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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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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测站内，应急灯的光芒在阿蠓颤抖的背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提出的交易——用一条“安全之路”换取蚊克的性命和远离——悬在空气中，带着绝望而诱人的气息。
周恒承没有立刻回应这个提议。他的大脑飞速处理着之前获得的所有信息，一个关键的矛盾点浮现出来。他走到阿蒙对面，靠在一个金属基座上，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
“阿蠓，”周恒承开口，声音不高，却让阿蠓的身体僵了一下。
“蚊克告诉了我们很多，关于结构，关于兵力，关于仇恨。但他从头到尾，没有提及女王为何需要如此大量的血液，没有解释那些所谓‘仪式’的真正意义，甚至不清楚第一批侦察小队被伪装者袭击的确切动机，除了‘挑起矛盾’。”
他顿了顿，看着阿蠓微微抬起的、写满惊惶的脸，继续说道。
“这些更深层的东西，他似乎并不知道。但你，在最初求救时，却似乎很清楚‘女王在等我们’。你知道蚊克不知道的事情，关于女王的……真正意图。”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判断。
阿蠓的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抱住头。
良久，他发出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叹息，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污浊一并呼出。
“是……我知道。”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带着一种回忆往事的空洞。
“蚊克他……他只是个战士，一个凭着一腔热血和义气活着的笨蛋。他看到的只有压迫和仇恨，却看不到这背后……那建立在食欲和虚荣之上的，令人作呕的统治。”
他抬起头，眼神失去了焦点，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过去。
“我……曾经不叫阿蠓。我叫‘蒙’ 。我出生在城堡里，在那座苍白的、你们看到的巨大坟墓之中。”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存的、属于旧日贵族的矜持，但很快被苦涩淹没。
“我的父亲是一位‘巡弋者’统领，母亲是女王的远亲。我的童年，是在琉璃窗透下的、刻意模仿旧时代人类贵族生活的光影里，在充斥着经过精心调配、以维持‘传统’为名而享用的血食和冰冷礼仪的环境中度过的。”
“我以为我的一生都会如此，直到……‘基因测序与生理评估’。”
阿蠓的脸上露出屈辱和愤恨的神情，“所有成年的蚊族，都需要接受严格的基因测序和生理评估。那冰冷的仪器探针，会分析我们的遗传代码和生理状态。”
他眼中燃起怒火，这怒火清晰地指向周恒承，指向所有人类：“而我，被检测出携带了显性致死突变基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的生殖细胞在发育初期就被预设了崩溃程序！这意味着我是一只不育的公蚊！而这一切，都拜你们人类所赐！”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即使在‘大进化’之后，即使在你们蜷缩在‘空中花园’的时候，你们也从未停止对所谓‘害虫’的清理！你们持续不断地向环境中释放经过辐射绝育处理的公蚊，试图从根源上控制我们祖先的数量！这些被你们改造过的可怜虫，在‘大进化’中同样获得了智慧和形态，但你们留下的‘礼物’——那刻在基因里的缺陷，却像永恒的诅咒一样传承了下来！我们生来就被打上了‘无用’的烙印！一夕之间，我从云端跌落。尊贵的姓氏被剥夺，变成了‘阿蠓’。我被像垃圾一样扔进了这暗无天日的幽暗城，自生自灭。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们人类持续不断的‘净化’措施！”
他猛地看向周恒承，眼中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源自种族历史和持续伤害的怒火。
“我挣扎，我绝望……是蚊克救了我。他给了我一个‘家’，‘硬翅帮’。”
提到蚊克和那段时光，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混杂着温暖与更深的愧疚，“那是我在泥潭里，唯一抓住的温暖。我们像傻瓜一样，幻想着能改变什么……”
他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然后，就是我姐姐……她冒险传来的消息。女王发现了‘硬翅帮’的反抗苗头，准备清洗。”
阿蠓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我见过女王处置叛逆者的手段，那不仅仅是死亡……是成为活体血库，是在无尽的痛苦中被榨干最后一滴价值。我……我不想那样，更不想蚊克那样！”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直视周恒承：“所以我做了我这辈子最卑鄙，也最后悔的决定……我主动联系了女王的使者，以……以提供帮派核心成员名单和动向为代价，换取我和蚊克的……特赦。”
观测站内一片死寂，只有阿蠓粗重的喘息声。这个真相，沉重得让人窒息。
“他们答应了。于是，‘硬翅帮’被摧毁，我的兄弟们……被出卖，被抓走。而我和蚊克，因为‘戴罪立功’，被允许像老鼠一样活在地下城的阴影里。”
他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混着对自身命运的憎恶和对人类的迁怒，“蚊克一直以为，是别的兄弟舍身救了我们……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我……是我出卖了所有人，才换来了我们这两条肮脏的性命！”
巨大的愧疚和秘密在此刻倾泻而出，阿蠓仿佛虚脱般瘫软下去。
周恒承沉默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阿蠓的形象变得更加复杂立体——一个出身高贵却因人类持续的生物控制手段而跌落泥潭的可怜虫，一个被自身懦弱和外部压迫扭曲的背叛者。
“女王的意图……”周恒承引导他回到最初的问题。
阿蠓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声音依旧颤抖：“女王……她和她的核心贵族圈，他们吸血，早已超出了生存需求。那是一种……成瘾的享乐，一种权力和地位的象征。他们刻意保留着我们祖先最原始、最野蛮的欲望，并以此作为区分‘高贵’与‘低贱’的标志。享用新鲜、优质、尤其是来自智慧生物的血液，是他们彰显自身超越凡俗的方式。”
他眼中露出鄙夷和恐惧：“他们给这种奢靡的享乐披上了‘古老仪式’、‘传统荣光’的外衣，用来愚弄地下城的民众。但实际上，那只是满足他们变态食欲和虚荣心的狂欢！他们需要大量的、不同来源的血液来维持这种奢靡的生活方式和虚幻的优越感！那些伪装者袭击你们，不仅仅是为了挑起矛盾，更是因为……你们这些来自‘空中花园’的、经过优中选优的军人，在她们看来，是‘顶级食材’！是她们宴会桌上最值得炫耀的‘收藏品’！”
这个信息剥去了神秘的外衣，露出了背后更加赤裸和丑陋的真相——极致的食欲与阶级压迫。
“所以，你最初接近我们，是女王的指令？”周恒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阿蠓艰难地点了点头：“是……使者给我的任务，将你们引到城堡的特定区域，我就能……重新获得贵族的身份，摆脱这肮脏的地下城。”
他惨然一笑，“但现在……一切都搞砸了。蚊克他不知道这一切，他还傻乎乎地以为能跟你们合作，推翻女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活在我用背叛编织的谎言里，现在还要被我推向另一个宴会桌！”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周恒承，带着最后的、卑微的乞求，暂时压下了对人类的恨意，只剩下对蚊克的执念。
“周队长，我告诉你们这些，把我最大的把柄交到你们手上。我恳求你，我们可以合作！我知道城堡内部一些不为人知的通道，知道如何避开一些监测系统，我可以帮你们达到你们的目的——无论是调查，还是……别的。但我只有一个条件——”
他的声音无比坚定：“把蚊克排除在外！找机会，让他‘意外’脱离，或者由你们强行将他带走！让他以为我死了，或者我背叛了他，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让他活着，离开这里！他值得更好的结局，而不是陪着我这个懦夫和叛徒，一起烂死在这地狱里，或者成为那些贵族宴会上的一杯饮品！”
阿蠓的底牌已经全部亮出。他的故事，他的罪孽，他的恨与哀求，都赤裸地摊开在周恒承面前。
周恒承沉默了片刻，目光锐利如刀。他需要权衡，利用这个充满变数的阿蠓所能带来的利益，与可能引发的内部风险。蚊克如果知道真相，必然会是一场风暴。但阿蒙的价值，尤其是在情报和潜入方面，确实难以替代。
最终，周恒承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的故事，我听到了。你的罪，你自己背负。你的恨，我暂且记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阿蠓，眼神中没有怜悯，只有冷静的评估。
“合作，可以。你的情报和路径，我们需要。但如何处置蚊克，不是由你单方面决定，更不可能用欺骗和强行带走的方式。他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选择权，也是我们目前评估中，在地下城内部一个潜在的重要支点。”
“我们的合作基础，是信息共享和有限度的目标协同。至于蚊克，”
周恒承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会找机会，和他单独谈谈。在他了解部分真相的基础上，由他自己决定去留。这是底线。”
这个答复，既接受了阿蠓的合作请求，又拒绝了他牺牲蚊克知情权和选择权的自私方案，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为接下来可能更加复杂的局面，埋下了虽无悬念却更具张力的伏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