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迟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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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枫叶随着秋意凉，渐渐泛上艳红。
一阵风过，头顶哗哗作响，幸运儿还能在头顶拾到秋的赠礼。
14:50分，林霁风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联系江澈。
又是一个寻常的周末，路上不乏放假出来放松的学生、脱去工作疲惫陪伴家人的年轻人、甜蜜约会的小情侣。
马路上人流来往不绝，林霁风虽不像江澈如此，给人一眼冲击的美感，但亦是不同种类型的冷感帅哥。近一米八的大高个杵那不挪窝，频频引得路人回头。
十月中旬的天，算不上冷，但骤然下降的温度还是把人打个措手不及。
迎着风口站立，白色坎肩外搭衬衫外套的林霁风，风度是有了，但温度早被冷风吹落一地。
他抬手抱臂搓了搓泛起的鸡皮疙瘩，来回跺脚企图赶跑身上的寒气，不住探头往路口张望，但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这件不行，太幼稚了。这件吧，不行不行，怎么跟孔雀开屏一样，太刻意了。”床上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明明就日常出个门，非给某人走成米兰时装周。
“这头发，偏分？背头？碎盖？”
“啧，烦死了，这破手，关键时刻掉链子。”
“算了算了，今天要不带林霁风送的发带吧…”
叮零零零——
刺耳的闹钟响起，13:55分了，赶紧的赶紧的。
也懒得看是什么味道，江澈一手提上新鞋，一手狂喷两下。
“咳咳咳——”
“完了完了，喷多了。”
木质楼梯被踏得哐当响，江澈拎着包就往下冲。
“诶，好嘞好嘞，我一定跟他说说，您费心了。”
一身利落正装的短发女人挂断电话，话中的笑意并未达眼底，淡漠的情绪萦绕身侧，像千年不化的冰，生生冻出两米八的气场。
两人对上眼，江澈愣了片刻，率先开口，“妈，您怎么回来了。”
视线犹如实体，在江澈身上上下扫视，仍旧是没有丝毫情绪的表露，“回来拿点证件，坐那等会，有话跟你说。”
说完也不等江澈拒绝，踏着高跟鞋就往二楼书房走。
14:02，别慌，别慌，来得及。
江澈掐着表，焦急的往楼上瞅。
怎么说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呢。
门响了！
不过不是楼上书房的门，是一楼的大门。
男人许久未见，头发仍旧梳得一丝不苟，露出的眉眼极具攻击性，北方血统不逞给他身高助力，虽已年过半百，身形却肉眼可见的爽朗。
本该冲击力十足的外形，却因高耸鼻梁上，常年悬挂的细框银丝眼镜得到中和，使其具有与内在相符的书香气息。
“…爸…”
“您怎么回来了。”
一个人已经够江澈应付，两个人更是雪上加霜。
此时，江夫已经在沙发上坐定，上梳的头发，不难看出隐藏其中的几缕银发。
他也不急着开口，热茶时眼镜蒙上雾气，只见他动作缓慢的推下眼镜细细擦拭。
江澈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的上瞟，眼下也顾不得着急出门的情绪，只想楼上的老妈在慢点，楼下的老爸赶紧走。
热茶入口，水汽随着话语流出：“最近成绩怎么这么差，说说看。”
滚烫的茶水终究暖不了拔凉的人心，黏腻的话语蛇一般绞尽全身。
江澈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又紧，终究还是选择打马虎眼，“最近太累，压……”
“叫你不要整天知道玩，是通宵打游戏了，还是谈女朋友了，看你那黑眼圈成什么样了。”
“还有这个香水，一个男生成什么样子。学生就要有……”
江澈从小到大都无法想明白的一件事，那便是，为何在讲堂上和蔼慈祥的父亲，在家永远说不出一句软话。
“快高三了，别成天知道玩，人要有志，成天跟不三不四……”
眼前人，渐渐与小时候需要仰视时重合，这么多年过去，面没见几次，还是熟悉的感觉。
时间或许过了很久，亦或许没有，江澈已然完全无法听到唠叨声，直至高跟鞋再次打破僵局。
刻意扳起的语气与鞋跟响同时顿了一瞬。
江澈无端开始陷入回忆，三人这样聚在同一空间，时隔多久了呢。
好像记不清了。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熟悉的争吵。
只不过，这次少了那道遮羞的门板，藏在水波底下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所有一切难堪，都被结结实实摆到台面上。
挎包里的手机亮起，林霁风的信息弹出，
霁风不是季风：【江澈，你到了吗？】
霁风不是季风：【猫猫疑惑.jpg】
又重归黑暗。
“平时没见你管过一点，怎么，现在就来尽你那点Y染色体的支配地位是吗。”江母丝毫不惯着，拿着公文包，挎着双臂就回怼。
“天天往外跑，孩子教成啥样不知道，还有脸说我。”
“是，对，你会教，平时怎么不见你回来看看，之前不见你回你娘家看看。屁大点度量，还大学教授，书都读狗肚子里了，迂腐思想，勾栏做派。”
江母也懒得跟他争，抬脚就要往门外走。
哐当一声，瓷片碎落一点，茶叶星星点点散落在柔光的地板上。
“邓清妍！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该说懂你的人最知道该往哪扎呢，江淮波顿时来气，平时那点儒雅也不要了。
“当初如果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生下他！”
邓清妍吼下最后一句话，白皙的腿上烫红一片，踏着玻璃碎片就往外离开。
从他们开口第一句，江澈便被牢牢钉在了沙发上，这些年来，反复逼迫自己遗忘的事实，又被血淋淋的撕开，摆在大道上供人观赏，遭人舌根。
“就他，没人要的破箩，我们不要跟他玩。”
“爹不亲，娘不爱，可不就是孤儿吗。哈哈哈哈哈哈。”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爸和妈都没有的像什么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煞孤星看过来了，快跑快跑……”
孩童一方面是天真无邪的化身，而另一方面又是无比邪恶的映照，恶意毫无原因，直愣愣、血淋淋朝人袭来。童心亦纯真，亦最恶毒。
整个人如同沉入水底，江澈无法听到四周的声音，那幼孩时期桀桀笑声在耳廓炸开，渐涣散的眼神。
“诶，好好好，爸爸马上就回家，给你带最喜欢的小蛋糕好不好。”
“囡囡要听妈妈话，这就来接你们。”
噩梦难以被击碎，除非出现更让人惊讶的事。
彻底打碎梦境的，是十多年来，不管如何努力，都未曾得到过的温柔话语，如此令人艳羡的家庭氛围，以至于不敢出现在一人度过的，那日日夜夜的梦中。
一个猛子抬头，江澈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眼里只看得见从来对自己冷脸相待的人，即使面对冰冷的机子，也能笑脸迎迎，从心里溢上眼底的宠溺与欢喜。
通话结束，迎上自己的，又是那熟悉的冷漠。嘲讽的是，连那点残留的暖，都不肯施舍。没有多一句寒暄，江淮波扬了扬下巴，转身离开，诺大的客厅，又只剩下一人。
一如那以往的春夏秋冬。
*
15:30分。
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过去一个小时。
昨晚20:19分——
晕头小狗xox：【等我哦！一定要等我！】
晕头小狗xox：【明天给你个小惊喜，记得等我哦！】
晕头小狗xox：【也不用太早，算了，还是我早点去等你吧。】
21:09分——
晕头小狗xox：【记得多穿点哦，明天会降温。】
林霁风翻着两人聊天记录，满满当当全是江澈昨晚兴奋的模样。
以他守约的性格，断然不会无辜放鸽子，林霁风看着两人聊天记录，微微柔和的眉眼又皱起。
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还是……
电话界面截断了两人的聊天框，但却不是期望的那个人。
林霁风接起电话，轻声“喂”了一句。
“小风哥哥！你什么时候到呀，安安等你好久了。安安给你留了好多小零食，你快来呀！”
小机灵鬼安安，那清脆的声音从听筒炸开，阮院长略带歉意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霁风啊，抱歉，安安看你这么久还没到，就一直在门口等着，吵着要给你打电话，今天是有什么…事么。”
“才没有，才没有，小风哥哥，安安很乖的在门口等你而已。”
卖乖的插嘴，使得阮院长的声音变得断续。
林霁风一向拿这个撒娇鬼没办法，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安抚道：“我就快到了，安安再等哥哥会，不准闹阮姨，不然今天的玩具时间减半。”
“不要～小风哥哥你最好了，肯定是吓唬我的，安安等你哦～”
电话中断，界面又回到压在某张英语卷上的细长手指上，小指上甚至还沾了点黑墨水。
霁风不是季风：【我先进去了，你等会直接到大院找我就好。】
霁风不是季风：【摸摸头.jpg】
放空是最简单粗暴的疗愈手段，也是人体面对外来侵害的防御机制。
缺乏了以往的歇斯底里，除却心里泛起的那一丝不理解，甚至连那点委屈都不存在。要不说人会成长，江澈扯着嘴角冷笑了声，心底里很平静，甚至有些许惹人发笑。
呆楞坐上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
只记得地上飘着热气的茶梗，已经趋于平静。透过落地窗射入的阳光，顺时针移了一周，身上那种暖暖的感觉消失许久，傍晚的风，刮来一阵冷意。
好像忘记了点什么事，不知道，好累，想睡觉。
10月19号，只有他记得。
崭新的鞋子踏过泛黄的茶渍，后脚带起些许脏污，全然不复下楼前的兴奋，甚至抬腿上楼都显得异常艰难。
好累，好远，想回家。
可是我回不去了，
家里没人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