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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Chapter 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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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尔,我看你真是疯了?!”
月那尖锐得近乎撕裂的声音,如同冰锥般猛地刺破了废弃实验室里凝固已久的死寂。
这间被遗弃的角落堆满了蒙尘的仪器和断裂的线缆,空气里弥漫着金属锈蚀、陈年尘埃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化学药剂挥发后的刺鼻气味。
唯一的冷光源来自房间中央那个庞大而复杂的实验操作台,惨白的光线勾勒出月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影。
她本是来与他汇合,一同踏上那条无法回头的叛逃之路。
联邦的压迫,研究方向的歧途,还有对埃加那个老顽固日益加深的不满,早已让他们达成了共识。
离开这里,去寻找能让他们理念开花结果的土壤。她连最简单的行囊都已收拾妥当,心里甚至掠过一丝对未来的模糊憧憬,以及……对留在基地的那对小儿女,苏音和苏羡,难以割舍的刺痛。
然而,当她按照约定时间踏入这间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实验室时,看到的却不是整装待发的麦尔,而是实验床上那个被高强度束缚带固定着的、小小的、熟悉的身影——纪星。
她同事那个总是带着笑容的儿子,那个喜欢跟在她身后,用清脆稚嫩的声音甜甜叫她“月阿姨”的小男孩。
“你把他带来做什么?!”
月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麦尔手中那支正泛着诡异淡紫色幽光的针剂上,声音因为极致的错愕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麦尔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他嘴角那抹仿佛用尺子量刻出来的、永恒不变的微笑弧度,在此刻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他的动作稳定、精准,正小心翼翼地将针管内的空气排出,细小的液珠从针尖溅出,落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呲”声。
“我在他体内发现了一种……很神奇的东西,”麦尔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的狂热,他的眼神如同两簇幽暗的火焰,灼灼地聚焦在纪星苍白的小脸上,“他父母,真是自私得可以啊,居然将这样的瑰宝隐藏起来,不告诉我们。”
那“神的基因”几个字,像是一道强光,瞬间穿透了月因叛逃决绝而紧绷的心防。
似乎是被麦尔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笃定和眼底的疯狂所感染,月甚至忽略了最关键的疑点——
麦尔是如何得知这所谓的“神奇东西”?纪星的体检报告她分明也看过,并无任何异常。
一种源于研究者本能的好奇与迫切的渴望,压倒了她最初的惊怒。
“什么东西?”月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脚步向前挪动了几分,目光紧紧盯着那支紫色的药剂。
“我不知道,”麦尔的回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但他的视线却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扫描着纪星身体的每一丝细微变化,“一种从未被记录过的基因序列,活性高得惊人,结构……近乎完美。我把它称为‘神的基因’。”
他顿了顿,终于侧头看了月一眼,那眼神中的炽热几乎要将人烫伤。
“他是我们所见过的,离觉醒超凡能力最近的人,不,或许他本身就是通往新世界的钥匙!”
“你怎么知道的?”月追问,理性稍稍回笼,试图抓住那丝疑虑。
“体检。”
麦尔极其随意地敷衍了两个字,注意力立刻又全部回到了纪星身上。
他不再犹豫,冰凉的酒精棉擦过纪星纤细的胳膊,那冰冷的触感让昏睡中的孩子不安地动了动。
下一刻,闪着寒光的针尖精准地刺入了那细嫩的皮肤,淡紫色的液体被缓缓地、不容抗拒地推入了孩子的血管。
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攥紧,突如其来的抽疼让她几乎窒息。
她看到纪星的身体在药剂注入的瞬间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遭受了电击,原本昏睡的小脸骤然扭曲,喉咙里溢出破碎的、痛苦的呜咽。
“你疯了?!他才几岁!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强烈的药物反应!”
月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般的愤怒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她猛地上前,一把狠狠拉开还在专注观察反应、意犹未尽的麦尔,同时另一只手用力拍向他持针的手腕。
“啪”的一声脆响,那支几乎已经注射完毕的空针管飞了出去,撞在墙壁上,碎裂成几片晶莹的残渣。
月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清晰可闻。
她瞪着麦尔,眼中是未散的怒火和强烈的指责。
若是平时,麦尔此刻必定会阴沉下脸,用他那套冰冷的逻辑和嘲讽来回敬她的“不理智”。
但此刻,麦尔只是踉跄了一步,随即立刻站稳,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纪星身上,对月的暴怒恍若未闻,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他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让月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月的理性,那属于顶尖科学家的、习惯于权衡利弊、追求终极目标的冷酷内核,开始迅速重新占据上风。
最初的心疼与不舍,如同遇到烈阳的朝露,迅速蒸发、变质。
另一种情绪,如同深藏在心底的毒藤,汲取着“神之基因”带来的巨大诱惑,疯狂地滋长起来——那是混合了孤注一掷的赌博心理、对未知力量的极致渴望,以及……对现有秩序颠覆的野心。
她的眼神,如同快速切换的幻灯片,从激动愤怒,到强行压制后的短暂平静,最终,沉淀为一种与麦尔如出一辙的、炽热而疯狂的光芒。
如果……如果麦尔说的是对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思维。
如果纪星真的能成功觉醒,证明他们一直坚持的、被联邦和埃加嗤之以鼻的“基因激发”理论才是正确的方向,那么她何必还要像丧家之犬一样叛逃?
她可以留下来,用铁一般的事实,狠狠地打所有质疑者的脸!向全联邦证明,她和麦尔,才是引领人类进化的先驱!埃加?他不过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顽石,早该被扫进历史的故纸堆了!
更重要的是……她可以不用离开了。她可以继续待在基地,守护着她的苏音和苏羡。
苏音还那么小,那么依赖她,她怎么忍心抛下她,让她在未来的风雨中独自挣扎?叛逃是不得已的选择,但如果能有转机,如果能有机会既实现理想又保全现有的一切……
“呃啊啊啊——”
纪星陡然拔高的凄厉惨叫,打断了月的思绪。
被注射的地方,皮肤开始呈现出不正常的紫黑色,细密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汇聚成黑色的、粘稠的血液,顺着胳膊流淌下来,染脏了冰冷的实验床单。
他幼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挣扎,束缚带深深勒进他的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痛苦是如此真切,如此惨烈。
“救——啊——妈妈……爸爸……好痛……放开我……”
小纪星无意识地嘶吼着,声音嘶哑,充满了对解脱最原始的乞求。
然而,此刻实验室内的另外两人,月和麦尔,他们的眼底除了近乎燃烧的疯狂和一种观察实验体变化的、冰冷的专注外,再也找不到半分属于人类的怜悯与不忍。
纪星的痛苦哀嚎,仿佛只是实验数据背景音里无关紧要的杂波。
月的眼神最后闪烁了几下,那里面或许有过一丝因那声“妈妈”而泛起的、极其微弱的涟漪,但最终,所有的犹豫都归于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这是最后的转机,是命运抛给他们的唯一一根稻草,没有其他退路,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人类,永远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坚强。
她这样告诉自己。
纪星……这个孩子,他也一定能够撑过去。
为了那伟大的进化,为了触摸那遥不可及的神之领域,这点痛苦是必要的代价。
就在这时,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纪星因为痛苦而死死攥紧的双手,指尖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伸长,角质层异常增生,生长出类似某种猛禽或野兽的、弯曲而锋利的指甲,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似乎是无法忍受体内狂暴能量冲击带来的剧痛,他无意识地用那双异变的手疯狂地去抓挠身下坚硬的实验床。
那新生的、看似脆弱的爪尖,竟轻易地在特制的、足以抵抗普通利器劈砍的金属床沿上,留下了道道深痕,发出刺耳至极的刮擦声。
月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猛地收缩。她的目光死死锁在纪星那非人的利爪上,看着它们如同来自深渊的造物,在冷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
“看!月,你看到了吗?!”
麦尔的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扭曲、颤抖,他几乎是扑到了实验床边,全然不顾纪星疯狂的挣扎可能带来的危险,眼神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目睹了神迹。
“成功了……不,是正在成功!这是适应性异变!他的身体在自主适应‘神之基因’的激发!完美,太完美了!”
纪星的嘶吼变得更加非人,黑色的纹路仿佛活物,开始沿着他的血管脉络向上蔓延,皮肤下的肌肉和骨骼不自然地隆起、蠕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下钻行。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布满了血丝,瞳孔在惨白的灯光下剧烈地缩放,时而收缩成一条冰冷的竖线,时而又猛地扩散开,充满了野性的痛苦和彻底的混乱。
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先前那点微末的不忍和伦理的挣扎,此刻被一种更强大、更原始的情绪彻底淹没——是贪婪,是对这颠覆性力量的极致渴望,是对即将触摸到真理边缘的狂喜。
她一步上前,不再是阻止者,而是和麦尔一样,成为了最专注的观察者,近距离地、贪婪地凝视着这“神迹”的诞生过程。