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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孤独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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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城市的声音仿佛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在外。
陈子文推开公寓门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他在盖亚总部待到这么晚,并非因为工作需要,而是因为他不敢面对那个空荡荡的家——那个充满了秘密和恐惧的空间。
但当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迎面扑来,驱散了他从盖亚带回来的、浸透骨髓的疲惫与寒意。
林墨在这里。
他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前,背对着门口,专注地搅拌着灶台上的汤锅。他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休闲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前臂。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肩头,勾勒出放松而居家的轮廓。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还有一碗白粥。都是最近陈子文因为孕吐而难得能吃得下的清淡口味。
这一刻的宁静与温馨,像一块珍贵的琥珀,将外界的风刀霜剑、指挥中心的暗流涌动、王部长的监控网络,都暂时凝固在外。
陈子文靠在玄关的墙壁上,静静看着这一幕,心脏被一种酸胀的情感填满——是爱意,是依赖,更是如同潮水般涌上的、沉甸甸的愧疚。
他在欺骗这个人。
每一天,每一刻,每一个微笑,每一句"我很好",都是谎言。
而这个人,却用温暖和关怀,回报他的欺骗。
陈子文脱下外套,轻声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抱住林墨的腰,将脸深深埋进对方温暖的后颈。呼吸间,满是令人安心的、属于林墨的干净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洗衣液和他本身的体香。
林墨的身体先是一顿,随即放松下来,继续搅拌着汤锅,另一只手覆盖住陈子文交叠在自己腰间的手。
"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汤马上好。你今天看起来更累了。"
陈子文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拥抱了他,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对方的骨血里,汲取这片刻的温暖与宁静,来对抗内心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
他知道这温馨背后可能是万丈深渊。
但此刻,他甘之如饴。
"子文?"林墨感受到他拥抱的力度,有些担忧地转过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陈子文闷声说,声音有些沙哑,"只是...想你了。"
这是真话。
在那些充满谎言的日子里,这句话是为数不多的真话之一。
林墨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去洗个澡,换身舒服的衣服。晚饭马上好。"
晚餐在安静的默契中进行。
林墨没有过多追问工作的烦扰,只是细心地为陈子文布菜,在他碗里夹了几块鱼肉,舀了一勺汤。
"多吃点。你最近瘦了。"林墨说,眼神里满是关切。
陈子文看着碗里的食物,感到胃部一阵收缩。孕期的恶心感让他对大多数食物都失去了兴趣,但他强迫自己吃下去——不仅是为了维持体力,更是为了不让林墨察觉异常。
"你呢?"陈子文问,注意到林墨自己碗里的饭几乎没动。
"我不太饿。"林墨微笑,"看着你吃,我就满足了。"
这句话让陈子文的喉咙一紧。
就在这个温馨的瞬间,他突然感到小腹深处传来一阵微妙的牵拉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蠕动。
胎动。
陈子文的手不自觉地按上小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子文?"林墨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又胃疼了?"
"嗯..."陈子文顺着这个借口点头,"老毛病了。没事,吃点东西就好。"
林墨皱起眉:"你真的应该好好检查一下。胃病不能拖。"
"我知道。"陈子文低下头,继续吃饭,避开林墨担忧的目光。
那个牵拉感还在持续,一次,两次,三次...
像是那个小小的生命在提醒他——我在这里,我真实存在,你无法忽视我。
晚饭后,林墨收拾碗筷,陈子文坐在沙发上,手按着小腹,闭着眼。
"我帮你放洗澡水。"林墨走过来,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泡个热水澡会舒服些。"
"谢谢。"陈子文抬起头,看着林墨的脸。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张脸显得格外温柔,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关切。
陈子文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告诉他。告诉他一切。告诉他那个秘密,那个恐惧,那个正在他体内生长的生命。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林墨,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不再是现在的我了,你还会..."
"会什么?"林墨蹲下身,与他平视,手握住他的手。
"还会...在我身边吗?"
林墨沉默片刻,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陈子文的脸颊:
"子文,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在。"
他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
"因为我爱的不是'陈子文博士',不是那个站在神坛上的救世主。我爱的是你——那个会疲惫、会脆弱、会在深夜给我发消息说失眠的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陈子文内心深处那扇紧锁的门。
眼泪涌上来,但他强忍着没让它落下。
"去洗澡吧。"林墨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客房,有事叫我。"
陈子文点头,看着林墨走向客房,直到那扇门轻轻关上。
然后,他站起身,走进主卧的浴室。
热水淹没身体的瞬间,陈子文终于放松下来。
他躺在浴缸里,双手放在小腹上,感受着那个越来越明显的隆起。
十四周零四天。
胎儿的身长大约9.5厘米,体重约43克。它的骨骼开始硬化,肌肉组织发育,可以做出更复杂的动作。
而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胎动。
那不是书本上描述的"蝴蝶振翅"或"鱼儿游过",而是一种更加真实的、难以描述的牵拉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轻轻敲击,提醒着他:
我在这里。我真实存在。
陈子文闭上眼,泪水终于流下来,混进浴缸的热水里。
他想起林墨刚才说的话:"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在。"
但那是建立在林墨不知道真相的基础上。
如果他知道陈子文正在怀孕,如果他知道这个孩子可能就是他的,如果他知道陈子文一直在欺骗他...
他还会说同样的话吗?
陈子文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他正在越陷越深,而那个温柔的陷阱,已经牢牢地将他困住。
深夜,陈子文独自躺在宽大的床上。
林墨在隔壁客房已然熟睡,均匀的呼吸声隐约可闻——墙壁很薄,他能听到那些细微的声响。
寂静和孤独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白天的伪装,晚餐时的温馨,都在黑暗中土崩瓦解。
陈子文侧躺着,手掌不由自主地覆上小腹。那里不再平坦,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微微隆起的、坚实的弧度。
就在他指尖轻轻按压的瞬间,内部传来一阵微妙的、仿佛小鱼游过般的牵拉感——不是错觉,是真实存在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动静。
一次。
两次。
三次。
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这感觉如此奇异,带着一丝生命连接的微妙悸动。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超越理性的本能情感——某种原始的、属于生物母体的保护欲。
但更多的,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恐惧。
这个正在他体内生长的秘密,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将他拥有的一切——事业、荣誉、爱情,甚至生命——炸得粉碎。
他对林墨的欺骗,对团队的说谎,对公众的隐瞒,如同缠绕在脖颈上的蛛丝,越收越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而现在,王部长的监控网络正在收紧,苏茜的怀疑越来越深,网络上的狂热崇拜将他架在火上炙烤...
一切都在失控。
陈子文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试图隔绝这令人窒息的恐慌。
但那腹中的牵拉感依然存在,一次次地提醒着他——
失控的人生早已无法回头。
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着窗外的夜空从深黑逐渐变成灰白,直到晨光微熹。
整夜未眠。
琥珀般的宁静碎裂了,只剩下被困其中的、剧烈跳动的恐惧之心。
清晨六点,陈子文的手机震动。
是盖亚系统的紧急警报。
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来,查看消息:
【北大西洋区域监测到异常气旋形成,发展速度超出预测模型37%,需要立即启动干预程序】
陈子文盯着屏幕,感到一种深刻的讽刺。
他建立盖亚系统,是为了控制自然的混沌。
但此刻,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
他站起身,走进浴室,对着镜子审视自己——憔悴的脸,深陷的眼眶,以及那个已经无法完全隐藏的、微微隆起的小腹。
"还能撑多久?"他问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
陈子文深吸一口气,开始穿衣服。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伪装。
他必须回到盖亚总部,处理那个异常气旋,维持那个完美的形象,继续那场看不到尽头的欺骗。
而在他体内,那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悄然生长。
不需要他的许可,不在乎他的恐惧,只是单纯地...存在。
【私密医疗档案 - 第14周监测报告】
胚胎发育: 头臀长9.5cm,体重约43g 胎动: 首次被宿主明确感知器官发育: 肝脏开始产生胆汁,脾脏开始产生红细胞面部特征: 眉毛和头发开始生长性别: 可以通过超声确认(宿主拒绝知晓)
宿主生理指标:
?体重: +3.8kg
?腰围: +6.4cm
?激素水平: 持续高位
?血压: 128/81(轻度升高)
?睡眠质量: 极差(连续72小时睡眠不足4小时)
?情绪状态: 危险(检测到严重的焦虑和抑郁倾向)
医生备注: 宿主的心理状态已经到达临界点。持续的压力和隔离可能导致严重的心理崩溃。强烈建议:1)寻求心理治疗;2)向至少一名可信任对象坦白;3)考虑终止妊娠以保全宿主的心理健康。但宿主拒绝以上所有建议,坚持维持现状。
风险评估: 红色(极高危险)
陈子文看完这份报告,手指悬停在"删除"按钮上。
最终,他没有删除,而是将文件加密级别再次提升。
因为或许有一天,当一切崩塌时,这些记录能证明——
他曾经努力过。
即便那些努力,注定徒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