添星，起来吃早饭啦！”王素珍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还带着点水汽，“今天雨不大，你要是想去找朋友，记得穿件薄外套。”
满添星应了声，把照片夹进笔记里“酸枣蜜饯”那页，又翻到空白处，先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雨滴，才趿着拖鞋往厨房走。灶台上的粥锅冒着白汽，搪瓷碗里卧着个溏心蛋，旁边摆着碟腌黄瓜，是王素珍昨天刚腌的，脆生生的还带着蒜香。他刚舀了勺粥，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清脆的“叮铃”声穿透雨幕，他筷子一顿，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是池以辰。
“添星！”池以辰的声音带着雨天特有的湿润感，从院门口一路飘进来，“你在家吗？我带了刚晒干的薄荷茶，你上次不是说喉咙有点干吗？”
满添星嘴里含着半口粥，含糊地应了声“来了”，蹬着拖鞋就往门口跑。拉开门时，就看见池以辰撑着把深绿色的伞，自行车后座绑着个竹编小篓，篓子里除了个玻璃罐，还放着本厚厚的《常见草药图谱》。他身上的白衬衫被雨水打湿了些，贴在小臂上，露出清晰的骨节，看见满添星，眼睛弯了弯，把伞往他这边斜了斜：“快让让，我鞋上都是泥。”
满添星往旁边躲了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腕上——那里戴着串他前几天编的草绳手链，是用后山的狗尾草芯搓的，绿得发翠，此刻被雨水打湿，颜色深了些，却更贴合皮肤。他心里莫名一动，赶紧移开视线，让池以辰进屋：“我妈在厨房呢，你快进来避避雨。”
王素珍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是池以辰啊，快进来坐，阿姨刚煮了玉米粥，一起吃点？”
池以辰把自行车停在屋檐下，脱下沾了泥点的布鞋，换上王素珍递来的拖鞋，这才把竹篓拎到桌上：“不了阿姨，我吃过了。这是我昨天在溪边采的薄荷，晒干了泡茶刚好，给添星润润喉。”他打开玻璃罐，罐子里的薄荷叶碎绿干爽，凑近了能闻到清清凉凉的香气。
满添星趴在桌上看，池以辰就用指尖捻了片叶子递到他鼻尖：“闻闻，是不是很清凉？”
温热的气息混着薄荷香拂过鼻尖，满添星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不小心碰到池以辰的指腹，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耳朵却悄悄红了。池以辰像是没察觉，收回手，从背包里掏出那本《常见草药图谱》：“对了，我昨天翻书的时候，看见一种叫‘雪见草’的植物，和我们上周在坡下看见的很像，你要不要看看？”
满添星点点头，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池以辰身边。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厨房里王素珍洗碗的声音、窗外的雨声、书页翻动的“哗哗”声，在小小的堂屋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池以辰指着图谱上的雪见草，耐心地给他讲解：“你看它的花萼，是筒状的，上面还有绒毛，和普通的野草不一样……”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池以辰纤长的手指上，也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满添星看着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浅影，看着他讲解时微微抿起的唇角，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想起上周在坡下，自己不小心滑倒，是池以辰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来，烫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所以雪见草不仅能入药，还能当野菜吃，”池以辰讲完，合上书，撞进满添星的目光里，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没有，”满添星赶紧低下头，假装翻旧笔记，“我就是在想，等雨停了，我们可以去坡下看看雪见草，说不定能摘点回来尝。”
“好啊，”池以辰欣然应允，目光落在他摊开的旧笔记上，“你又记了什么新东西？给我看看。”
满添星把笔记递过去，池以辰翻到“酸枣蜜饯”那页，看见季之秋送来的照片，指尖在池以辰露出来的半本草药图鉴上顿了顿，忽然问：“以辰，你那本草药图鉴，能借我看看吗？我想把里面的植物也记在笔记里。”
“当然可以，”池以辰把图鉴推到他面前，“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认更多植物，以后我们一起去山上采药，好不好？”
“好啊！”满添星眼睛一亮，抬头时正好对上池以辰的视线。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一汪潭水，此刻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又温暖。满添星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拿起笔在笔记上飞快地写：“今天下雨，池以辰来我家送薄荷茶，还教我认雪见草……他的草药图鉴很好看，他的手也很好看……”
写到最后一句，他自己都觉得脸红，赶紧画了个大大的雪见草把字盖住。池以辰凑过来看：“你画的雪见草真像，比图谱上的还生动。”
满添星“唔”了一声，把笔记合上，却没舍得松手。雨渐渐小了，屋檐上的水滴“啪嗒啪嗒”地落在青石板上，两人之间的沉默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在悄悄滋生。
“对了，”池以辰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给你。”
满添星打开布包，里面是个用薄荷叶编的小蚂蚱，翠绿翠绿的，翅膀还能微微颤动。“我昨天编的，”池以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你上次在坡下追蚂蚱追得挺开心，就想着编个给你玩。”
满添星把草蚂蚱捧在手心，心里又暖又痒，像是有只小蚂蚁在轻轻爬。他抬头看着池以辰，认真地说：“以辰，谢谢你，我很喜欢。”
池以辰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喜欢就好。”
那天下午，雨停之后，他们并没有去坡下看雪见草。池以辰帮满添星把旧自行车的链条上了油，满添星则在旁边给他打下手，递抹布递机油。王素珍在院子里晒被子，看见他俩凑在一起的身影，偷偷笑了笑，回屋去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像两棵渐渐靠近的树。池以辰给自行车上好油，直起身活动了下肩膀，满添星递过一瓶橘子汽水：“喏，季之秋昨天给的，你也喝点。”
池以辰接过汽水，拧开瓶盖，递给满添星：“你先喝。”
冰凉的汽水滑过喉咙，驱散了午后的闷热。满添星看着池以辰喉结滚动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要是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晚上躺在床上，满添星把池以辰送的草蚂蚱放在枕头边，又摸出那本旧笔记。他翻到今天画雪见草的那页，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页，心里的悸动怎么也压不住。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和池以辰待在一起时，心跳总是比平时快些，眼睛总是忍不住想往他身上瞟，就连他递过来的一片薄荷叶，都觉得格外珍贵。
他在笔记的空白处，悄悄画了两个挨得很近的小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池以辰，旁边还画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画完之后，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睡意袭来，才把笔记小心地放在枕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草蚂蚱上，泛着柔和的光。满添星知道，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正在他和池以辰之间慢慢生长，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而他，似乎并不抗拒这种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